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节外生枝,裴远溪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找到工作了,以后就在那边生活,不回来了。”
死一样的沉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停了。
他的回答似乎没有让身上的人满意,桎梏仍是没有松开,反而手腕快要被加大的力道捏碎。
良久,才听到那道透着些许嘶哑的声音轻声问:“然后呢?”
裴远溪皱起眉头,不明白贺觉臣还想知道什么。
“然后认识新的人,跟别人组建家庭?”贺觉臣低头埋在他颈窝喃喃自语,忽地低低笑了一声,“你不就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裴远溪想起那天在车上跟贺觉臣说过的话,沉默片刻。
说实话,他已经没有信心再去寻找那样的生活了,就算遇到了合适的人,也不敢再尝试。
这样的痛苦,只经历一次已经让他痛不欲生,又有什么必要再为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冒险。
但他还是顺着贺觉臣的话点头:“是。”
贺觉臣从他颈侧抬起头,眼里翻涌着更让人心惊的风暴,像是恨不得吃他的肉。
半晌,才嘶哑地开口:“谁会爱你这样的人。”
裴远溪的心如同浸入寒冷的海底,一点点冻结。
原来这人还是能用一句话把他打进地狱。
“谁会爱你……”贺觉臣又低低地重复一遍,“那么多人喜欢我,哪个不比你有意思,随便找一个人,都不会拒绝留在我身边……不像你那么狠心……”
裴远溪静静地听着耳边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刀刀划开。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总算是在贺觉臣口中听到了几句真话。
手腕上的桎梏终于松开,腰身却被对方结实的手臂越圈越紧,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等那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停下来,他才平静地推开腰上的手:“我可以走了吗?”
如果留他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他,他有多一无是处,那实在没有必要。
他早就清楚这一点。
“不许走。”贺觉臣偏执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血肉里。
这间房子是裴远溪一点一点布置得像个家,每个角落都有裴远溪精心打理的痕迹,裴远溪怎么能抛弃得这么干脆,就像那天丢下他走一样。
如果那天他没有说那句话,裴远溪是不是不会离开?
“……你不是想让我搬回来吗,不是需要我吗?”贺觉臣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想掩盖住什么情绪,“说什么想跟我过一辈子……说什么未来……”
裴远溪没有看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早知道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羞辱,他一定不会过来,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都不重要。
至少不用从他厌恶的人口中再听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贺觉臣的声音低沉喑哑,执拗地问:“……学长,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只喜欢我……”
“你不配。”裴远溪的视线终于移回他脸上,在那双猩红眼眸的注视下,一字一顿,“一想到曾经对你这样的人动过心,都让我觉得恶心,如果能够重来,我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
“东西我不要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第33章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尽数抽走, 连呼吸都凝滞,心跳声大得快要震碎耳膜。
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裴远溪动了动僵硬的指尖, 才发现指甲刺破皮肤, 深深陷进了肉里。
他松开手掌, 垂眸不去看贺觉臣的眼睛, 像是这样就能逃避现在的情境。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不打算跟贺觉臣多说什么, 但那些话说出口后, 心里反而顺畅了一些。
他比贺觉臣清楚, 短短的几句话能如何把人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擂鼓般的心跳声里, 混进了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几近凶狠的眼神有如实质般,一寸寸刮过他的皮肤。
鼻尖闻到淡淡的酒气混着烟草味,跟平时清新的沐浴露味不同, 让他更加清楚此时的贺觉臣不在正常状态。
裴远溪甚至觉得自己会被暴怒的贺觉臣摁在床上揍一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箍在他腰上的手臂终于动了。
琉璃似的眼珠转了一下, 映出贺觉臣垂眼的模样,轮廓立体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腰间的一只手缓缓往上移,宽厚的手掌贴在他背上,另一只手仍然圈着他的腰,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像是慢镜头般,贺觉臣慢慢地俯下。身, 手臂缓缓收紧,脑袋埋进他颈窝,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圈进怀里。
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带着轻颤, 如同受了伤的猛兽:“不是那样的……”
想象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反而对方才像是受伤的那个。
裴远溪以为这样会让他更痛快,但心脏像是掏空了一块,空荡荡的,不管是欣喜和疼痛都显得无力。
困着他的胸膛像火炉一样温暖,让他想起无数个靠在对方怀里的瞬间,只是四肢仍然像浸在冰水里,冷得发麻。
总有一天,他会彻底抹去贺觉臣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只是需要时间。
“放开。”裴远溪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腰间的手臂置若罔闻地圈紧。
裴远溪加重了语气:“贺觉臣,不要让我更讨厌你。”
这回禁锢着他的怀抱松动了些,那颗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很眷恋似的,许久才抬起来。
身上终于一轻。
裴远溪撑着床坐起来,没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贺觉臣,提起地上的行李箱就准备离开。
“不收拾了吗?”贺觉臣的手想要抬起又放下,眼里恢复了几分清明,酒似乎醒了一些。
裴远溪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地朝客厅走去:“都扔了吧。”
他已经记不清收纳箱里放了什么东西,但现在对他来说,都没有离开这个地方重要。
贺觉臣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客厅才低声道:“我收好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用。”
经过凌乱的茶几时,裴远溪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笼罩在昏暗灯光下的那张沙发上。
就在不久前,他在沙发座垫下藏了两枚戒指,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拿出来。
虽然那个未来无法再实现,但现在拿去卖掉,还能抵他几个月的房租。
只是在贺觉臣的眼皮子底下拿出那两枚戒指,就像是在自取其辱,等第二天贺觉臣酒醒了,只会觉得他可笑。
谁也没有做过保证的感情,他居然连未来都已经想好。
见那道身影停顿,贺觉臣眼里隐隐燃起一丝希望,然而下一刻,就看到裴远溪拿起放在玄关的雨伞,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紧紧关上,房子里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贺觉臣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裴远溪先离开的背影。
之前每次都是他有事先走,有时候忙完回来,客厅的灯还亮着,裴远溪就坐在那盏落地灯旁望过来,眼里盛着温柔的光。
他还以为裴远溪永远都会等着他。
立在玄关前的身影良久才转身离开,又坐回沙发角落。
*
回到宿舍时,还没到门禁时间。
刚推开门,两个舍友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裴远溪的神情。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程安志有些讶异。
裴远溪提着只装了几件衣服的行李箱走进来,放在自己床位旁边:“嗯,没什么东西。”
“都拿回来了就好,不然到那边还得再买。”程安志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放下心来,“我在跟我妈视频,她刚才还问你呢,要不要来打声招呼?”
裴远溪这才注意到程安志桌上的电脑亮着,屏幕上有人影在晃动。
他见过程安志的母亲几次,对方是一个很热情的人,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经常邀请他去他们家里做客,开学送程安志过来的时候还会给他和方茂带特产。
收起心中杂乱的思绪,裴远溪走到程安志的身后,弯腰进入镜头的范围:“阿姨好。”
屏幕中,烫着泡面卷的圆脸中年女人正在专心地涂指甲油,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一亮,把指甲油放到了一旁:“哎呀,远溪,好久不见!”
那张跟程安志有几分相似的脸凑近镜头看了看:“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一点肉也没有,是不是程安志那臭小子抢你吃的了,我看他又圆了一圈。”
程安志在旁边大声喊冤。
裴远溪怔了一下,每天都在镜子中看到同一张脸,倒是没察觉到自己瘦了。
“前段时间生了点小病。”
程母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关切地问他具体的情况,程安志在旁边帮着回答,只是省去了分手的那一段。
“过两天毕业典礼,阿姨过来请你吃顿大餐,生病就是因为缺营养,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程母听完程安志的话,轻声细语道,“虽然瘦了也好看,但还是健康最重要。”
程安志在旁边瞪大了眼睛。
他可是刚到十八岁就被他妈说不会再长了,少吃点也没事。
“我呢我呢?”程安志还以为他母亲的观念终于转变,期待地凑过去。
程母眼里的慈爱瞬间消失,“啧”了一声:“我正跟远溪说话呢,你挡到他了,头那么大,生你的时候就费老鼻子劲。”
程安志哭丧着脸:“妈,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程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你,我哪生得出来那么好看的娃。”
“……”程安志把裴远溪按到自己座位上,郁闷地蹲到一旁画圈圈去了。
他怎么才发现裴远溪这么容易勾起母爱。
裴远溪眼里浮现出笑意,等他们说完,才跟程母道谢。
一见到他,程母立刻又变回了慈爱脸,跟他多说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台灯透出一丝暖意,似是贪恋那一点温度,裴远溪的手指在电脑上停留一瞬才起身。
毕业典礼当天,505宿舍又在重演拍毕业照那天的情景。
裴远溪在镜子前熟练地扣着纽扣,程安志和方茂手忙脚乱地披上垂布,学士帽歪在一边。
终于等到裴远溪穿好学士服,两人立刻上前求助,只见那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动作,很快将他们身上凌乱的布料整理好。
三人一起出发去参加典礼。
礼堂外乌压压的都是人,有参加毕业典礼的毕业生,有毕业生的家人朋友,更多的是来给另一半送花的小情侣。
他们在人群中挤了半天,才找到他们班的队伍,站到了队伍最后面。
“我妈说路上有点堵车,要等典礼结束才到了。”程安志把手机放回口袋,搓了搓脸。
方茂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眉头紧皱:“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等会应该不给家属进去,晚点到也好。”
“有道理。”程安志心不在焉地左右张望,“哎,你们看到小谢没,他跟我说今天要来啊。”
“他来干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来看他崇拜的学长。”程安志得意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方茂瞟了他一眼,不用开口也能看出他想说“就你”。
程安志轻咳一声说了实话:“他说想来跟我们合影。”
这个时间除了毕业生之外,很多学生都已经考完试回家了,他没想到谢向星为了跟他们合影,竟然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个星期。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觉得他们跟谢向星的情谊还没深到这个程度,但他还是乐呵呵地答应了。
方茂也跟着朝周围看了一圈,只看到密密麻麻的头顶,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他们只能放弃在这里寻找谢向星,跟着班级队伍进了礼堂。
走到他们班的位置坐下后,程安志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风扇,给两个舍友一人一个。
C市才刚步入夏天,天气还不算热,但这么多人挤在礼堂里,空调失去了作用,他们刚坐下就汗湿了后背。
裴远溪接过小风扇,道了声谢。
闷热的空气让人提不起劲,他抬眼看向礼堂前方,坐在他前面的人正好回头看挂在墙上的钟,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虽然他连班里的同学都没认齐,但那个男生没有穿学士服,长得又年轻,能看出不是他们班的人。
男生看了一眼时间就转过头,亲昵地挽住身旁女生的手臂,看起来是陪女朋友参加典礼的学弟。
两人刚说了几句悄悄话,男生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裴远溪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垂下眼睫,研究手里的领奖站位图。
随着入场的人越来越多,礼堂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周围的人都没兴致聊天,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等开场。
在一片寂静中,男生打电话的声音格外突出,即使不想听,也还是清晰地传进耳朵。
“……这,我也联系不上贺哥啊,实在不行就按他当初给的草案做,反正我们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案。”
“前段时间我就觉得他状态不对,你说是不是因为……哎呀,知道了,我不乱说了。”
“……找辅导员有什么用,等着贺哥来收拾我们吗?我看还是别打扰贺哥了,不就是失恋吗,过几天就好了。比裴学长好看的找不到,比他体贴懂事的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贺哥应该更喜欢那种吧……”
第34章
一片寂静中, 每句话都清晰地在观众席回响。
男生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量太大,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女朋友用力地扯了一下, 示意他别再继续说。
电话挂断,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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