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心底歉意更深，不该把游淮扯进来的。
要不然出去之后请他吃饭？
可是游同学喜欢吃什么呢？要是喜欢火锅最好了，他有火锅店的员工折扣卡，但游淮平时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只饮露水的样子，云舟实在很难想象对方和自己面对面吃火锅的样子。
这么一晃神，云舟的思绪就飘远了……不不不，不对，现在可不是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小舟？”苏榆的语气放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至少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
他其实大概能猜到云舟现在躲在哪，但云舟现在对他警惕心太重……不能像上次一样，会把对方吓跑的。
还不能着急。
苏榆低垂着眼，额边碎发将眼底沉郁的情绪全部掩住，他的声音好听，刻意放低姿态就显得低柔，云舟心软，以前总是很吃他这一套。
但苏榆等了一会儿，周围依然没有动静。
柜子里的云舟继续当稻草人，假装柜子里只有空气。
要是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云舟估计真会像之前一样吃这一套走出去，但问题现在不是。
新舍友那边的气压越来越低，柜子里空气不流通，混着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尘更让人难以忍受，云舟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希望苏榆赶紧走，好结束这场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都令人窒息的默剧。
安静得有些诡异的会议室里，苏榆垂落在腿边的手倏地握紧，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云舟真的不要他了。
……不行，他不能不要他。
苏榆上前一步。
云舟听见苏榆的脚步声离自己更近了，似乎快要走到柜子旁边。
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闭上了眼，垂下来的睫毛微微颤动。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苏榆停下脚步，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阴郁。
是他的父亲。
*
苏榆被突如其来的电话绊住了脚步，但柜子里的云舟还是有些紧张。
不规律的心跳声清晰地落在另一人的耳边。
游淮睁开眼，眼底一片冷淡的阴影。
出众的夜视力能让他在黑暗中轻松地捕捉到云舟所有的动态，云舟偏着头，注意力似乎全在外面，后衣领微微翻开，露出一截毫不设防的后颈。
是货真价实的beta，没有腺体，也找不到任何伪装的痕迹，但对方衣料上的皂角香气却一直丝丝缕缕地缠上来。
明明不是信息素，却比其他任何信息素都要更加——
神经元传来一点不正常的刺痛，游淮指节曲起用力压着额角。
烦人。
等到外面的苏榆终于离开，云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后脖颈上忽然一凉。
像是有颗小冰块落了下来，然后顺着皮肤滑了一段距离。
但这里哪来的冰块？
云舟正奇怪，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事，他立刻推开柜门跑出去，然后转头看向衣服因为刚才的混乱而沾满柜子灰尘的游淮，对方的表情果然比平常更加冷漠。
完蛋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游同学……我刚才急昏头了。”
云舟低着头道歉，心里满是懊悔和歉疚。
游淮是有洁癖的，实在难为对方和他挤在柜子里面这么久都没发作。
云舟这会儿也不在意刚才的“小冰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估计是他的错觉吧。
对面许久不出声，云舟微微抬起点头，就见游淮眉眼间略显烦躁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果然是嫌脏了吧。
先前的柔滑触感始终停留在指腹，游淮抬眼正对上云舟望过来的视线，对方立刻有些慌乱起来，继续向他道歉。
游淮用力收紧五指。
“以后别碰我。”
第4章 受刺激
“找我？”
陈旭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戴着个老花镜看报纸，一身白大褂眉目慈祥，看着就是一位靠谱的老中医。
听说是游淮有问题，他直接道：“配抑制剂直接去医院不就行了，找我这个老头子干嘛？”
语气里多少有些埋怨。
管家闻言苦笑了一声，医生都不喜欢一意孤行不听医嘱的病人，游淮就是典型的刺头。
“不是配抑制剂，”管家叹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淮最近信息素有些躁动，所以想让陈老你看看。”
听见这话，陈旭更是冷笑出声：“他一个enigma，信息素躁动多正常，有什么稀奇？”
如果云舟此刻在这里，听见陈旭的话多半又要犯PTSD了，没错，他的第三任舍友又双叕在装beta，并且实际上是个比alpha和omega还要更稀少的enigma。
因为过于稀少，大众对enigma的了解不多，不过按陈旭的说法，其实就是综合素质比alpha更强，同时alpha该有的毛病也一个不少，甚至还要更加极端。
信息素感知太敏锐，稍微有一点异常都会在神经元里放大无数倍。
Alpha的信息素躁动多发生在易感期，但enigma不同，他们平时感知力就强，因此就算不在易感期也会发生信息素躁动的情况。
不过虽然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游淮的情况却还要更加特殊一点，这也是管家为什么会打电话来找陈旭的原因。
虽然经常被游淮不遵医嘱的行为气个半死，但陈旭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游淮，因此最后还是问道：“他在易感期？”
管家叹了口气：“不是，所以才来找你。”
对于大多数enigma来说，装beta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存在感太过强烈，哪怕只是稍微放出来一点，附近的alpha和omega也会立刻察觉到，更不用说在A大，alpha和omega在学生中的比例并不低。
但游淮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装了几年的beta，完全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甚至除了易感期都不怎么使用抑制剂，信息素始终平稳如常，对于一个天性里就带着极强侵略性的enigma来说，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游淮也没有所谓的抑制剂依赖，听起来似乎比那些滥用抑制剂的alpha和omega要省心得多，但陈旭第一次见到游淮，立刻就意识到这同样也是一种病。
Enigma的天性几乎是无法改变的，游淮的信息素从来不外显并不是说他真的天生就没有进攻性，只是被他自己强行压制下去而已。
——游淮厌恶自己的天性，并且这种厌恶已经到了让他可以不使用抑制剂也能压制信息素的程度。
克制是好事，但一味的压抑却未必，压太狠，物极必反。
现在看着没事，但这是不定时炸弹，早晚会炸一次大的。
陈旭也了解一些游家的事，知道这是心病，但游淮父亲都拿他没办法，他一个外人就更做不了什么，只能适当地提出一些建议。
但游淮每次都只是漠视，从来没有真正把他的话听进去。
陈旭还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到游淮，对方的信息素异常克制地收着，周围也有其他alpha和omega，但游淮也只是皱了皱眉，那些理论上会刺激到他的东西没有让他产生哪怕一点波动。
如果不是陈旭早就知道游淮是enigma，几乎也要怀疑是自己搞错了。
而且听管家的说法，游淮最近几次的易感期都异常稳定。
他是enigma，易感期必须进行隔离。毕竟alpha或是enigma在易感期如果没有得到相应信息素的安抚，最后几乎都会因为信息素失控而失去理智，易怒暴躁破坏性强都是常态。
游淮的易感期却和平时完全没有什么区别，平静得简直有些异常，除了隔离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高得吓人之外，只看监控屏幕几乎看不出他是一个正处于易感期的enigma。
偏偏这样已经习惯压抑信息素成本能的游淮，在非易感期期间居然出现了信息素躁动的症状，确实很不寻常。
陈旭不由得皱了皱眉，继续问：“他遇到匹配度高的omega了？”
这个可能性是最高的，一个人信息素不明缘由的躁动往往都是因为遇到了其他和自己相匹配的信息素，但管家很快否认了这个说法。
“我想应该没有，”管家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的，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他对其他人的信息素一律都很排斥。”
“至于匹配度……”
说到这，管家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游淮的父亲也不是没私下里拿游淮的信息素去测试过，结果只能说是相当惨淡，里面甚至找不出一个能过二十的。
陈旭听懂了管家没说出来的话，眉头皱得更深。
游淮的信息素匹配度结果惨淡，这基本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游淮根本不是天性温和，而是压得太狠。
他实际的信息素攻击力太强，以至于都匹配不到一个能稍微包容他一点的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那他最近的信息素躁动是怎么来的？
陈旭心里更疑惑，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游淮年纪轻轻就跟要吃斋念佛遁入空门似的，商业聚会上那么多人往他跟前凑游淮都没半点反应，到底谁能让他受刺激？
“知道了，我过会儿来看看。”
挂掉电话，陈旭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年轻真不让人省心。
*
苏榆那天被他父亲叫走后云舟就再没和他碰过面，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但云舟还没能松口气，新的烦恼又来了。
宿舍里，云舟站在游淮身后两步左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道：“游同学，你还在生气吗？”
那天之后，宿舍里的气压就没有正常过，游淮对他的态度也急转直下，以前只是无视而已，但现在游淮似乎连和他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都难以忍受。
和之前唐朔莫名其妙不理他的那段时间有点像，但游淮对他的排斥还要更强烈。
不过和之前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不同，云舟认为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
先不说把游淮扯进他和苏榆之间的纠纷里本身就很莫名其妙，游淮还爱干净，和自己一起关在脏兮兮的柜子里显然是一种精神折磨。
“真的很对不起，游同学，我……”
云舟话还没说完，游淮就往前走了一步，连影子都不想沾到他，怕妖精借此上身似的。
云舟：“……”
对方的排斥到了这种程度，云舟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显得冒昧，只能退一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游淮自始至终没回头，但不知怎么的却能想象出对方窝在墙角，被雨打湿的蘑菇一样的状态。
——想掐。
这一瞬间冒出的念头让游淮倏地睁开眼。
明明是beta。
烦。
信息素混乱带来躁郁的火，那火烧在血管里，血液每次流动都带来一阵被烧灼般的疼痛。
游淮面无表情地把陈旭开的药片嚼碎了，干咽，苦味一直蔓延到舌根。
没什么压不下去的火。
第5章 不高兴
继之前两次惨痛的宿舍关系，云舟发现自己和舍友之间的关系貌似又走到了一个极端。
绝对是被讨厌了。
不过那主要还是因为他那天的鲁莽行为，游淮对他是这个态度也不奇怪。
云舟叹了口气，不懂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能把舍友关系搞砸。
难道他就是不适合和别人一起住宿舍？可是如果搬出去住，学校附近最便宜的月租公寓租金也不是他现阶段能负担的。
至于再换宿舍就别想了，除非必要，学校一向不鼓励换宿舍，之前好歹是“不可抗力”，这次可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纠结了一会儿，云舟还是在被舍友讨厌和保全自己的钱包之间选择了后者。
没办法，实在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被讨厌就被讨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游淮虽然不喜欢他，但最多也就是态度冷漠而已，这也很正常，比云舟高中那个睡他上铺看他不顺眼就一直想着法整他的舍友要好多了。
不过为了不给游淮添堵，云舟还是刻意错开了和游淮的活动时间，他们之前因为专业不同本来就不怎么遇到，现在更是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之外完全不会见面。
云舟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虽然心里也为自己总会搞砸的舍友关系难受了一阵，但想到还得搞课题搞论文，他很快就把这些会影响效率的情绪抛到脑后。
——被讨厌不会怎么样，但搞不完论文他真的会完蛋。
图书馆内，云舟有些困倦地看着电脑屏幕，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埋下去。
直到手背的皮肤忽然被冰了一下。
云舟迷迷瞪瞪地抬头看向来人，对方笑了下，然后把刚买来的咖啡放在桌子边。
周子钦笑道：“困成这样就别看了吧？”
周子钦是云舟以前参加志愿活动的时候认识的学长，和他一样是beta。
“但是后天就要开组会了，这些都得看完……”
云舟还是困，说话的音节都有些含糊不清，他额前柔软的碎发半翘着，让人本能有种想伸手抚上去的冲动。
周子钦垂在腿边的手微抬了抬，但最终还是没动。
“你现在这样效率更低，还是先休息会儿吧。而且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
最后一个问句完全是肯定语气，因为要忙的事情太多，云舟几乎没怎么按时吃饭过，就算吃，大多时候为了省事和省钱也是面包配热水凑合。
见云舟偏开头没说话，周子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道：“走吧，先去吃个饭，剩下的等回来再看。”
云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确实看不进什么东西。
他被周子钦拉着走出图书馆。
大概是因为热，周子钦的袖口微微卷起来一点透气，皮肤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没进去的血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出来的。
云舟见状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沉重。
那是苏榆之前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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