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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异乡异客14
福天南山之中，一条由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两旁是各式各样的灵草异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皆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珍稀之物。
小径尽头，一座被云雾缭绕的简朴院落静静矗立。其中一间半开着门的室内第十七炷安神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床上那人昏迷了三月有余都未醒来。
江影静静地坐在床边，视线一直停留在昏迷那人的身上，右手一直握着黎非的手腕探着对方的脉搏。
另一道身影悄然由远及近，进了门直到站在江影身旁。
江影没有回头，反倒是身后那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出声唤道：“宿主。”
江影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从来都不会对你的医术不自信，所以你也知道黎非终将会醒过来。”少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江影旁边，“既然如此，你也别总盯着人看了，他真的死不了。”
“……”江影声音很轻，“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答应带他一起去。”
“这不是你的问题，毕竟谁也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选择直接自爆。”少年无奈劝他，“你不要总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我的错。”
少年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了，他只知道自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那个时候的情况而言，你信不信即使你强硬地拒绝了他，他也一定会跟你一起去？”
江影垂下眼：“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既然宿主知道，那就去好好休息吧。”少年看着江影眼底的些许青黑，“这里还有我在，他醒了我马上通知你，好吗？”
“我没事，不用休息。”江影转而看向黎非，“他这里我需要看着。”
少年沉默半晌，深知自家宿主实际上究竟是个怎样的倔驴性格，只好无奈地起身离开了这里：“好吧，我去帮宿主晒草药。”
“嗯，辛苦小无。”
室内重归安静。江影依旧扣着对方手腕按着他的脉搏，感知他的每一次平稳的心跳。
焚灭自爆带来的伤害自然毁天灭地，当时直接冲破了江影的结界令周遭来不及奔逃的几位魔族长老都瞬间灰飞烟灭，更不用说正处在爆炸中心的黎非与江影。
最后江影还是用尽手段保下了黎非，将人运回福天南山之后的这三个月也一刻不停地用自己的灵魂之力温养着对方再度被炸出重伤的魂魄。
所幸疗效喜人。算算时间，黎非即使还很虚弱，这个时候也该醒过来了。
江影闭了闭眼，默默在心中想着接下来该给黎非用什么样的药，还有他眼睛的情况究竟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炸伤魂魄而变得更严重。
然而他表面还能镇定自若，心中思绪已百转千回，纠结成一团团解不开的乱麻，到了最后最清晰的念头就是后悔。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江影睁开眼，低声自语，“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与你有太多的交集，更不应该答应你玩那个所谓的游戏。”
说着，江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忽然感受到掌心手腕微微一动。
下一刻，微凉的手掌轻轻抵住江影的手，摸索着牵在了一起。
江影蓦地一顿，霎时抬头看去，黑绫覆眼的黎非轻轻扬起唇角，朝着江影的方向浅浅地笑了一下。
“江江。”黎非声音很轻，几乎快要听不到，“水。”
“好。”江影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动作迅速地起身给黎非倒了一杯水，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给人喂了几口。
“唔……好了。”黎非稍稍后退了些，弯起眉眼，“多谢江江。”
“不谢。”江影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重新给黎非把脉，“现在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一切尚好，不必担忧。”黎非恢复了点力气，低低咳了两声，执起江影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嗓音带着刚醒的微哑与柔和，“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百零七日。”江影果断地拿出一枚圆润透亮的丹药塞他嘴里，“吃了。”
“唔。”黎非冷不丁被丹药一噎，幸而下一秒化成清水润入喉咙，缓了缓才有些哀怨地出声，“好歹我是为了救你才变成了这样，你就不能对我再温和些么？”
江影沉默片刻：“抱歉。”
黎非又轻轻笑了一声，很轻地唤：“江江。”
“嗯。”
“你无需自责。”黎非又去捏江影的手指，很快就触碰到了对方指腹那意料之中的掐痕，声音更温和了些，“是我心甘情愿。”
江影紧紧抿唇，好半晌那冷淡的声音才响起：“我讨厌有人自作主张挡在我面前。”
“因为你的安危更重要。”黎非低低笑了一下，“江江，究竟是真的讨厌有人因你而受伤，还是害怕自己牵连了别人？”
“……”猝不及防被明明白白地点出了自己那一点心思，江影心中更闷，半晌也才憋出几个字，“讨厌你。”
黎非反倒从江影这语气当中听出了一种更亲昵的埋怨，又是闷闷地笑了起来，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心悦你。”
江影说不过他，干脆起身就要走：“你好好休息。”
黎非倒没有拉住人，他现在的力气也拉不回江影：“好。你守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去休息一下。”
江影脚步一顿：“你知道我一直在这？”
“当然。”黎非摸索着重新躺下，侧过身体脸对着江影，“虽然我没醒，但我能感知到你的气息一直都在。”
“……你睡吧。”
丢下这句话，江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顺手轻轻关上了这一扇门。
黎非的确还很虚弱，醒了这一会儿说了会儿话，现下清晰听到了江影关门的声音忍俊不禁，还是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在院子里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少年听到动静，掀起草帽看了过来：“我好像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一声恭喜？”
“不说也没关系。”江影走过去，抽走少年手里的糖葫芦串咬了一颗，再重新放回少年手中，“意料之中的苏醒罢了。”
“唉，怎么还跟小孩抢糖葫芦吃呢。”少年对他指指点点，“不过既然人已经醒了，宿主你就真的该去睡个觉了。”
“嗯。”江影捏了一下眉心，“我去睡一会儿，有什么情况你直接叫醒我。”
少年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睡去吧。”
江影回了屋里，躺下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然而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一朝放松应该能睡个好觉，他却不合时宜地做了梦。
远处的树木高大入云，白色的小花开满整个山谷。柔和的暖风之中，看不清样貌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身旁花上停驻的那一只小小的浅蓝色蝴蝶，轻轻笑了一下。
“小蝴蝶。”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模糊得像是从远方传来，每个字却又像是回荡在他耳边，“入了本君卧龙庭，九千年渡魂花蜜都给了你修炼神识。我看你给不出什么旁的回报，也只能乖乖留下来给本君做道侣了。”
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白色小花上的蝴蝶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不清面容的清冷少年挥着拳头直接砸向了男人的脸。
江影似乎听见了自己年少时的声音。
“走开，谁要给你当道侣。”
男人早有预料，敏捷地侧头避开少年的拳头，反手擒住少年手腕将人拉到怀中，禁不住朗声大笑。
江影正要再看，眼前一切忽地又被大片大片的云雾笼罩，再看不分明。
他跌入了更深的梦境。
这一睡又是两天，黎非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
这一天江影仍守在黎非的床边。察觉到黎非呼吸频率一变，就知道人要醒了过来。
江影过去坐到床前，摸上黎非手腕探着他的脉搏。
黎非稍稍偏了偏头，嗓音带着深眠初醒的倦意：“江江。”
“嗯。”江影照例询问，“现在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黎非没应声，片刻后才笑了一下：“这番对话好似先前才刚说过。放心，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影又是“嗯”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黎非忽地伸出另一边没有被江影握着的手探到脑后，轻轻扯开了覆在眼上的黑绫。
“而且，”黎非抬起眼看向江影，目光一点点地扫过眼前人每一处地方，轻轻弯起唇，“江江倒还比我想象中更为俊美无双。”
那双早已重见光明的眼睛直直望着江影，眼神深邃，如同一片浩瀚无垠的夜空蕴藏着无尽的星辰，又交织着难以捉摸的暗流。对视之中令江影感觉到那仿佛是时间的深渊，在凝视时感受到一种超越言语的深度。
江影看着他的双眼沉默半晌，忽地抽回手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或许就不该让你重新看见。”江影说。
黎非眨了眨眼，眼中露出熟悉的笑意：“嗯？”
江影瞥他：“你的废话更多了。”
黎非闷闷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江江怎的还不让我夸你好看呢？”
“既然你没事就好。”江影掏出一个丹盒递到他面前，“一日三服，吃完了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黎非接过丹盒，打开轻轻一嗅，旋即了然地将其重新盖好：“这是你新炼制的丹药，想必还承过丹雷。”
“嗯。”江影颔首，“你也是炼丹师？知道的还不少。”
“不过略知一二。”黎非将丹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重新看向江影笑道，“有劳江江这段时间守着我了。”
第38章 异乡异客15
江影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开口：“如有下次这般危急时刻，不要再挡在我面前。”
黎非微微歪了歪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影，倏忽一笑。
“好。”黎非又去抓江影的手指，勾着交缠在一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抬起眼望入江影眼中，对视之间浮现出某种旁人难以窥见的幽深。
“我定会提前将危机铲除，不会再让你如此担惊受怕。”
江影微微一怔，竟下意识错开目光，落在彼此交缠的手指头上。
沉默半晌，江影才低低出声：“等你养好了伤再来说这些大话吧。”
黎非得寸进尺：“江江会一直陪着我？”
“嗯。”江影应声，“毕竟你是因我而伤，我自然有责任陪护左右。”
黎非顿时捂住头，“哎呀”了一声，下一刻直接倒进江影怀里虚弱地叫唤：“浑身都不舒服，好疼好疼，要江江亲亲才能起来。”
“……”江影心里那点愧疚差点被他这幅姿态给作没了，“别胡闹，起来。”
黎非拖长了语调，可怜兮兮地唤：“江江～”
“起来。”
“不要嘛，要亲亲。”
江影垂下眼看他，神情看上去似乎还有些无奈：“你是狐妖吗？怎么这么能叫唤。”
“我这一条命都能给了你，”黎非十分失落，“江江都不愿意给我一个亲亲吗？”
江影抿了抿唇，神色透出微微动摇。黎非看得眼神微亮，正要再接再厉，江影已经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俯下身来。
黎非眨了眨眼，看着江影越来越近的面容眼中晃过亮晶晶的期待，耳根缓缓发烫，就这么等着眼前人的下一步动作。
正当江影将要碰上黎非的嘴角时，房门忽地被人一把推开。
“兄长，”少年蹙眉扬声道，“大事不妙了。”
江影瞬间直起身来，动作幅度大得几乎快要将怀里的黎非掀下去，好歹最后还是被江影一把捞了回来，没让人直接栽倒。
黎非：“……”
他满是幽怨的双眼看向房间门口的少年。
少年完全无视了黎非，严肃地看向江影，开门见山：“周新生心魔了。”
江影目露疑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他是——”少年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江影怀里的脑袋，“算了兄长，你让黎非休息，我们出去说。”
“嗯？”黎非幽怨地看向少年，“有什么事是我这个江江未来道侣也不能听的？”
“……”少年严谨指出，“你与我兄长还未定情，更勿论结契。”
黎非轻哼一声：“迟早的事，莫要以为你是江江的手足兄弟我就不敢对你怎样，打扰了我俩亲热是要遭我戳着脊梁骨骂的。”
少年明智地选择不与他争辩，看向江影：“兄长。”
江影当机立断把黎非扶正，按着他躺下顺便压好被角：“你好好休息。”
说完，江影头也不回地与少年出了房间，直接给这里施加了个隔音结界。
“到底什么事？”江影问道，“周新入心魔影响到什么了？”
“宿主，”少年反问，“你还记得周新是气运之子吗？”
“记得。”江影颔首，“不过他又不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我也没怎么关注他。怎么？”
少年再次发问：“那你应该也还记得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算？”
江影也严肃了起来：“记得，难道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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