五天前于洋就已经喊了他,问他今年是不是还要过来一起。裴书聿哪能不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他是老板,这种日子过去,除了发红包还要免全场消费。裴书聿倒是不介意这点钱,过节嘛,大家开心最重要咯,只是他没答应的原因在于,于洋赶在毕业前和拉扯了很久的女生谈上了,最近几次,每次去他女朋友都在那里,两人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搂搂抱抱亲亲等毫无社交距离的行为,想来跨年夜他也不会抛下女友单独去Cage,裴书聿完全不想再看到他们这种一谈恋爱就热衷于伤害他人的情侣。
有时候异性恋也挺奇葩的,裴书聿想,他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失行为主体的蠢事。
真的不是很懂,为什么绝大多数人只要谈了恋爱,就会变得不像自己,就会做出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不说寝室楼下经常难舍难分抱在一起乱啃的陌生情侣了,就说他身边的,刘亚权和于洋,这俩人,单身前一个个都豪言绝不会因为恋爱失智,都称恋爱是调剂品而非必需品,爽了就接着谈不爽就下一个,结果转头,一个为爱洗纹身,一个为爱改变毕业去向,
——于洋本身是要在明年离开北京回老家重庆的。
明明在一起后会面临数不清的大小麻烦,可他们居然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地给自己套上这层枷锁。
如果是他的话,他才不会这样做。
然而,一天后,裴书聿却坐在了东城区王府井的某一家火锅店里。
对面是他看不顺眼的室友梁宇飞,斜对面是不顺眼室友的狗友徐政华,旁边是受气包没脾气的孟垚。
他们下午没课,裴书聿早上就不见人影,孟垚给他发消息时他的说辞还是考虑。晚上八点,孟垚他们仨坐在店里,还在讨论是要先点单还是先等裴书聿。
孟垚再度觉得,裴书聿是一个除了脸,毫无优点的男人。要么来,要么不来,给个确切的答复有那么困难?裴书聿偏偏吊着他,这种行为尤其可恶。
好吧……,也不是绝对,裴书聿还是很善良的,虽然现在孟垚很想教育他一下。
孟垚坐立不安,他觉得对不起两个室友,任务完成得不到位,于是就提议那我们先点好了,因为座位时长有限,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他,裴书聿要是来了就再点。
按照约定时间,迟到了十一分钟的裴书聿终于进到这家店。
一坐下他倒是先说了一句“堵车”,也算是为他的迟来做了说明。究竟是不是真的堵车,也不会有人知道,北京三环以内路况差得出奇,更遑论今天还是跨年夜,孟垚他们在地铁就已经见识过威力,所以没人敢怪他,这个理由找得相当好。而且他愿意找理由,就说明很多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也算给这几个室友脸面。
孟垚他们要了一个鸳鸯锅,先到的三人无辣不欢,只有裴书聿一人喜好清淡,这是孟垚和他吃了半学期的饭得出的结论。尽管对裴书聿的行为感到些许生气,但轮到他点单时,孟垚却不自觉地照着裴书聿的偏好去选,肥牛卷、芋头、山药、鳕鱼虾滑、毛肚、莲藕……,然后又替他调了酱料,丁点辣椒油,加香菜不加葱不要蒜泥,一勺生抽一勺白醋和少许白糖。裴书聿坐下后就只管开吃,但他依旧对此不太满意,一会嫌糖放少了,一会又说要芝麻酱和花生碎,孟垚只好反复端着碟子过去加料,回到座位上时,却被裴书聿一手拎进了楼上的包厢。
火锅店内烟雾缭绕,刺激性气味挥之不去,加之他们预定时间已经不早,这个在近过道的位置实在算不得好,裴书聿讨厌在嘈杂的地方进食,之前不去饭堂也有这个原因,在孟垚去给他加料的时候他就去找前台换了个位置。
自裴书聿来之后,气氛就有些尴尬,但好歹还有其余顾客的声音作为背景,这一下换到包厢,再把门一关,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音就被隔绝在外了,空气也瞬间沉寂下来。
徐政华是寝室里最圆滑机警的,说话做事做人都很有一套,他有心缓和氛围,便挑了个话题来讲。
“你是怎么要到包厢的,这间店我光是预约都排了好久。”
裴书聿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谁尴尬都不会是他尴尬,他已经夹了块肥牛卷,蘸了蘸孟垚给他配的酱料,准备试试味道,听见对方这么问,他头都没抬,轻飘飘地说:“这家店有我的股份。”
对面两人只是稍稍惊讶,但很快就控制好了表情,毕竟裴书聿的身份特殊是心知肚明的,能在开学当天就惊动校董等人出现在他们那间小小的寝室,要么是上头有人,要么是资产过人。
只有孟垚,听到这句话时吓得他手抖,刚夹上来的丸子又滚回了红油油的锅里。
见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裴书聿突然就起了那么些个坏心思。慢吞吞地吃完一口肉后,他状若不经意地说:“这么激动干嘛,这栋楼都有我的股份。”
裴家世代经商,到裴书聿这里,已经数不清他是富几代了,清朝时期算起,怎么着都有个四五代。虽然裴书聿他们家只有这一个独苗,但裴书聿头上还有三个堂哥,相比他爹,爷爷是更喜欢他那个伯父,不过,不知是何种原因,孙辈里,裴老却是最喜欢裴书聿。
十八岁成人礼,也即今年年初,根据裴老的要求,裴家名下所有控股产业,裴书聿都应该至少要占到百分之五的比例。不要小瞧这百分之五,随便一家公司的百分之五都能够保证即使他后半辈子躺在床上也不愁吃穿,还能照旧过着流水日万的生活。
于是,各种股份转让赠予,动产与不动产的合同纷至沓来。
那天,裴书聿坐在古色生香的裴家老宅里,落地窗外下着小雪,“裴书聿”这三个字接连落在如同雪花般白净的纸张上。在这座有着无数座摩天大厦的城市,那些兢兢业业的年轻人,喝着咖啡,聊着闲事,抱怨着工作,不知道他们未来的话事人在此刻已经悄然定下。
而十八岁的孟垚,正在为不久后的高考而焦虑着。
对于富人来说,人生当中好像不必存在什么必须要过的转折点,但于普通人而已,高考虽非唯一,但确实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重要的跳台。跨得过去,将来的生活也许会有截然不同的改变,你的视野会变得开阔,你所接触的层级会变得多元,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将颠覆,你身边有无数潜在的优质资源,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你随手帮过的对象……,利用好这些,也许在登顶的路上会少走许多弯路;跨不过去,倒也不是什么会死人的大事,只不过需要再多花些精力去寻求别的出口罢了。
这下不止孟垚,梁宇飞和徐政华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孟垚不是不知道裴书聿家有钱,但具体怎么有钱,又到底有多有钱,孟垚是完全想象不到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环境塑造使然,人是很难脱离自己的阶层去幻想更高层级的东西的。
蚂蚁尚且不知大象的存在,孟垚又如何得知裴书聿的生活。
孟垚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惊,便脱口而出道:“你没有开玩笑吧……”
裴书聿不觉得冒犯,还有心要逗逗他,“要不要叫这栋大楼的管理员来给你确认一下?”
“不用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孟垚问完就后悔了,他并不是不相信裴书聿,只是他见识太少了难免会一惊一乍,这话完全是顺口才说出来的。
裴书聿也没有再说什么,接着埋头吃起他的小菜来。
梁宇飞和徐政华对视一眼,后者很上道地把话题往别处引去了。到快要散场的时候,梁宇飞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借着刚刚喝下去的二锅头说了出来。
“孟垚,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厚道,我在这里正式向你道歉。”
也不管说的是什么事,梁宇飞说完就仰头一口闷了一杯,孟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耳根子本来就软,梁宇飞这样做他感觉受之有愧,就是再不怎么爱喝酒他也慌慌忙忙吞下了一口,嘴里还说:“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道歉……”
“还有……,”把杯子倒满,梁宇飞转头对准了裴书聿,别扭了几下才说:“裴书聿,你说的那些我都认了,确实是我的错,我改,我就想说,能当室友也是缘分,矛盾过去就过去了,那天晚上你也出气了……,之后我们好好相处,尽量在大学留个好印象,行不行?”
裴书聿神情自若地撇了他一眼,很不以为然道:“不然呢,本来就是你的错。”
“……,”包厢安静了几秒,梁宇飞扯了扯嘴角,还是挤出个笑容,“是,不过你骂也骂了,砸也砸了,应该气也消了,所以,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咱哥几个往后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梁宇飞说得诚恳,要是一般人就绝对不会再和他计较,可裴书聿却没什么波动,“砸了不是也赔了,怎么,不满——,”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裴书聿的大腿突然覆上一股温热。垂眸一看,是孟垚的手,再循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孟垚正皱着小脸紧张兮兮地看他。
裴书聿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哼两声后就不理他了,对面的俩人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梁宇飞已经讲尽好话,但裴书聿的态度还是没什么变化。
“行了,我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你知错就最好了。”裴书聿一副大爷做派,拿起手边的果汁随意地碰了一下梁宇飞的酒杯,喝了一口,旋即轻描淡写地说:
“翻篇了。”
一旁的孟垚默默松了口气,然后登时得到裴书聿的一个白眼。
第15章 讲和了
开诚布公后,四人又点了一轮菜,桌上谈话的音量明显拔高,话题也变得有趣,梁宇飞甚至还要了两瓶低度酒,实打实地吃饱后才起身离座。
酒足饭饱,四人在附近闲逛。距离跨年还有两小时,街上已经攒满了人头,说是寸步难行也毫不夸张。大人,小孩,游客,做生意的……,整条街都没一个地方下脚。
裴书聿对气味敏感,实在无法忍受这难言的环境,扭头就领着他们仨去了自家的一档会所。
孟垚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进去眼睛就控制不住地乱瞟。会所整体偏暖黄色调,装潢典雅,没有孟垚想象中那种乌烟瘴气的感觉,相反,这里一看就是那种上流层次的人才会来消费的场所。说来惭愧,因为以前在小县城上听的故事多了,孟垚下意识就把“会所”这两个字和某些不正当交易联想在一起,一开始踏进这里时还惴惴不安。现在他为自己有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感到羞愧,明明这里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和善友好,人家端的是标准的礼仪式微笑,就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斯文的不得了。
那些人都很漂亮,孟垚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他怕与人对视。
裴书聿让他们在原地等候,他自己过去找了前台,不知道他和那位小姐说了什么,小姐短暂地消失了一会,随即便有一位自称是经理的男人亲自来为他们带路。
经理的形象也很吸睛,够高够白,就是稍微瘦了一点,脸上的笑容更是得体,孟垚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经理还对他翩翩一笑,结果收到裴书聿的一个白眼,孟垚就不敢再乱看了。
在大堂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专人引着他们进了房间。梁宇飞和徐政华被带去了别的地方,这里只有裴书聿和孟垚。
房间光线昏暗,只有前面荧幕上一点亮光照着屋内。孟垚一时还看不出他们待会是要干嘛,总觉得是要进行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尤其他和裴书聿都还换上了类似浴袍一样的衣服。
孟垚身子板小,穿上这种V领衣服,锁骨至胸口稍稍一弯腰就是走光状态,虽然他是男生,但孟垚也觉得不自在,只能尽力往后扯了扯。随后他把目光投向裴书聿,裴书聿已经大咧咧地睡在了躺椅上。
他终于是把口罩摘下来了,刚刚在外面,裴书聿一直在低声咳嗽,孟垚懊悔出门没给他备着热水。
察觉到他的视线,裴书聿回看过去,懒懒道:“站那干嘛,你准备给我按啊?”
孟垚尚未来得及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门口就进来两位黑西裤白衬衣的男生,他们腰间还围着红褐色的布巾,上面贴着号码牌,个个都面庞白净,容貌比起外面的还要好看上三分。他们手上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放满了水果,饮品和小吃,在躺椅前头放好后,有一位已经向他走来。
男生非常客气地请他躺好,孟垚有些局促,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睡下后,见孟垚没有动作,男生就过去蹲下,帮他把脚放入桶内,孟垚连忙起身说抱歉,男生就笑了出来,想来也是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客人。
孟垚被他这一笑搞得脸红,男生让他放松,不必拘束。然后孟垚感觉到有一双轻柔的手在他头上动作起来,男生询问他力度是否可以,孟垚连忙说可以可以,男生就不再说话,专心给他按起摩来。
孟垚这也才搞懂,原来这家会所是干这个的。
陌生的环境下,孟垚会本能地去寻求熟人的身影。裴书聿那边已经吃了起来,手里拿着个叉子,一块水果一块水果地接着往嘴里送。神情姿态十分懒散放松,一看就是没少来给人家服务。
有外人在,孟垚就是想和裴书聿说话也不太自在。因此,他瞄了几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男生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紧张,孟垚的整个身体都很僵硬,对方便很贴心地弯腰和他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一招倒是有效,男生虽然是随便问问,但孟垚会很认真地思考了再回答,身体上的触觉就没那么明显了。只不过,等到头部肩颈后背全都按了一遍,热水泡足了三十分钟后,男生就离开床,坐到下面的凳子上,拿着毛巾,把他的脚从热水桶里捞了出来,看上去是要给他擦干,然后按摩脚。
要说孟垚身体有一处绝对不能被陌生人触碰的地方,那一定是他的脚。不是害羞什么的,只是他的脚心太敏感了,一碰到那里他就忍不住想笑,而且,他自认为脚是很脏的,让别人按摩这种地方,实在是也太过意不去了。
所以当这位13号技师握住他的脚踝,准备正式进入按摩时,孟垚想也没想,霍然把脚缩了回来。对方没料到孟垚会有这么大反应,一下子也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马上就站起来问对方怎么了,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动静太大,一旁眯着眼睛休息的裴书聿也望了过来。
孟垚很抱歉地对他说:“不是不是,不是你的问题,你做得很好,是我……,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脚。”
孟垚自己就经常打工,深知打工人是有多么不易,偶尔碰上那些难缠的泼皮顾客,孟垚也是很头疼的,更别说这位的老板还睡在旁边。
孟垚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就把目光投向裴书聿。裴书聿看出他求救的信号,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还是开口让男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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