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接过来喝了一口,夸赞道:“不错。”
长安侍立一旁乖巧恭敬,“是周管家教的,他说我之前泡茶的手法不对。”
盛世对喝茶并没有太多讲究,对他来说,喝茶可以简单分为可以喝,以及难喝两种。
见盛世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纸张,神色发愁,长安贴心问道:“义父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盛世叹气,“现在一穷二白,没线,还没人。”
“寨里有近两千人还不够吗?”
盛世无奈。
在古代,幼儿的夭折率很高,因此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而再小的孩子也算是一口人。
两千人里,不满十五的孩子占了近半数,再加上老人,实际上的青壮年最多不过六七百。
不过这也提醒了盛世,小孩老人虽然干不了垦地之类的重农活,但是其他的活还是可以胜任的,例如可以先养一些家禽。日后生个蛋,也算是给家里的饭桌添了点新菜。
至于为何不让他们养牛羊,则是因为大家穷得叮当响,就算有心也无力,光是买牲畜幼崽的钱,就不是家家户户可以拿得出来的。
等到日后大家想养,自己去买犊子就成。
于是第二日,盛世便令周管家去买了几百只活鸡,同时还去了菜市场,要了不少的猪油。
长安小,吃过的肉也少,对此并没有好奇,倒是一直跟着盛世负责付钱的周管家有些不解。
“少爷,您要是想吃肉,咱们可以多买些肉回去,鸡羊猪甚至是鱼都可以来上一些,不必委屈自己吃这些,老爷要是知道了,会怪我没照顾好少爷的。”
盛世摆摆手,指挥着人将猪油装到车上。“这些可不是用来吃的。”
周管家纳闷,猪油不是用来吃,还能用来干什么?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细问,便见一衙役匆匆忙忙找了过来。一见到盛世,对方就高声道:
“盛里正,您果然还没走,陈大人有要事找您,请您速去县衙一趟。”
盛世擦了擦手上的油腻,不清楚陈县令找他能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昨天刚划给他的地,今天就打算收回吧?
进了他肚子的,可别想他吐出来。
盛世刚到县衙,便见陈县令一改昨日的态度,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盛里正啊,你年纪轻轻就心怀百姓,即便那些流民落草为寇,你也没有放弃他,实在是难得的善心人,也是咱们十里八乡里正们的榜样。”
盛世心中警铃大作,赶紧道:“下官惭愧,当不得陈大人如此夸赞。陈大人体恤百姓又为民做主,下官相信若是陈大人遇到此事,定然做得比下官更好。”
陈县令话还未说完,就被盛世给噎住。
他顿了顿,重新寻到话头继续道:
“盛里正与那些难民们一道来广武,想必对管理难民已经有了不少心得。”
盛世心中狐疑,突然提心得,莫非有坑?
“下官当里正尚不足一月,还需向大人您学习。大人管理广武十余年,什么样的百姓没见过,您才是我们的榜样。”
陈县令再次被噎,他见不论拐弯抹角怎么说,盛世都不接招,气得连喝了两口茶才勉强顺了气。
他瞄一眼看着恭恭敬敬的盛世,觉得对这种不会看人眼色的人,还是得开门见山。
“咳咳,本官刚刚接到消息,今年数州大旱,又多了不少流民,朝廷刚下了政令,让各城镇开城接纳流民,咱们广武按要求,须得收留三千难民。”
广武只是一个县,要收下三千人可不算少了。
盛世瞄一眼陈县令,不会是想让他来接纳吧?
果不其然,陈县令见他低着头不接话只拿眼睛瞅,只能挑明道:
“之前划给你们祖安的地比其他乡镇大了数倍不止,本官瞧着那些乡镇的地已经很是紧张,不好再将这些人安排过去,倒是你们那里地大,足够容下这些百姓。
等他们到了后,自己垦地说不定还能来得及种上一季粮食。”
盛世瞧着陈县令的语气,怕是即便他不答应,这人也要将难民强行塞过来。
“大人您也知道,我们刚来,地也还没种上,之前那两千人的粮食还没有着落,如今再来三千,怕是百姓们只能忍饥挨饿民不聊生。若是因此闹出什么事来……”
盛世瞥了一眼陈县令,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但足够陈县令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陈县令沉思片刻,沉声道:
“只要你收了他们,县衙会拨一个月的口粮给那三千流民。之后,本官只能再想想办法,当然了,你们自己也得自己想想办法。”
虽然话没说死,但以陈县令的为人,这就是只有一个月粮食的意思。
如今已经快到十月,这会儿来的难民,至少得顾他们到明年开春。
对陈大人来说,流民是个麻烦,人数越多,就越是个大麻烦。况且这些人即便他们接收了,半年后也多半是返回原籍,对于他们广武县来说,没有丁点好处。
上面的命令让他们接纳流民,说白了,就是朝廷变相向地方强制征粮。而将流民难民们打散分散到各城镇,也是为了防止人数太多,聚集起来后发生祸事。
陈大人想让盛世带走这些人,一个是因为县城不好安置这么多人,其他各乡镇的话,也有得扯皮,还是这个刚来的,比较好塞人。
对于陈大人来说的麻烦,对于盛世来说,却是天降甘霖。他他昨日还在发愁人手不够呢。
但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粮食嘛,自然陈大人能多掏一点是一点。
于是,他拧着眉一脸为难。
“可是大人,我们那里什么都没有,如何能……”
陈县令只想快点将麻烦送走,于是一拍桌子打断道:“给你们祖安免税两年,免费发三季的种子,另外那群人的口粮再加半月。”
像是怕盛世还不同意,陈县令赶紧道:“这已经是本官最大的让步了,你也知道咱们广武县不是富县,要不然本官早就……”
他猛地住嘴,斜了盛世一眼,将后面“要不然我早就捞足油水,离开此地”的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那些流民估计还得十日才到。你们自己早做些准备。”
盛世叹口气,做出无奈状,“既是大人的命令,下官自然遵从,还请大人日后体恤我们祖安不易。”
这话说得陈县令都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尽逮着人家新来的欺负,于是宽慰道:
“盛里正应下了此事,本官上奏的折子上,自然也会为你记一笔,日后若是本官离开广武,说不得你就能坐上本官的位置了。”
盛世:“……”
这人画饼还画得挺熟练。
左右距离那些流民来还有一旬,倒也不用太着急。
陈县令又许了些别的好处,例如祖安镇上若有孩子要上学,可以入学县学。
盛世想了想,也没直接拒绝,算是领了陈县令的好意。让陈县令又觉得这人有时候还是挺上道的。
盛世就这么带着又要来三千人的消息,以及几百只母鸡踏上了回乡的路。
只是临出城前,昨日遇到的方家的那位家仆,跑来给盛世送了一块令牌,表示日后盛世可以凭借此牌去京都的忠平侯府找他家世子。
盛世垂眸看了一眼令牌,并没有接,“举手之劳,让方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便上了车,留下愣在原地的家仆,看着他的车越行越远。
留在广武解毒的方言,接过自己的令牌,有些诧异,“他没收?”
“是的,说是举手之劳,让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方言摩挲了一下令牌,将其塞回怀中,“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可以确定这人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应当纯粹就是偶遇。
车上,周管家忍不住问盛世:“少爷为何不收方世子的令牌?”
要知道忠平侯府可不是普通人家,忠平侯骁勇,是大凉朝名声在外的武将,深得圣上器重。
器重?
盛世闭目靠在车架上。
若是真的器重,就不会不问缘由将忠平侯押解入京问罪。
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一时失利,安知忠平侯这样镇守边关多年的将领不能将失地夺回?
还有哪有那般巧的事,方言的死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忠平侯出战厮杀时,在战场上传开?
而忠平侯死后,谁又是最大的受益者?
盛世捋了一遍剧情。忠平侯虽然只对皇帝忠心,但忠平侯夫人却与太子妃关系不错。
而忠平侯死后,战乱又起,最后是傅临淮率领忠平侯留下的部下,将敌寇打了回去,由此建立了军功,使得西陉关有了三年的平静。
呵,果真是主角光环。
而西陉关又守了三年,到底是谁的功劳,怕是只有参与那场战事的人知晓。
盛世轻轻开口,“方世子给这块令牌,是因长安受伤,使得他得知自己中了毒。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周管家愣住,救了方世子一命,还不算重要吗?
盛世闭目。
方世子,如何比得了忠平侯。
况且施恩不望报,才能让勋贵高看你一眼,也才有后面更多的可能。
方言还留在广武,但想必他的人此刻已经到了西陉关。
调查需要多久呢?
盛世摩挲了一下手指。
忠平侯府,是必须要拉拢,且交好的。
第11章
盛世没有回来,石长老便也没有自作主张将大家分成几个村,而是还住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村。
祖安原址上曾经是有乡镇和村落的,只是因为多年前北狄入侵,导致大批百姓向南方迁移。
后来虽然忠平侯将北狄打退了,但百姓们并没有迁徙回来,久而久之,这里便荒废了,不仅房屋坍塌,就连地也荒了。
石长老和石莽安排众人一面锄草平地准备秋耕秋种,一面修葺屋舍。
由于屋舍还不能住人,大家便先搭了些茅草屋暂住。好在如今天气尚未转凉,即便是简单的茅草屋也不会冻着。
大部分人觉得这已经比预期好了许多。大家有手有脚,一步一步来,肯定能在冬日来临前,将家安得好好的。怎么说也比在山上担惊受怕强。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想,如石才之流,看着满目疮痍杂草丛生,自是一万个嫌弃。
“我就不懂了,山上好好的房子不住,为什么要跑来这个鬼地方住茅草屋?早知道就不下山了。”
石长老老远听见他在抱怨,气得冲过去狠狠抽了他几棍子,“你要是想回山上去,那你就回,没人拦着你。”
石长老气得不行,以前他是知道石才有些偷奸耍滑,但每次都说服自己成家后便好了,但如今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人家盛少爷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大本事。真是货比货得扔,这儿子不要也罢。
“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不需要里正大人出手,你爹我先将你逐出村子,我石家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石才见他爹动真格的,吓得赶紧保证自己再也不乱说了。
石长老并不理他,而是扫了一圈平常与石才走得近的几人。
“你们也一样,若是跟石才一样的想法,那我们祖安不欢迎你们,你们爱去哪去哪,我绝不阻拦。”
那几人看了看石长老,又看了看不停求饶的石才,全都灰溜溜低了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想法。
石长老敲打完几人后,石莽便过来让他们出去干活,别想着偷懒。只是等到了石才,他也仅是看了一眼,并未为其说话。
在路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那日长安被撞,根本不是石才说的,什么对方没注意撞到了长安。而是石才想去县城,但他又怕被他爹说,便拉着长安一起,非说长安要去找他义父。
长安听盛世的话,想留在城外等,两人便这么在路中间拉扯起来,并未没注意到一直喊让开的方家马车。
本来即便如此长安也不会让撞上,但石才拉着长安的手拽他,在猛地回头看到冲过来的马车时,心一慌,手就松开了。
长安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刚好就撞上了方家的马车。
所以那日的事,石才要背大锅。
石莽跟石长老去一旁商量村民的事,留下石才继续跪在地上。
见石莽也无视了自己,石才才真正意识到他爹和石大哥,都动了真格。也直到此刻,他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直到午后时分,石长老才踱步过来,恶狠狠道:“杵在这有什么用?等着别人伺候你吗?还不快去干活!”
石才这才敢爬起来,但因为跪的时间久了,才站起来便再次跪了下去。
盛世刚从车上下来,抬头便见到石才“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
他挑了下眉,“什么日子,行这么大礼?”
石才:“……”
他磨磨蹭蹭起来,想起之前的事,别别扭扭跟盛世道歉。
盛世这才知道那日长安受的委屈,顿时有些心疼。他的神情渐冷,也收了一开始的笑意,“这事你跟我道歉干什么?你该去跟长安道歉。”
石才被收拾一顿后,老实了许多,走到也下了车的长安身边,小声道了歉。
“上次你还咬过我,所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长安见盛世已经随着石长老和石莽走远,眼中的乖巧敛起,淡淡地看了石才一眼。
就这一眼,将石才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
“义父为我上药了。”
长安没头没尾地丢下这句话后,便去追他的义父,留下石才一脸莫名其妙。
“告诉我上药干什么?还有他到底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大家都很能干,不过几日时间,原先的镇子和村落便已经恢复了些许模样。
而田地也清理出来了一些,连几岁的孩子们都在各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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