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名额太多,以往都是几百人,这次却有一千一百人,连殿试都要分为三日,为了不泄题,礼部统一将中试的贡士安排在宫中,过了殿试的住一面,没有过的住另外一面。
“我们还是没赶上好时候,若我们是上一批的考生,不用熬资历就能直上青云,工部的嵇尚书与吏部的小沈尚书,在圣上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圣上登基后,他们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坐上这样的位置,其它跟在圣上身边的也是侍郎员外郎,现在圣上已经登基,想凭借从龙之功平步青云,是不可能了。”顾影自怜的叹息声。
“得了吧,从龙之功那么好拿的吗?他们二人,小沈大人是圣上失踪之时替圣上稳固京城局势牵制安妃相党,嵇大人是随圣上跳崖救驾,哪一个都非常人能做到的事,我们就算是上一批的考生,也不过是水底小鱼小虾罢了。”
“其实我们这一届的考生算是运气不错了,圣上清了大批朝堂官员,眼下朝堂正缺人才,倘若我们做了官后好好效力,晋升也不是难事。”
“到底还是出身更重要,你看小沈大人出身沈家,高中状元,圣上登基封他为吏部尚书,掌百官调动之权,风光无限,嵇大人虽有救驾辅佐的功劳,却还是被放在工部,怎么着也该放在刑部或者户部才对,听说那位嵇大人最开始的地处还是御史台,去刑部不是正正好?放在工部,也不过是听个官名的响声罢了,谁不知道那是一个只干事吃苦的地方?”
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中,礼部那里与总管太监来到,扬声请新的一批学子赴往金銮殿接受殿试。
适才还兴奋讨论的贡士们连忙闭上嘴巴,随礼部的念名站了出来排成两列,跟着礼部的人与总管太监去往金銮殿,迈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后,进了气势磅礴的殿中。
在这里,他们看见新登基不久的天子,得以窥见十二玉旒下的年轻天颜,阅历浅的还未回过神,就被叫着跪在地上拜见。
“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众人站起身来。
殿试天子为主考官,六部为副考官,分为笔题与口题,先笔再口,笔试贡士们不敢分身,直到纸卷都递了上去,这才敢偷偷抬头看一眼坐在两边的副考官。
他们一眼就看到沈闻致与嵇临奚。
一人坐得端庄文雅,神色冷淡,另外一人坐得也端庄,眉眼带笑,分明眉眼带笑的要更可亲些,但不知为何,在场的贡士心中却忍不住更畏惧嵇临奚一些,就连刚才还对工部不以为意的贡士,也心下一紧。
两人天下扬名,只稍一见,就能分清哪个是嵇大人哪个是沈大人。
刑部尚书面容冷肃,礼部尚书神色温和,兵部尚书浑身肃杀,户部尚书如同一尊弥勒佛,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权势,同样的身份地位,这一幕就足以叫贡士们心中血液沸腾了。
总有一天,他们迟早也能坐到这个位置。
第242章 (一更)
连续数日的殿试终于结束,除了几个没通过考核的被剔除出去,在殿试上,基本已经定了贡生们的去路,出了最后的名第之后,在吏部的调整之下,新的一批年轻官员涌入京中各部与其它州城之中。
被分到工部的进士们羡慕地看着其它被分去户部吏部刑部御史台的进士,眼神略有失落地跟着工部郎中去往工部的官署面见本部尚书。
嵇临奚正坐在工部官署的大堂之中,看着手中册子,听到下属说这批来工部的进士到了,头也不抬地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进士们踏入大堂中。
嵇临奚放下手中册子,微侧坐着,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慢条斯理刮着杯沿。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工部的人,若觉得其它部门更好想过去的,现在给本官提,本官还来得及给你们换出工部。”
都是一群初入朝堂的新官,哪里敢让嵇临奚给自己换,但确有仗着家世不甘待在工部的,站了出来拱手道:“还请嵇大人将下官调往吏部,下官身体文弱,也不通工匠之事,不知为何会被分配到工部,许是上面分错了。”
嵇临奚抬头,笑意盈盈,“哦?竟有如此之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昂首挺胸道:“下官叫邴康盛。”
“邴,你莫不是安平侯之孙?”
“嵇大人竟然知晓?”青年露出惊讶神色,而后谦虚道:“安平侯正是下官的祖父。”
“原来如此,本官就说,这般胆识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嵇临奚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两分,他吩咐郎中把邴康盛的任命文书与官员登记名册取来,让人将邴康盛的名字划掉以后,交还邴康盛的任命文书,又道:“本官这就为你写一封调往吏部的推荐信,为你解释缘由,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小沈尚书,小沈尚书定会安排你进入吏部。”
“记得代本官向侯爷问一声好。”
邴康盛还以为嵇临奚是借此事攀他祖父关系,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些得意的神色,又连忙压住,道了声谢。
有第一个邴康盛,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都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待在工部蹉跎,仗着家世想要去往其它部门的。嵇临奚表现得很好说话的样子,让郎中一一删了他们的官名,交还任命文书,给他们写了推荐信,要么去往吏部,要么去往刑部,要么去往户部,几人看了推荐信,确是言辞恳切,为了表达谢意,他们还往嵇临奚衣袖中偷偷塞千两银票,嵇临奚一一收下,眼见他不负拿钱办事的声名,这几人拿着推荐信就离开工部了。
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大堂下不敢说话的平民官员,错愕地互相对视着,有闻当今天子贤名并为此而来的进士,忍不住站出来,拱手道:“尚书大人,这些都是经过陛下批示才分往各部的新鲜血液,您如此做……”
不等他说完,嵇临奚斜睨了他一眼,“本官做事,哪有你一个七品官员插嘴干涉的份?要知本官一句话,你官职便没了,明白么?”
那余光的威慑与轻蔑,还有话中的威胁,迫得人不敢再开口。
转头嵇临奚又是眉眼带笑,“本官就在这里祝愿各位小友去了其它部门有个好前程,前途无量。”
“若真有了前程,必然不会忘记嵇尚书今日相助之恩。”
嵇临奚笑了几声,让人送他们出去了。
“大人,都送出去了。”回来的人禀告道。
“官署的大门关上了吗?”
“关上了。”
嵇临奚端起茶,慢悠悠品了一口,“棋子而已,竟也以为自己也有出言的权利。”
听他这番意味不明的话,堂下的人无一不感到心中一寒,茶杯搁置在桌上,发出一道轻响。
“现在留在这里的,没有想要离开的人了吗?”嵇临奚语气温和细语询问。
“下官等人既已分配在工部,定为朝廷竭尽全力!”一行人纷纷跪下表忠心道。
“错了。”嵇临奚说。
错了?哪里错了。
“身在工部,你们与本官竭尽全力的对象,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嵇临奚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众人迟疑。
朝廷和陛下,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
嵇临奚哼笑一声,“朝廷里有太多人,你们头上的都是朝廷,效忠朝廷,意味着你们要听很多人的命令,当有一天,朝廷与陛下作对——”他视线一扫,“你们也都会成为陛下的阻碍,本官的工部,是陛下的工部,自然也不能容不忠于陛下的人,明白么?”
“明白了,大人,下官们定全心全意效忠于陛下!”
嵇临奚满意点点头,又道:“倘若有违逆陛下之意者,本官定斩不饶。”
“喏——”
嵇临奚抬手,食指轻轻一弹动,示意郎中与员外郎将这群人带去熟悉工部事务。工部的官署范围比其它五部官署更为庞大,因掌天下造作,全国土木、水利工程、还要负责军用及民用的器械制造、矿治、纺织,本是声势浩大的部门,只过往不被历代皇帝重视,也成了最基本的苦力部门与背锅部门,楚景任朝时,工部与王相的私库没什么区别,从王相手中过一遍的工程,就要刮四成油水。
看着这批官员陆续消失的背影,嵇临奚继续思索怎么才能恰到合适地揽权。
他如今与殿下心意相通,殿下也与他坦言过,他自然明白殿下没有真的限他权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用朝堂手段揽权,受人诟病。
为了殿下,他心甘情愿退到沈闻致身后做一个没什么权力的人,只求能伴在殿下左右,但殿下心有抱负,百般朝政忙碌,他如何能忍下心肠,只做为殿下递笔磨墨,整理奏折这些不起眼的小事?
每次看着殿下伏在桌案上审阅国事的疲惫神色,他就恨不得全部替殿下做了。
想要更好地让殿下休憩,他就需要更多的揽事,揽事就是揽权,如今的权尚且收拢在殿下手中,等到民稷阁过完程序,殿下就会将权慢慢过渡给民稷阁。
眼下时日还有一年,他得想办法在这一年里立下能进民稷阁的功劳。
沈闻致那厮一直防着自己,觉得自己迟早会对殿下不利,定会阻扰他进民稷阁。
“哼!”一声冷笑,“本官偏要你沈闻致睁着眼睛好好看着,本官是如何进入民稷阁,又是怎么为殿下分忧的。”
……
……
将工部官署与工部基础事务暂且熟悉之后,这批新来的官员被安排进了各自的职位,前人扔给他们几本书,让他们今日先把书看了,再给他们安排事做。
夕阳的余晖自窗外洒临,埋头看书的新官们,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
“那批出去的人果然回来了,说他们拿着大人的举荐信过去没有半点作用,小沈尚书听到是我们大人递的举荐信,直接看都不看,就叫人把信处理了,让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刑部那里看了信,说举荐信没用,要吏部盖章的调任公文,其它几部留人坐了一会儿,听到吏部与刑部的消息也把人劝回来,现在他们正嚷嚷着要回工部官署,询问大人是怎么个事。”
工部郎中摇了摇头,“大人笑就像圣上笑,笑了就有人要倒霉,这群蠢人,被圣上与大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眼下工部已经除了他们的名,他们自动退任,五年里不得再入朝堂,把他们赶走,让他们各回各家吧。”
每年科举再怎么防,总有几个世家子弟还是能通过家族的手段得到考题范围进了殿试,他们的水平擦线过殿试的考核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显然达不到圣上想要的水准。
如今朝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能留下来的都是有功之臣,圣上不好因为这事再起风浪,况且考题范围证据不足,他们大人为圣上分忧,自然殷勤接走了这份差事。
分到工部,再假意给他们一个看起来可以调往其它部门的机会,这群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怎么看得出来繁花下的陷阱?他们主动提出离开,工部这里剔名还了任免文书,他们就与工部没什么关系了,而他们大人在吏部与刑部还有礼部那里不得好脸,别说推荐信了,亲自上门都没用,除非圣上口谕。
听到这些话,刚才心中还忿忿不平这位嵇尚书果然如传闻里是个奸臣的新官们心中一震,后背汗毛直竖。
办事的郎中看了他们一眼。
“这是大人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到了工部,留在工部,就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勿要被外物迷了双眼,朝堂里多的是心思多的人,若你们没有那个心思手段,就本本分分办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试图阳奉阴违,大人不容别有用心之人。”
……
到了下值时间,已经处理完工部差事的嵇临奚收拾打扮一番,准备小意温柔入宫去。
马车走了一半,突地停了下来。
他身体前倾,即刻稳住,皱眉:“怎么回事?”
“大人,好像是哪个侯府的马车。”
嵇临奚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管家来到他马车前,恭恭敬敬道:“嵇大人,安平侯请您酒楼一叙。”
嵇临奚冷笑,“叙什么,不叙。”
马车外的管家一哽,压低声音,“嵇大人,您可是收了我们一笔不菲的钱财。”
嵇临奚掀开车帘,挑了挑眉,“哦,你说那笔钱啊——”
管家连忙露出笑容,“我们侯爷说了,一切都好商量……”他的话止在嵇临奚轻描淡写的已被本官派人送到宫中,面色一下变白了起来。
嵇临奚微微笑着:“看在那笔钱的份上,本官替……”他指了指头上,“送安平侯一句话,到此为止,祸泱不至。”
管家连忙回去传话,马车让开,嵇临奚放下车帘,理了理衣袖,满面春风道:“走吧,进宫。”
……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郎中:嵇大人让你只听陛下的话效忠陛下你听不听?我告诉你,你死都得听!
第243章 (二更)
朝堂之中,确如嵇临奚所料,沈闻致防他进民稷阁防得跟贼一样,他想要接手什么立功差事,要么被沈闻致提前拦下,要么被沈闻致站出一番言辞后交予自己人,这就是吏部尚书的高贵之处了,三言两语,就能借机提拔他人。
下值回到府邸,下人递来茶,嵇临奚猛灌一口,重重砸在桌上,杯底都裂开一道痕,清亮的一点残留茶水,从中泄露出来。
知道定是朝中有人惹恼了大人,下人忙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心里烦闷难当,嵇临奚径直起身去了卧室,打开箱子抱着楚郁留在这里的衣物兀自生闷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明面上沈闻致对上他总是落于下风,被他气得不能自己,屡次破防,暗地里却怎么总是膈应恶心他,阻他的路偏偏都还阻对了。
奉城要用燕淮阻他的功逼他远离朝政,若非殿下拦住燕淮,带他一起回京城证了这份功,还真叫沈闻致得逞。
这次亦是如此,知道他想借功进民稷阁,就想方设法不给他立功的机会,跟着沈闻致的那一批新官亦是防备得不行,他想要从他们身上下手,一个二个就像收到提警一一般,躲他躲得飞快,偏偏被沈闻致选进吏部的新官都是清清白白的一批,叫他半点把柄都摸索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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