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霆阆语气森寒,透露着杀意。
顾秋允故作姿态地环顾四周,如同在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狠厉,“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扬起手,无数藤蔓从脚下蔓延开来。这些本是最常见不过的药材,此时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生长,枝叶呈现出极为曲的姿态。
“看来师兄是小瞧我了。”顾秋允的笑容有些癫狂,五官也如同枝叶一般扭曲起来,随着这些植物的肆意生长,他周身的灵气也肉眼可见地汇聚。“不过师兄你一贯瞧不起我。”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是人人看好的天才剑修,就连犯错师尊都能对你特殊对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最让人看不起的医修罢了,读了几百年的书,遇到灵兽也只能四处逃窜苟且求生。”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踏月阁还不是毁在你们看不起的医修上?你去缥缈峰上问问,现在的玄鉴宗究竟是姓叶还是姓顾,今天,这无情崖也会是我的。”
顾秋允越说越兴奋,周围的药材也更加疯狂,大片大片的藤蔓攀上屋墙,“今天就让你看看医修的厉害。”
顾秋允指尖微动,一道复杂的法诀瞬间成形,数根银针直指霆阆要害。
剑光如虹,霆阆挥剑斩断飞来的银针。然而,银针不过是障眼法,其中暗藏的剧毒在空中迅速扩散,毒雾在他身边蔓延开来。
霆阆眼神骤然一沉,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四溢,将弥漫的毒雾劈散开来。接着他再次挥剑,剑气如风般席卷,所到之处,皆化为废墟,尘埃漫天飞舞。
顾秋允身影如鬼魅般在烟雾中掠动,借助毒雾的掩护,悄然绕至霆阆身后。他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直直逼向霆阆的后心。
可霆阆一个灵巧的转身,长剑与匕首在空中相交,金属的撞击声格外刺耳。
顾秋允冷笑一声,说道“师尊虽然没将宗主之位传给你,但是这剑术你倒是继承了他的几分真传。那么这一招呢?”说罢,从顾秋允的身后忽然钻出三条数人高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霆阆扑去。
霆阆下意识的躲闪,连连后退了几步,但是巨蟒的尖牙仍旧划破了他的胳膊。
伤口处隐隐散发出青紫之气,这是毒物造成的伤害。
霆阆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踏月阁的法术。
短短数日,他竟然就将踏月阁的法术练习到如此地步了。
顾秋允故作可惜道:“看起来我还是着急了些,倘若再给我两日,师兄刚刚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从他的身上,霆阆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他意识到,今天他和顾秋允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霆阆清楚,这种时刻千万要冷静。可是他越是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他的注意力却越是分涣散。
巨蟒没有停止攻击,气势汹汹,霆阆一时找不出破绽,只能不断躲避应对。
这踏月阁的秘术本就高深,再加上不知为何顾秋允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所小成,不知不觉之间,霆阆已落入下风。
就在危机之际,霆阆忽然想起了缥缈峰上的冬天。
年轻时,宗主师尊尤其喜欢冬日里教他练剑,大寒的天,手被冻得冰凉,根本握不住剑柄,耳畔还有刺骨的风呼啸的声音,他连师尊的话都听不清楚,更别提钻研剑术。
霆阆总爱耍各种各样的小聪明去躲避严苛的练习,什么今天身子不舒坦,明天课务繁忙照顾师兄弟无暇顾念其他的事情。
最初师尊还常常因他偷懒生气而责罚他,连藤条都抽断了不少,到后来霆阆软硬不吃就是改不掉那副散漫性子,多说也只是白费口舌也就索性就随他去了。
后来,霆阆有日偷吃了后厨为客人精心准备的粥和点心,气得厨子抡起勺子追了霆阆大半个山头。正巧路过论剑峰时,在一片苍茫之间,一人持剑挺立在雪地中央。他着一身素白长袍,紧闭双目,任由风雪将他的头发吹白,整个人几乎要与周围融于一体。他身形微动,手中的长剑就如同一条银龙般腾空而起,咄咄逼人。
霆阆躲在一旁看入了迷。那人动作自然流畅,剑法轻盈飘逸。寒风越是凌冽,他的剑越是气势逼人。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似乎是发觉了有人在暗处,下一刻剑光一闪,划破飞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剑痕,而剑痕不偏不倚正好消失在霆阆的脚边。
霆阆从暗处中走出,这才发现,这个在论剑台上独自练剑的剑修,是前几日刚刚入门,被誉为天才的小师弟,叶渐尘。
霆阆将手中的糕点轻轻抛向叶渐尘,微笑着问道:“练了多久了?”
叶渐尘接过糕点,低头思索片刻,回答道:“不太清楚,从天刚亮一直练到现在。”
霆阆皱了皱眉头,关切地问:“不冷吗?”
“多谢师兄关心,刚开始确实有些冷,但练着练着,就不觉得冷了。”
霆阆望向远处的山峰,山高入云,积雪与层云似乎要融为一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缥缈峰的雪与别处不同,寒意会深入骨髓。你是怎么能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的?”
叶渐尘抬头看了看漫天飞雪,坚定地说:“这里的雪确实与众不同,但我想这也是师尊对我的一种考验。咬牙坚持下来,渐渐地,练剑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霆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什么样的感觉?”
“练着练着,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手中的剑,意识随着剑锋游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霆阆看着叶渐尘单手持剑的身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轻声自语道:“看来师尊所说的,你的天赋远在我之上,现在我大概明白差在哪里了。”话音低沉,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霆阆忽然回过神来,其中一只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地朝他扑咬而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霆阆的心神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异常清晰。
在次生死攸关之时,霆阆仿佛领悟到了剑术中他久久未能理解的最后一层。
师尊曾多次对他说:“对一个剑修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手中的剑。”
原来这句话不仅仅是督促他勤练剑术,更是早早地给他指明了一个剑修的最后一层境界——无我之境,人剑合一。
当霆阆抛开心中所有的杂念,投入剑道之中时,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放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巨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它粗壮的身躯在缓缓扭动,身上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绿莹莹的光,尾巴扫过地面,扬起尘埃。
霆阆眼神坚定,手中的剑逐渐融为一体,剑随心动,心随意转,他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力量。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渺小,跪倒在他的剑下臣服。
他紧握剑柄,没有丝毫犹豫。
瞬间三道霸道的剑气同时劈开了三条巨蟒的脑袋。
巨蟒的生息在瞬间被剥夺,巨大的身躯陡然从空中坠落,地面震颤,尘土四散飞扬。
霆阆在弥散的尘埃中缓缓走出,单手负剑,眼神深邃。
第66章
随着巨蟒的消散, 顾秋允也遭到了反噬,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喷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不……不可能的!”顾秋允脸色惨白,充满不甘, “你几百年了都未曾突破,为何偏偏在此刻突破?是叶渐尘帮的你,是不是?”
霆阆懒得同他解释,只是慢慢逼近他。
顾秋允狼狈地匍匐后退。
“没……没关系, 我还有……”他声音颤抖, 满是倔强和不甘。
“还有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你说的是你准备的那些小喽啰吗?”
顾秋允猛然回头, 只见叶渐尘冷若冰霜得站在他身后, 眼神如刀一般, 锐利而无情。
在他们身后打大火已然熄灭, 刚刚疯狂肆虐的傀儡也全都化成了灰烬, 他花了数百年时光,布局, 拉拢,号召到的部下也不知去向,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宁静。
顾秋允本打算牵制住叶渐尘, 等解决完霆阆这个麻烦之后,再合众人之力, 一举对付叶渐尘。然而他低估了叶渐尘解决那些杂鱼的速度, 更没有预料到霆阆竟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顿悟突破。
“哈哈,果然还是不行!”顾秋允仰天长笑, 笑声中带着些无奈和绝望。“刚刚上山时,有同门为我卜了一挂,说我此生飞升无望,会死于贪心不足,提醒我要修心养性,知足常乐。我本以为这只是同门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霆阆看顾秋允事到如今也不知悔改,而是将一切怪罪于世事无常,便嗤笑道:“这样的话你听少了吗?师尊早早地就教导过你。”
少时,顾秋允和霆阆一起在玄鉴宗修行,顾秋允天资有限,不能习剑,师尊就为他寻来宗门内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教授他行医炼丹之术。
最初顾秋允心高气傲,并不服这个安排,每当霆阆他们习武练剑之时,他总是躲在暗处偷偷练习。然而两条修炼道路的心法截然不同,长期偷学,反而让他心智混乱,差点走火入魔,为此还心脉逆行,大病一场。最终还是师尊将他关在地牢里责罚数月,才让他勉强收手。
后来,顾秋允专心修习医术,但是每当宗门得到珍贵的天灵地宝,他总仗着自己的身份,霸占宝物,弄得其他师兄弟怨声载道。
早在那时,师尊便多次出言提醒顾秋允,然而他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你懂些什么!”顾秋允愤怒地打断了霆阆的话,愤懑地说道:“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们的痛苦!只会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得劝人大度,你们根本就无法体会,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修炼起来究竟有多么艰难,我们只能依靠丹药延续生命,每一天都在苦苦支撑,无法突破就意味着注定陨落。看着一个个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同伴都在修炼的路上倒下,我的结局除了和他们一样死去,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这些,你懂吗?”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如此不公平?你们说我贪心,抢占宝物也好,偷学功法也好,我都承认。可是如果我不扣下那些灵宝制丹,我能否活到今天都不知道!”
顾秋允看着霆阆,眼神中带着炙热的怒火,“霆阆,你真以为当初玄鉴宗上下都把你当作大师兄,敬你爱你吗?大家都一起上山,凭什么你独得青睐,得到所有长老们的照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长辈对你的栽培视若无物,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还有你,叶渐尘。”他转过头来,看向叶渐尘,冷笑道:“你真以为大家称你一声宗主,就真的把你当做玄鉴宗的宗主吗?几百年里,你除了后山看那幅破画吗,还有为你这个师兄四处求药,还为这个宗门做过什么事情?若是没有我,玄鉴宗能撑到今天?你去问问其他人,若不是怕你手上的那把破剑,谁才是玄鉴宗真正的宗主!”
“再瞧瞧这个鬼地方,”顾秋允瘫坐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农田嗤笑着骂道:“灵气四溢,简直是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圣地,然而,他们在干什么呢?种菜、养花!这般宝贵的地方,我们不修炼,却能长寿安康,而我只能困在那个灵气枯竭的荒地,慢慢等死。”
“够了!”霆阆眉头紧皱,显然是听不下去顾秋允在这里诡辩,“大家同为修炼者,怎么能不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借口。你现在说自己可怜,难道闲月城枉死的百姓不可怜?被你诓骗的同门不可怜?还有在你看不到的位置,留了多少血!”霆阆脑子里闪过在荒城之中无依无靠的老者和那两个孩子,心中更加气愤,“你这一套话术,还是到下面去跟师尊讲吧,看他愿不愿意原谅你。”
顾秋允冷笑一声,“讲就讲,我敢做这一切,自然是不怕别人知道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善恶,只有强弱之别,少废话,动手吧。”
霆阆听完,正准备动手。
“且慢,”老爷子的声音如同沉钟一般低沉,他刚被结界反噬,身子虚弱,但已经无生命危险。他缓缓走向前,按住霆阆高高举起的剑,语气坚定:“我来让他死个明白。”
老爷子一挥手,一只九尾狐狸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依靠在狐狸身上,目光深邃:“我问你,古往今来,修炼者无数,飞升又有几人呐?”
顾秋允思索后答道:“不过数人。”
“错了!”老爷子呵斥,“是没有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早在我建立无情崖结界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结界迟早会被打破。我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些到来。”
“守了这么多年,如今霆阆回来了,我也算是有了接班人。老一辈的使命总要传承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也该让你们知道了。”
“这世上第一个最接近飞升的人,是古德尊者,也是我的师祖。世人都传他已经经历四十九道雷劫飞升仙界,实际上,只有他的几个徒子徒孙才知道,那一夜的雷劫并非是古德尊者渡劫的考验,而是上天降下的责罚。古德尊者在一夜的折磨之后,双腿被劈得焦黑,只留下一口气,告诉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尊,飞升不过是上古修炼者留下的骗局。”
老爷子字字铿锵:“万事万物自有其自然规律,依靠修炼逆天而行,不会飞升成仙,只会被这世界抹杀。”
“师祖死后,我的师尊为了维护师门的秩序,将一切瞒了下来。为了师门的荣耀,师尊仍旧努力修行,但他再也不会去责罚师门中偷懒的弟子,甚至开始教导我们尊重自然,接自然。后来,他也如同师祖一样,死在一个雨夜。他死的时候,比师祖更加痛苦,雷只劈焦了他一半的身躯,他躺在床上整整哀嚎了四天才死去,临终前他绝望地看着我,祈求我能给他一个痛快。”
“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他临死前的哀嚎,如同针扎在我的心口。直到他死去,我才真正相信,飞升,真的只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一个骗局。”
“这个真相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几个大门派的掌权者,都曾见到过雷劫过后惨死的前辈,包括你们的师尊,也清楚这一切。可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选择了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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