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结道:“如果只看做事风格和手腕的话,倒是挺有魄力的,人格魅力毕竟也算魅力的一种嘛。”
李夏辞稍微放下心。
林枚接着靠近他道:“《殉道》快拍完了,你现在档期咋样,后面无缝进组吗?”
他摇摇头:“休息一阵挑挑剧本,三个月内不打算进组。”
连续拍完两部沉重现实题材的剧让他费尽心力,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要休息一下。
林枚:“我这有个嘉宾阵容超级强的旅行恋综,公费体验恋爱旅游,还能顺便散散心,回头我把选角导演的微信推给你哈。”
“夏夏挺住。”临走前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天色阴沉,剧组在片场周围制造了一场人工暴雨。
豆大的雨点喷洒在窗户上,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雨幕。
翁然将接应他的人一记手刃砍晕在芦苇地中,告别了吴先生的车队,自己孤身一人开着车折返蒲乌园区。
能见度很低,从室内透过窗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大片模糊的影子,任何人在这种天气下都会禁不住放松警惕,变得格外倦怠。
手指在外墙的通风管道上紧紧扒着,当初能以一当十的身体,如今孱弱到从外墙爬上三楼都累到直不起腰。
李夏辞蹲在地上缓了一会,捂住嘴巴低声呛咳。
他凭着记忆找到先前偷偷记下位置的钥匙,第一次打开葛叔桌面底下藏着的袖珍保险箱。
里面有地形图、有娱|乐|城和园区经营的总账簿,也有这么多年打点缅|南各大关卡的流水,他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挑挑拣拣,将其中重要的揣进了口袋里。
就在翻到最底层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档案——
一沓园区拐卖诱骗过来的外国人批次名单,及他们的护照缩印件。
这些并不在他的搜寻范围内,他随手扫了眼便想丢掉。
可他却在三年前的一批名单上看到了弟弟的名字与护照照片。
人在受到极端刺激的时候,脸色反而会异常平静。
他的每个五官在那一瞬都有轻微的移位,瞳孔放大又缩小,被聚焦的镜头精准捕捉。
找了这么久,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可能,只是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也来过蒲乌园区,甚至或许曾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正与他恰巧擦肩而过。
园区里能活过三年的人十不存一,他颤抖着手默默往后翻,却发现那本册子上字字清晰地记着,那批人在被拐来的第一天就尝试逃跑,被打手翁然亲自击|毙。
那也是他颤抖着手指按响扳机,在草场上杀的第一批人。
在草场上蒙着头跪着的,是他找了三年的弟弟。
命运兜兜转转,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几乎癫狂地苦笑。
来园区的目的在这一刻发生了实质性的一百八十度掉头。
他从保险箱的夹层里取出微型冲|锋|枪的零件,熟练地组装好,推开葛叔办公室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聒噪的阵阵枪|响顿时在狭小的走廊响彻,他亲手杀死昔日并肩作战的打手同伴,也任兄弟的子|弹在自己肩膀上开出血花。
推开卧室的大门,葛叔正试图推开窗从三楼跳下去。
“砰”的一声,枪里的空|包弹准确击中窗框上提前放置的小型**,顷刻间塑料外壳在房内四处飞溅。
江晖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讶异,下一秒,子|弹又落到他腿上,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
跪坐到地上,霎时间额头冷汗淋漓,江晖路还想拼死去拿放在枕下的枪,可他的手摸到哪里,子|弹就跟到哪里。
对面如同冷静的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挣扎,这是场漫长的凌虐。
那团血液越扩越大,江晖路抬头:“你都知道了?”
李夏辞的声线颤抖到变调,几乎破音:“葛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暴雨倾泻,天边黑云沉沉压了下来,室内的空气变得潮湿黏稠,几乎凝成实质。
“翁然,你是我最珍视的一手培养起来的打手,当初真的不是我有意安排的,后面我实在怕你太难过才没跟你说……原谅我这一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向吴先生开了天价,他答应会把你送回来,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我以后会对你比过去更——”
这一次,翁然的手没有抖。
原来曾经名扬缅|南的葛叔,从前被他奉若神明的老大,在死前也会这么毫无尊严地磕头恳求。
而从那具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竟也和对方眼中最卑贱的打字员没有两样。
李夏辞如同一具空壳,沿着窗台,一路跌跌撞撞地从三楼跳下。
楼内是震耳欲聋的枪|响,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仓库,在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线。
漫天的火光亮起,沿着仓库瞬间烧遍整个园区,人们再也顾不上寻找叛徒,顷刻间四散奔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络|因的味道,带着麻|叶的土腥味,挟带着雨水尽数回归大地。
他站在火光面前,张开双臂,看到远处皮卡车队匆匆赶来,等不及车停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商会老板从车内急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隔着四处逃窜的人群遥遥相望。
李夏辞笑了一下,将先前藏好的证据纸页冲着吴先生撒了过去。
随后脚步毫无停顿地,转身走进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古籍说凤凰浴火三天,在火光中重生重现。
他无比笃定如今这场毁灭了毒|品与罪恶的大火,即将彻底烧去他沾着血腥暴力的满身罪孽,饶恕他亲手杀死至亲的滔天大错。
火焰炙烤着一切,上天会宽宥他这个死到临头才知悔过的肮脏灵魂。
幽幽的檀香又仿若充斥鼻腔。
主将接引他,接引他从此不必受肉身的苦楚,不必在蛮荒之地为注定没有结果的追寻而流连磋磨,放逐他所犯的过错,也保佑他的爱人从此一生顺遂平安。
这本该是编剧给《殉道》设定的最终结局。
翁然在大火中毁灭肉身,救赎灵魂,用生命给他所认定的正义铺了一条坦途。
至于吴先生,则将在他漫长的人生里,用尽一辈子去怀念去追忆这个曾给他带来欢笑与悲恸的鲜活的底层打手。两人殊途同归,各自为了心中的道而甘愿自我奉献燃烧。
李夏辞拍完翁然的最后一个镜头,愣愣地从火场中走出,却发现顾跃那边的拍摄竟还没结束。
在身边人的劝解下,吴先生回到了车内。
对于吴先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翁然选择自葬火海,但蒲乌园区土崩瓦解,对面经营多年的仓库被捣毁,最大的敌人葛叔身死,吴先生获得了能将对手一举击溃的宝贵资料,后续还将得到当地警|方的鼎力支持,从此牢牢将商会把握在自己手中。
整个缅|南的犯罪集团将遭受重大打击,暴力、拐|骗与毒|品将在这片土地上短暂地消失。
而他本人此生将走向鲜花掌声铺就的光明前程,与之相比,他失去的那点爱情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顾跃拿起颈间戴着的吊坠,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吊坠表面漆了一层薄薄的铁皮,而里面的材质甚至是塑料的。它上面雕刻的神祇也看着可笑,长着个哆啦A梦的脸,以及大耳朵图图一样的宽大耳朵。
正面的小字印着翁然肯定看不懂的藏语,而那段藏语的意思是个没有任何宗教意义的日常用词。
笨得要死,这种东西到底谁会信。
顾跃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低低笑了起来,他眼底缓缓结起一片薄薄的水雾,积蓄在眼角处,迟迟没有滑落。
雨水如瀑,将整辆皮卡车笼罩起来。
而他的手下则顶着雨,浑身湿透地等待着老板发号施令,从不安定的园区周边离开。
这场雨已延绵了十余个小时,在众人脚下形成一片泥泞的脏污沼泽。
只是今天他们迟迟没有等来这声命令,只等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刹那间除了雨水喷溅的声音,世界陡然静寂无声。
大团的血雾瞬间爆裂般喷射到皮卡车的车窗上,如同在车内下了场无声的暴雨。
吴先生饮弹自尽。
这是他亲手给翁然选择的双死结局。
第49章 会见新股东
枪响的一瞬间, 李夏辞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整个剧组陷入狂欢,有人拉来礼花和鞭炮放得震天响,他才在众人的庆贺声中缓缓回过神来, 察觉到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空落落的。
他接到的那版原始剧本里,吴先生最终在缅|南安定下来, 成家娶妻, 还生了对胖嘟嘟的龙凤胎。
哪怕从他个人的角度看,也找不到任何吴先生自戕的理由——对方从此将拥有光明坦荡的人生,将不带一丝污点地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顾跃迟迟没有下车。
李夏辞在人群的簇拥下愣愣地抱着一大团花,和一众工作人员合影。
直到第二天他们被安排媒体采访时, 他才又见到顾跃。
他们俩明显谁都没彻底出戏,双方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差,就连曾霞都默默在采访现场抹起了泪。
曾霞:“我很感动,真的非常感动,整部电影的完成度和呈现效果大大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期。”
她用指腹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夏夏在拍摄过程里的表现让我非常惊喜, 我很希望市场能多给年轻演员递一些合适的本子,给他们更多发挥的机会。”
其实已经很给机会了。
李夏辞坐在旁边心虚地喝水。
不然以他之前的演技,估计早八百辈子被市场淘汰了。
她在那边哭,顾跃在旁边抿起嘴偷偷憋笑。
记者将印着logo的话筒递到顾跃面前:
“顾老师, 刚刚看到你在笑, 你是不是也被夏夏的表现惊艳到了呢,你最喜欢电影里哪场戏?”
顾跃也喝了口水:“嗯……相比夏夏之前的作品《大长腿女神和富贵男》《一不小心相思你》和《宝贝睡醒了》,他这次的演技确实进步很多。”
“进组的第一场戏我就很喜欢, 那场戏我演得很开心,相信夏夏应该也是。”
李夏辞面无表情地踢了顾跃的凳子一脚。
如果顾跃能反过来给他当狗, 那他演的时候确实会高兴一点。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顾跃话里的细节,惊喜道:“看来顾老师对夏夏很关注哈, 是之前看过夏夏的很多作品吗?”
顾跃:“他的每部剧我都会追,之前夏夏拍的那部惊悚电影我还包过场。”
李夏辞默默将旋转高脚凳转向另一侧,恨不得连夜扛着火车逃跑。
对家为了麦麸真是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
别卖了,再卖真要崆峒了。
记者接着翻看了一下台本,念道:“听说《殉道》大结局吴先生由回归平静生活改成了自|杀,请问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因为我们看到备案的时候对吴先生的角色描述是长袖善舞的商会二把手,这样会不会和初始人设相悖?”
李夏辞又慢悠悠转了回去,他也想听听顾跃怎么回答。
“我觉得这个结局和人设很相符。”
顾跃的表情难得正经:“虽然吴先生这个角色台词表现上很心机刁滑,但他真正的人物底色是善良且重感情的。”
“举个例子,其实帮警|方收集情报这件事的风险就远远大于收益,他警|察线人的身份本身就能说明他是个有道德准则的人。
他心里对翁然的喜欢大于平时语言所表现出来的程度,不然也不会在翁然发现他秘密之后选择放过对方。”
“如果你把翁然的死看成是他对自己灵魂的救赎,那吴先生的死也是一样。他的行为逻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他的初衷从来就不是追求社会意义上的成功,这个角色更多的是精神追求。”
话筒接着递到李夏辞的身边:“夏夏,那你对这个结局怎么看呢?”
李夏辞一时间有点懵。
该死的顾跃,一个在海外长大的美国人讲得那么好干什么,这让他后面怎么接。
他本来就不擅长这种长篇大论,犹豫着点了点头:“我觉得结局挺好的,很切合《殉道》的主题。”
顾跃也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又在旁边偷笑。
记者:“那夏夏能否也谈一下和对方二搭的感受?”
反正等这个采访放出来的时候,《殉道》也播完大结局了,那时候他和顾跃估计早完成了切割解绑,李夏辞毫无顾忌地拿过话筒,干脆利落道:
“合作得很好,建议以后都不要再合作了。”
记者笑了两声,将收音设备关掉,玩笑着打了个圆场:“这可说不定哦。”
采访终于结束,他们几个演员还要接着配合官方录个几十秒的禁毒小短片才能各回各家。
短片内容非常简单——顾跃在酒吧里递给李夏辞一支烟,李夏辞抽烟后跳出来一个人在旁边比个叉号手势,说一句“谨防新型毒品”。
配合他们拍短片的是新晋流量小生邓骏杰——对方在《殉道》接近大结局时才来剧组蹭了个小角色,是已经待爆了三四年都没爆出来的待爆帝。
邓骏杰的颜值说得好听叫淡颜日系少年,说得难听的话应该叫长相自动开了防沉迷,状态不好的时候甚至能在现偶丑男盘点视频里一窥他的身影。
以对方这种先天不足、后天躺过冰冷手术台也没能弥补回来的外貌条件,按理说对李夏辞如今的地位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
但碍于对方家底深厚,资本力推,前几年两人同是待爆生的时候李夏辞被邓骏杰压过一次番,从此看对方十分不顺眼。
昏暗的灯光下,旋转的蓝绿色劣质灯球在头顶舞动。
邓骏杰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对这种尬得要死的官方宣传短片提不起什么兴趣。
在他预想里,对面两人最多用三秒钟就会完成这个僵硬无比的递烟动作。
但邓骏杰在摄像机后面看了一会,实在没想到他们能把一个简单的宣传片拍成媲美电影预告般的质感。
顾跃长腿闲散地搭在茶几上,无端生出一种真在酒吧浪荡多年的颓靡气质。他垂眸将烟点燃,自己先抽了一口,才递到李夏辞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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