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珏三番两次偷偷扫视宋烁,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犹豫片刻,忽然说:“……之前开学那天,你去网吧的时候,我睡醒没有找到你,以为你遇到危险了,所以才给妈妈发了短信。我不是有意告状的。”
宋烁抬眼。
“也是妈妈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不是我想主动邀功,所以才跟着你,想从你身上捞油水——那张银行卡,我没有动过。”
宁珏望着他,眼睛因为发烧泛红,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脆弱。他轻声说:“卡我还你,短信我以后也不再发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好好上学。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关我了?我今天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在头脑不甚清醒的前提下,宁珏努力摆出自己所拥有的所有砝码,企图获得一次谅解。
他只想着结果,但忘记追溯原因,连带着忘记自己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
宋烁沉默片刻,问:“所以你必须跟着我是吗?”
“我不跟的话,爸妈都会生气。我没有办法。”
宋烁低头,盯着自己指甲处的半月牙,正想开口,又听见宁珏央求地说,“但是我可以站得远远的,不会打扰你,不会告状。只要你回家的时候叫我一起——不叫也可以,我自己会跟上去的。别让我挨骂就行,可以吗?”
宋烁再次看向宁珏。宁珏正巴巴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瞳仁颜色偏浅,茶水一样,并无攻击性,过于干净,若有若无的水意,写满了央求。
像是正在摇晃尾巴的小狗。
宋烁终于说:“可以。”
第8章
闻言,宁珏立马眼睛睁圆了,肉眼可见的雀跃:“真的?”
宋烁面无表情:“好话不说两遍。”
宁珏高兴地说:“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大好人!”
说罢又咳嗽两声,咳得脸颊酡红,但是眼睛仍是亮的,夸赞得真心实意,好像半小时前,讨厌宋烁、担心宋烁的拳头抡到自己脸上的并非自己一样。
宋烁:“你也记住你说的,别让我发现你再告状。”
宁珏忙不迭点头,嘿嘿笑了声,识相地没有再出声。
零点吊完水,拿药之后,宁珏跟着宋烁回家。
别墅里留着灯,徐阿姨已经睡觉了,那两碗热汤也已经冷了。宁珏怕起夜,于是都没喝,都放到冰箱里,预备明早再喝。
他登登抱着书包上楼,刚进房间,身后传来敲门声。
只敲了一下。
宁珏回头,看见宋烁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几张试卷:“今天的作业。”
宁珏茫然地问:“我帮你交上吗?”
“……你不没写完吗?”宋烁的语气不像是帮忙,像皇帝下旨,“拿去抄。”
宁珏恍然大悟,连忙接旨,又惊奇地说:“你都写完了?”
“没有,”宋烁似乎不想回答这样笨的问题,“没写完的我给你干什么?”
是这个道理!但宁珏看了眼手中的三张卷子,仍是感到惊奇,又联想到开学考时宋烁的排名,这才发觉,原来游戏与学习竟能平衡。
宁珏:“那我明天早自习帮你一快叫上吧?我想明天再抄,现在太困了,得先睡觉。”
宋烁:“……明天周六。”
“哦,对,我忘记了。”宁珏忽然又想起什么:“哎!”
他拉开书桌抽屉。桌子放得离门口近,宋烁一眼看见了抽屉里排列整齐的桔子与车厘子,不等细看,抽屉很快又合上了,宁珏将银行卡递到他的面前:“卡还给你,但我不知道密码。如果你想知道,我回头问妈妈,打听一下。”
宋烁:“你真没花过?”
宁珏连忙摆手:“我又不买车,不买房,我用卡干什么?你拿着,你拿着。”语气巴结得像是在说“孝敬您的”。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大额的金钱才需要动用银行卡。而他每天最大的开支只是吃饭,完全用不上银行卡。
宋烁只是“嗯”了声,将卡揣进兜里,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场高烧来得快,消得也快。
周末两天好好吃药,加上充足的睡眠,赶在周一前,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多亏了徐阿姨的照料,替宁珏跑冲剂时,她问起周五的晚归,宁珏看了眼宋烁,无师自通地学会撒谎:“我那天迷路了,哥哥领我回来的。”
“这么大点地方,怎么会迷路呢?”不过徐阿姨没有追问,只是忧心地说,“下回一定得小心,知道吗?”
宁珏点点头,乖巧地说“知道了”。
只是这两天作业完成得尤为艰难,虽说宋烁给了他自己的作业,但字迹实在难以言喻,不好看,理科卷子还好说,只是语文的文言文翻译部分实在难以读懂,还得自食其力了。
周一,宁珏连同宋烁的作业一齐上交。
课间,刘航前来探望:“兄弟,你那天晚上……没事吧?”
他并非心眼多坏的人,那晚记起忘记开门的事情后,刘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到确认宁珏安全后,这才敢睡觉,生怕自己捅出大篓子来。
宁珏脸色复杂。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碍于兔子脖子上还系着绳子,且牵绳的宋烁正坐在旁边,他发火也不是,窝囊也不是,于是只好生闷气,不大不小地“哼”了声。
宋烁忽然说:“晚上他和我们一起。”
刘航转移了注意力:“今天晚上?”
“以后都是。”
刘航还想再开口,但上课铃声已经打响,只好作罢,回到自己的座位。
晚上放学后,宁珏边收拾书包,边观察宋烁的神色,确认他没有忘记约定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跟在他们的身后。
柯昭扫见宁珏的身影:“让他跟着?”
“宋烁让的,”刘航搭着他的肩膀,“不用管了。”
临到网吧门口,宁珏快走快两步,拽了下宋烁的袖子。
“今天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风,挺冷的,”宁珏犹豫着说,“你打快点行吗?我里面只穿了一件秋衣,忘记穿羽绒马甲了。”
“谁让你在外面了?”宋烁有点不耐烦,“不进拉倒。”
宁珏一愣,见宋烁已经往里走,连忙小跑跟上。
原来是开了包间。包间内有四个位置,宋烁和朋友只占三个,刚好多出一个位置安放宁珏。宁珏将书包放到身前,忽然眼前多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兄弟,给你的赔礼,”刘航拍拍他的肩膀,“消消气,可以不?”
一见食物,宁珏很没有骨气地屈从了,勉为其难:“下不为例。”
他本身也不是气性大的人,忘事很快。再者刘航本来也是听宋烁的话,宁珏都已经和罪魁祸首达成一致,没有理由同关东煮——呸,同刘航置气。
刘航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宁珏立马双眼放光,正想吃,冷不丁听见宋烁的声音。
“想吃出去吃,难闻。”
说这话时,宋烁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是很不招人喜欢的语气。刘航正想说“关东煮而已”,就看见宁珏已经捧着杯子起身了,没有任何反抗地说:“好吧,等会儿见。”
刘航:“……”
宁珏在外面随便找了台空机位,吃完了全部关东煮。
他完全没有因为宋烁的语气生气,这张像刀子一样的嘴,在初来宋家的时候,宁珏就已经领会过了,相比之下,只是指责“难闻”,压根不算什么。
吃完回去时,宋烁已经开了第二把游戏。
刘航抽空抬头:“怎么样,好吃吧?”
“香!”宁珏笑起来时,左边脸颊处有一点小小的窝,“谢谢你请我。”
宁珏又想起什么,对宋烁解释:“我说‘香’,不是说你说‘难闻’是错的。你知道的,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宋烁忍无可忍:“闭嘴。”
宁珏老老实实坐回原位,边找出书包里的作业本,边想,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这人真是难伺候。
一连几天,宋烁都是这样将宁珏带在身边。
不过网吧包间的环境的确优于大厅机位,不至于太吵闹,也没有烦人的烟味,并且暖气充足,宁珏可以舒舒服服地写作业,余下时间可以看数学名师的网课。
而在等待开局或者死亡时间的间隙,宋烁偶尔会同他说两句话。
“这怎么可能选A?”
“作文开头格式都不对。”
“你上课听讲了吗?”
都是挑作业的刺,不中听的语气。
只有宁珏会悉数听了,还想让宋烁稍稍讲解一下,然而下一把对局已经开了,宋烁不再同他说话,自顾自开始游戏。
不过宋烁并非网吧的常客,一周只会去两三个晚上,其他时间都是呆在射箭馆。宁珏本来想留在一楼的咖啡厅写作业,宋烁却要求:“你在旁边,给我看着外套。”
宁珏脱口而出:“外套又不会长腿跑了。”
“容易丢,”刘航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宋烁的冲锋衣放那儿,不知道让谁给顺走了。得亏还没入冬的天气,不然回去都得冻死。”
宁珏只好守在旁边的长椅上,一边听着箭矢的穿风声,一边抱着外套艰难学习。
一周后,宋雅兰与宁齐从广州出差回来,宁珏提前预备好了说辞。周一在班级自习到十点,周二射箭馆,周三夜跑……总归都是健康的、有学生样的活动。
其中有真有假。
中间这段时间,宋雅兰有打来过两回电话,宋烁都有在身边。因而她并没有多怀疑,听完后,找找身上的钱,不由分说地塞给宁珏。
“辛苦你了,”宋雅兰轻轻拍了他的手,“钱不多,你拿去买点吃的,啊。”
而这些钱,转天就进了宋烁的口袋里。
他良心尚存,没有全部私吞,取出三百块分给宁珏,懒洋洋地说:“拿着吃你的关东煮。”
双赢合作。
第9章
四月中旬,接连两场春雨后,气温快速回升。
宁珏逐渐适应了明海高中的环境,在最近一次的月考中,勉强摆脱了队尾的排名,排44/56。这次月考后,老师采取了按排名自主择位的方式,轮到宁珏时,班上大多人已经选择完毕。
那张座位表上的空白处不多,宋烁的同桌已经有了人选,宁珏看到时,莫名松了口气,经过认真抉择,远远选在了第六排的位置。
“下次考试好好努力,”柳老师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不懂的及时问。”
宁珏连忙点点头,跑回自己的座位,心情很好。
第二周,(四)班更换为新的座位。
宁珏的新同桌是一名女孩,叫刘宥彤。及耳短发,一米六二的身高,皮肤很白。宁珏记得她的名次排在41,与自己邻着。
真是同病相怜。
刚换了座位,鉴于彼此都不怎么熟悉,班里上课都一度安静许多。直到大课间才逐渐活跃起来,抱怨着跑操。
跑操是最近一周安排的活动,所有学生都要到操场集合。宁珏跑了两回,再也不想去了。所有人都紧紧贴在一起,唯恐一个失误踢到前人,绊到后人,弄得人仰马翻。
不过幸好查得不严,只是会有学生会成员巡逻班级,抓没到操场的学生。
宁珏今天有点腿疼,打算逃掉课间操。
原因是昨天晚上宋烁夜跑,非要他拎着水杯跟在后面。一跑就是三公里,宁珏累得气喘吁吁,宋烁超了他一圈,抽空批评他“身体素质差”。
岂有此理。
既然打算逃掉,总要保证万无一失,避免让学生会的纪检委员抓到,宁珏灵机一动,随机钻在角落一个课桌底下。刚蹲好了,一抬头,对上了旁边课桌底下的一双眼。
刘宥彤与宁珏面面相觑。
宁珏:“……”双方像是突然打开某个开关,猛然笑了起来。班级外有人经过,宁珏连忙捂住嘴,指指外面示意刘宥彤,刘宥彤严肃地比了个“OK”。
跑操的音乐响起后,宁珏才从桌子下钻出:“你也没去跑操啊!”
“谁要跑那傻不拉几的操,”刘宥彤拍拍手,“还得喊1234。傻透了!”
闻言,宁珏无端有点心虚,可能因为跑操所有环节里,他只喜欢喊口号,认为很有气势。
两人坐到位置上,宁珏打开书本,正打算复习一下下节课英语课听写的单词,忽然看见刘宥彤偏头打量,问:“你真的是宋烁的弟弟吗?”
宁珏迟疑了下,点点头:“是呀。”
“那为什么你们的姓氏不一样?”
宁珏小声:“我们是重组家庭。”
刘宥彤恍然大悟,凑近,也小声问:“当宋烁的弟弟,肯定很辛苦吧?”
要是讲人文地理,宁珏兴许插不上话。但要是这个话题——他立马挺直了腰板,一副遇到知己的感动模样:“真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闺蜜之前和他是一个学校的,都在明海初中部。初中的时候,宋烁打架违纪都吃了好多处分了,当时他的妈妈不还为此捐了个游泳馆吗?”虽然班里无人,刘宥彤仍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他可太能打架了,脾气也不怎么好。”
宁珏侃侃而谈:“对对对,脾气一点都不好。不过我没有见过他打架。”
刘宥彤:“不过自从他初中不是休学过一年回来之后,打架就变少了。”
宁珏好奇地问:“你说他之前初中休学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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