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溪微微一怔,认真思索了片刻:“……我喜欢待人真诚、有上进心有责任感,偶尔也有可爱一面的人。”
桌上静了几秒,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疑惑。
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在描述贺觉臣,但又不太像。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们摸不清裴远溪是真的喜欢这样的人,还是按着贺觉臣的性格描述的。
提问的人还想继续追问,被程安志抬手拦住:“只能问一个问题啊,下一轮下一轮!”
桌上响起一阵嘘声,紧接着开始了下一轮,想再获得一次让裴远溪说真心话的机会。
但接下来的几轮都没能如他们的愿,一直到最后,裴远溪都没有再次中招。
“差不多该过去了吧。”方茂看了一眼时间,转头问裴远溪。
他们不知道贺觉臣什么时候离开,早点过去总没错。
裴远溪应了声好,提着蛋糕和礼物起身。
刚才听到程安志跟旁人对话的人不少,此时都围了过来。
“我们能一起去吗,人多热闹嘛。”
“是啊是啊,我们气氛绝对给到位!”
他们眼睛放光地看着裴远溪,都想要去围观这对情侣的甜蜜时刻,心甘情愿吃狗粮。
裴远溪被他们说动,没有拒绝。
人群欢呼一声,跟在裴远溪身后走出包厢。
程安志让其他人保持安静,随便找了个服务生问贺觉臣他们的包厢在哪,刚描述一句“很高很帅气场八百米的男生”,服务生就明白他指的是哪个客人,把他们带到一间包厢门口。
那道门并没有完全关紧,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从门缝里传出。
“快去吧。”程安志轻轻推了裴远溪一把。
裴远溪莫名有一丝紧张,刚往前走一步,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难怪贺哥这么宝贝他,也不肯带出来给我们看一眼,原来不是什么小情人啊。”说话的人语气带着吹捧,“学校的高岭之花也能轻松追到手,贺哥,还真有你的。”
“不过他也太不识相了,贺哥费这么大功夫让他离开恒钧,他还不肯去你身边。还有姓马的那小子,还真以为你是为了帮他才开口,竟然还想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另一道声音跟着响起,语气也带着明显的讨好。
两人的声音从门缝飘出来,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裴远溪的脚步僵住,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
包厢里,话题中心的贺觉臣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其他人摸不准贺觉臣的态度,担心刚才的话惹他生气,又斟酌着接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个人再怎么说也是贺哥亲自追到手的,跟小情人还是有点区别,骄横一点也正常。”
“是啊,谈男朋友当然跟我们这些养小情人的俗人不同,还是要讲究情调的嘛,哈哈。”
酒杯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什么男朋友,”贺觉臣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他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
周围的其他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只有这一句话清晰地在脑袋里回响,将人砸得头昏眼花。
裴远溪的手还扶在包厢门上,却突然想不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道声音今天中午还在他耳边说着情话,刚才却像一支毒箭,深深扎进他的心脏。毒素迅速蔓延至四肢,让他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门缝里隐约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就算闭着眼都能认出来,此刻却突然变得陌生。
记忆中贺觉臣向他表白的样子,坚定地告诉他不会让他为难的样子,抱着他不肯松手的样子在,跟眼前那张面容慢慢重合。
俊美的面容在他眼中扭曲成一张恶魔的面具,带着恶意的粘稠黑水从面具后溢出来,涌进他的鼻子和嘴巴,快要将他溺毙。
在他心中难以启齿的伤口,被贺觉臣轻飘飘地在闲聊间说出来,仿佛他在贺觉臣的心中也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包厢里其他人的嘴巴还在张合,但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一阵嗡鸣。
“我操你大爷——”一道微胖的身影冲到他旁边,程安志一脚踹开了门,指着里面的人,“你他妈再说一遍?”
包厢里的人都意外地抬头看过来。
裴远溪眼里还是只能看见那一个人,发黑的视野里,男生眼中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着,像是人群里只有对方。
最后是裴远溪先移开了视线,用尽全力才向前迈出一步,拉住正在跟包厢里其他人推搡的程安志:“回去吧。”
程安志还在喘着粗气,越过包厢里的其他人,指着贺觉臣的鼻子:“我真他妈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人,原来只是有张人皮。”
方茂走过来帮忙拉走程安志,冷冷地看了贺觉臣一眼:“走了,不用跟他多说。”
裴远溪没有再看一眼沙发中间的人,提着蛋糕和礼物转身离开。
包厢外面的其他人还没走,他们都没想到会看到这场闹剧,在原地愣了一会后,都悄悄去看从包厢里出来的裴远溪。
他们忍不住猜测,贺觉臣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三人走到面前,人群才往两边散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钻心的痛似乎蔓延到了指尖,裴远溪蜷了蜷手指,一样东西从手上滑落。
他脚步机械地停住,看不清掉在地上的是什么,弯腰在脚边摸索一阵,才碰到礼物袋的丝带。
随着这个动作,他身上的力气也仿佛全部流失,蹲在地上直不起身。
他只是突然觉得对不起自己。
怎么能因为没被人爱过,所以随便抓住一点余温就当成是爱?
他就不该奢望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第23章
闹剧结束, 包厢里的气氛仍然沉闷。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贺觉臣的脸色。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刚才那人跳出来指着贺觉臣的鼻子骂,差点吓破了他们的胆。
还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对贺觉臣说话。
奇怪的是, 贺觉臣竟然没有当场发怒, 只是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到现在。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更让他们胆战心惊, 生怕自己会被迁怒。
更让人在意的, 是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漂亮青年。
虽然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但他们能看到贺觉臣的视线始终在那人身上, 眼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沉。
结合刚才的事情一想, 也大概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
所以贺觉臣是被那个小男友甩脸, 还被小男友的朋友臭骂了一顿。
得出这个结论, 众人的脸色更惨白了。
空气冻结许久, 才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贺哥,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教训他……”
话音还没落下,一记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让他瞬间噤了声。
包厢里的景象还跟来时一样, 天花板上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 一堆礼物盒堆在角落,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华丽的三层蛋糕。
但气氛已经降到冰点,没人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中,贺觉臣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离开了包厢。
包厢外面一片寂静,闹哄哄的人群已经散了, 偶尔几个服务生端着盘子经过,不敢转头看一眼那个敞开门的包厢。
贺觉臣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顿了几秒, 才抬腿往前走去。
刚走出一段距离,余光就瞥见地上躺着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低调的包装跟暗色地毯几乎融为一体。
认出礼物盒上面的品牌名跟裴远溪刚才手上提的礼物袋一样,贺觉臣的脚步停顿,弯腰将盒子捡了起来。
刚打开盒盖,一张卡片就出现在眼前,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字。
“觉臣,生日快乐。”
贺觉臣抿起唇角,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用力。
原来他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卡片下面是一条折叠整齐的深蓝色领带,昏暗光线下隐约能看见细腻暗纹,领带样式跟他衣柜里的每件衣服都很搭。
这条领带原本应该被裴远溪亲自送到他手里,现在却被人随意遗弃在走廊上。
贺觉臣合上礼物盒,放进口袋,再抬头时目光又一滞。
前方拐角处的垃圾桶旁,一个蛋糕盒静静地待在角落,等着被人发现。四方形的盒子边角完整,丝带精美,能看出被人仔细呵护了一路。
路过的服务生想要过来收拾,却顾忌着贺觉臣站在那,犹豫着不敢上前。
紧接着,就看到高大的男人微微弯腰,提起了那个蛋糕盒。
黑夜降临,酒吧一楼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贺觉臣推门走出酒吧,司机已经提前等在门口,恭敬地帮他拉开车门。
上车后,司机坐在驾驶座安静地等贺觉臣开口。
平时来酒吧这些地方接贺觉臣,一般都是直接回学校,或者去常住的酒店。但这回,后面却迟迟没有传来声音。
良久,才听到贺觉臣情绪难辨的声音响起:“去华云府。”
司机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进小区停车场。
贺觉臣推门下车,明净的车窗映出单影。
一路上楼,电梯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他抬腿走出电梯,立在门前没动。
中午裴远溪答应了在家里等他回来,但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过来。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留几秒,才轻轻按下。
“咔哒”一声,空荡荡的房子呈现在眼前。冷白色的灯光洒下来,被光线笼罩的一切都毫无生气。
他将礼物和蛋糕放在茶几上,挽起袖子走到岛台的洗手池前,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着。
拿纸巾擦手的时候,瞥见旁边摆着一碗面,表面的油已经凝结,荷包蛋浸泡在汤水中。
中午他拉着裴远溪一起去睡午觉,没来得及收拾餐桌,把碗碟都堆在了洗手池旁。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面,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裴远溪会突然给他煮面。
他盯着那碗已经无法入口的面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端起来倒进了垃圾桶。
一转头,又看到茶几上立着的礼物盒和蛋糕。
这间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在此时似乎格外狭窄,不管走到哪都有引起他不快的东西。
他冷着脸大步走到茶几前,拎起蛋糕盒,手伸到垃圾桶上方。
沉甸甸的蛋糕盒在空中晃了晃,半晌也没有落下,最后又被放回了茶几上。
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贺觉臣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伸手解开蛋糕盒上的丝带。
精美的包装朝四周散开,盒子里有些融化的蛋糕映入眼帘。
蛋糕上面的图案已经有些模糊,周围的裱花也软了下来,但依稀还能看清蛋糕上画的是一个帅气的男生,被包围在大大小小的爱心中间。
除了图案,还有一个爱心形状的夹子,夹着一张卡片,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迹。
那张卡片被晾在空气中许久,一只手才将它抽了出来。
贺觉臣垂眼去看卡片上的字,神色晦暗不明。
“小臣:
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能陪在你身边。
下次再给你做其他口味的蛋糕^^”
蛋糕周围的裱花慢慢融化,“啪嗒”一声轻响掉在桌面上。
贺觉臣的视线凝固在卡片上的寥寥几字上。
如果今晚没有让裴远溪听见那句话,他们原本可以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
他会带裴远溪回到家里,一起吃裴远溪亲手做的蛋糕,再继续做中午没做完的事。
又或者他下午没有离开,午觉睡醒后留在家里跟裴远溪吃烛光晚餐,裴远溪会在晚餐结束时端出蛋糕,眼神期待地等他的反应。
而不是他独自坐在这里,面对融化的蛋糕和冰冷的残羹。
茶几上的蛋糕融化了大半,黏腻的奶油顺着桌面流到地上。
客厅的灯亮了整夜。
*
裴远溪回到宿舍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一开始程安志和方茂还没察觉到异常。
他们担心裴远溪伤心过度,早早地催着他上床睡觉,不让他有多想的时间。
平时裴远溪睡觉的时候都很安静,这次也是一样,躺上床后很快就没了动静,两人都以为他睡着了。
第二天迟迟不见裴远溪起床,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喊了他几声没听到回应,掀开床帘一看,发现裴远溪蜷缩在被子底下,脸色惨白,浑身是汗。
两人吓了一大跳,立刻就想把裴远溪送到医院,但裴远溪只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攥着被子,声音沙哑地说不想去医院。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给裴远溪喂了退烧药,看着裴远溪又陷入了昏睡。
又到了深夜,熄灯的宿舍里一片寂静。
仿佛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噩梦,裴远溪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尖。
梦里一会是父亲指着他怒骂“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会是母亲下意识将他推开,弟弟妹妹躲在母亲身后,探头厌恶地瞪着他。
他后退几步,踉跄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转过头,贺觉臣正笑着看向他,朝他张开双臂,宽阔的怀抱看起来温暖又安心。
他一步一步朝贺觉臣走去,伸手去够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怀抱,越走越近,直到感受到疼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已经被利刃贯穿。
裴远溪在梦里止不住地摇头。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起了贪念,也不会遍体鳞伤。
他再也不敢伸手了。
程安志在睡梦中隐约听见裴远溪的床上传来吸气声。
他瞬间清醒过来,担心裴远溪又烧起来,连忙起身查看。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掀开床帘,就看到沉睡中的裴远溪紧紧攥着被子,眉心紧锁,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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