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希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停下来随波逐流,休息了会儿,又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里去了。
茫茫汪洋大海里,海底“建筑”每时每刻都在变,灯希刚搬来这个海域没几天,对海域的周边还不太熟悉。
总而言之,灯希迷路了。
小人鱼在海面上沉沉浮浮,脑袋晕乎乎的,分不清哪里是正确的游向,累得想就地沉进海里。
灯希突然觉得整片大海似乎又只剩下他自己,空空荡荡,他低头揉了揉眼睛,海水抹了满面,又顺着颊侧流下。
他有点累了,也有点困了。
想休息。
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叫。
想进食。
灯希沉入水中,想四处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海草,先填填肚子。
当海底世界一瞬在眼前展开,灯希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眨眼就会消失的一点银色,静静地等在远处。
灯希眼睛一亮。
小哑巴一直都在海底,没有扔下他。
灯希也不找吃的了,他向着那一抹亮银色游去,直到游回了他熟悉的海域,亮银色才转眼消失不见。
灯希却比之前安心了很多,他找了点可食用的海草,啃了几个海草团,补充了体力后,才往巢xue的方向游去。
回到巢xue后。
灯希发现自己留下来的贝壳肉并没有被银尾动过,而是被小哑巴搁在了自己的新贝壳上。
至于旧贝壳,重新被银尾拉到了角落里,开口还对着墙面,从灯希的角度,只能看见从贝壳里垂落出来的透银色扇形尾鳍。
跑到角落里自己生闷气的小哑巴。
灯希弯了弯眉眼,把贝壳肉拿上,悄悄游到旧贝壳的上面,趴在贝壳盖上向下看,“小哑巴?”
祀寂生的鱼尾在海草床蜷缩卷曲,他坐在贝壳上,面对着角落的墙壁,听着身后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将光脑关上,神情冰冷地侧身仰首。
灯希:“你饿不饿呀?”
他松开手,贝壳肉在海水里飘飘浮浮地沉落,精准地掉在祀寂生眼前。
灯希大人似的讲着大道理,“生气也不可以不吃东西的,我已经吃过了,我不饿,不用留给我的。”
祀寂生银眸微垂,将贝壳肉拿到手中,尖长锋利的爪尖一下变出,一个眨眼,就把贝壳肉四分五裂。
看起来特别吓人。
但灯希根本不害怕,也没被吓走,“小哑巴,我没有其他的海螺了。”
灯希游回巢xue的一路上已经仔细想过了,他的珍藏里没有更好看的海螺,但是既然丢掉了,那一定只有找到更好的来替换旧的,银尾才不会生气。
灯希想了想,“我会找新的海螺送给小哑巴的。”
银尾始终低垂着首,盯着指尖的贝壳肉,不点头也不摇头,没有任何表示。
灯希突然俯下身,尾鳍朝向巢xue顶,轻松地撑着贝壳盖,身体倾倒下去,伸手拍了拍银尾的发顶。
漂浮的银丝格外松软,意外地好摸。
灯希的力道很轻,犹如羽毛一般轻轻从头顶扫过,祀寂生身躯一僵,缓缓抬首看去,入目便是灯希即使很疲惫,也弯起来的蓝眸,声音很轻很软,“我不生气,小哑巴也不可以生气。”
弄丢的是灯希送的礼物,灯希却并不生气,还反过来安慰他以为在跟自己赌气的小哑巴,可他并不知道,银尾跟他所想完全相反。
祀寂生阖去眉眼里一闪而过的轻嘲。
灯希没有等到银尾的回应,在一片安静中,无措地在旧贝壳上游了一圈,银尾始终没有理过自己,只好又缓缓游了回去,缩进新贝壳里。
在沉静压抑的氛围下,默默关上了自己的大贝壳,蜷缩在海草床上,情绪低落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把脸藏进了背后。
人鱼的情绪是很敏感的。
灯希总觉得,小哑巴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气到再也不想理自己。
可灯希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哪里让银尾不开心了,他讨厌毫无缘由地被疏远,可是明明是自己一开始就说,他要体谅小哑巴不能说话。
灯希很累很累地闭上眼睛。
也许,过了今天就会好了吧?
巢xue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祀寂生才离开了旧贝壳,动作很轻地游出巢xue,临走前,他看了紧紧合上的玫红色贝壳很久。
银尾转身向外游走。
祀寂生离开后的没过多久,玫红色贝壳突然被轻轻打开一条缝,探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眸。
灯希抱着大尾巴并没有睡着,反而听见了贝壳外的动静,他看着银尾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偷偷跟了上去。
可银尾的速度实在太快,灯希怎么追也追不上,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灯希静静地想了想,突然向一个方向摆动着尾鳍游去,即使中途很累,也始终没有停下。
他回到了白天去过的海底灰沙。
在相同的地方,见到了同样的亮银色。
灯希看见了背着他悄悄游出来,回到这里找海螺的小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骂,你不会说话是不是balabala
第21章 同意
灯希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偷偷藏在了远处的礁石后,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小心的不露出马脚。
小哑巴不想让他发现,灯希就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小人鱼躲在礁石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留下一条缝,悄咪咪地偷看。
这片空荡荡的海底灰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贝壳,因为没有礁石跟珊瑚礁,银尾的身影格外显眼。
灯希可以清晰地看见小哑巴的一举一动。
银尾几乎是贴着海底的灰沙游,尾鳍缓慢地摆动,用指尖一个一个拨弄起那些贝壳,看贝壳底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蔓延出几千米的海底浅滩上,一个又一个贝壳被接连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尾才翻找完一个小角。
灯希不知不觉放下了自己的大尾巴,也不捂住眼睛了,他趴在礁石后,呆呆地探出蓝眸看着。
如果要翻完整片贝壳浅滩,就算找一个晚上也不够时间,更不用说那个丢失的海螺,到底有没有被随着风向翻涌的海浪一路携带到这里,就算停留在这,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又有没有被海浪再次吹走。
在大海里寻找一只巴掌大的海螺,
希望实在太渺茫。
灯希一直没敢去想,结实的鱼线一向很难被扯断,他用鱼线绑在海螺上的结也很牢靠,轻易不会松开。
那海螺到底是怎么丢的呢?
灯希抿了抿唇,他想起银尾今天无缘无故地对他生气,是因为对他生气,才把海螺丢掉的吗?
小哑巴是开始讨厌他了吗?
灯希静静地垂下眼睑,心里涨涨的,还好闷。
是他以前自己生活时,没有体验过的陌生情绪,有点难过,有点不安,有点想哭。
那现在为什么又想把丢掉的海螺捡回来呢?灯希不懂。
贝壳一个一个地被翻找过,游在灰沙上的银尾慢慢离灯希越来越远,找过的浅滩面积也渐渐在扩大,随着时间的推移,祀寂生的神色愈发冰冷。
“不要找了。”
祀寂生拾起贝壳的动作一顿。
灯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了银尾身后,他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问,“海螺,是你丢掉的吗?”
祀寂生倏然攥紧了手,指尖的贝壳霎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一声,碎裂开来,贝壳的裂片沉在海水中,指腹捏着的碎片却已经变成了粉末状。
灯希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
祀寂生刚转过身,就看到蓝鲛轻微地一退。
灯希除了一开始见到小哑巴时,会害怕眼神非常凶的银尾,慢慢的,他会大胆地凑在冷漠的银尾身边,即使祀寂生一声不吭,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什么时候都很开心的样子。
渐渐的,不管银尾再怎么摆冷脸,灯希都只会用一个更大的笑脸盖过去。
但是现在。
他在害怕。
祀寂生呼吸一滞,透银色的耳腮近乎凝固在海水中。
灯希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海螺是怎么丢的?是小哑巴扔掉的吗?”
良久。
祀寂生微微点了头。
银尾承认了。
灯希眼睛一酸,指尖被自己捏得发白,有些疼。
只有一点点疼。
灯希透金色的耳腮紊乱地颤动着,控制不住地呼吸错乱,嗓音闷闷地问,“为什么要丢掉?”
祀寂生的唇角抿直成一条冰冷的线。
长久的沉默。
灯希仰首看着银尾,“为什么又想捡回来?”
祀寂生微微张了张唇,又徒劳无力地合上,眉眼冷漠地凝起,只有十指紧紧地攥在手心。
银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让灯希觉得巴巴游过来想问个清楚的自己,像一条小丑鱼。
变得一点也不好看了。
灯希知道自己问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小哑巴说不出声,每一个字都要很艰难地重复几十遍,才能精确地吐出。
但他就是想听。
灯希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气,“丢掉了就是丢掉了。”他赌气道,“我没有其他的海螺了,也不会再去找新的了。”
“我想听小哑巴跟我说清楚。”
“如果你讨厌我了,”灯希嗓音艰涩,一个一个字地吐出口,“不想带我走,也不想跟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可以结束交易。”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失败品,即便是带回帝国,也是交到军部的手里审讯,走到那一步实在太难看。
不如以后再无瓜葛。
大脑已经决定出了最优选,身体却像生锈了的机器一般,骨关节都在叫嚣着涩意,祀寂生疲惫地闭了闭银眸,动作极轻地微微点下了头。
同意。
交易结束。
灯希脑海一瞬空白,耳腮似乎都不会颤动一般,他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浸在海水中的蓝眸似乎有一瞬变得一花,泪光折射,又消融于海水中。
这段岌岌可危,单方面付出的关系,没有主动的那一方孜孜不倦地维持,分分钟就会像脆弱的丝线一般,轻易就会被扯断,毫不留情地破碎。
灯希眼睑微微一弯,“好。”
除了海水,无人知晓人鱼在哭泣。
直到在银尾没有感情的视线下,游进礁石背后,再也没人能看见自己时,灯希才把脸埋进了卷曲的金色长发里,很久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作。
祀寂生在原地滞停了很久,才动作僵硬地重新俯下身,一个一个地将贝壳拾开,一直重复着这个枯燥乏味的动作,耳腮的颤动变得极其轻微,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像一根拉紧的绳,多余的颤动都会让其猝然断裂。
每一个阖眼,银眸都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从圆润淡白,变得细长凌厉,瞳仁也在轻微地颤动。
整片浅滩一下变得极其安静,压抑沉默的氛围霎时弥漫开,直到远处突然响起轻微的异动,细长的瞳仁霎时在眼眶转动,投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一抹蓝绿色率先映入眼帘。
祀寂生呼吸微重,盯着那个熟悉的海螺良久,才把视线转移到携着这个海螺的大型生物。
那是一只近乎要跟周围的灰沙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灰色深海章鱼,体型庞大,类似鸟嘴的角质颚咬着一个体型小巧的海螺,像锉刀一样的带齿舌头微微一卷,海螺就消失在卷曲飞舞的触手之中。
银瞳霎时变得彻底竖长。
鲛化的副作用像一张巨盆大口吞噬了祀寂生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希希:我真的真的生气了
第22章 我害怕
这是一只巨型章鱼,体型长达五至六米虞兮正里。,重约一百多斤,从视觉上看,它要比银尾大两倍有余,挥舞的触手看上去轻易就能绞死面前的银尾。
立在海水中的银鲛却丝毫不露怯意,冰冷淡漠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毫无变动,竖瞳紧紧盯着被巨型章鱼的触须遮挡住的口器。
失去理智的银鲛凭借本能,在脑海中划过无数个如何开膛破腹的方法。
身体下意识回忆起在和虫族战斗的战场上,那些烦人的虫子身上的甲壳比机甲还要坚韧,但鲛人锋利的爪尖只要轻轻一滑,甲壳就会被从中分成两半。
甲壳被硬生生剥离,壳下还黏着虫子的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瞬爆发开来,腐烂的虫臭味伴随着虫子的鲜血在空中炸开。
繁衍能力极强的虫族生来暴噬残虐,血液里都有能诱导人类精神力暴动的因子。
腥臭的血液溅了作战服满身。
祀寂生浑身浴血,鲛人的副作用会在这时轻易被诱导爆发。
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的鲛人是很恐怖的,往往祀寂生一清醒,就会面对着满地的虫族尸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过哪些虫子。
包括现在,机体自动模拟出本就柔软的触手会如何被鲛人的指尖撕开,四分五裂的巨型章鱼在海底崩溅出梦幻般的蓝血,染遍整个海域。
他会在一片破碎的□□里,找到他不小心丢失的宝藏。
静止不动的银鲛突然开始缓慢地游动,他像一头蛰伏的巨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倏然出击。
躲在礁石背后的小人鱼敏感地察觉到这片海域里突然爆发的危险感,灯希心脏猛地一缩,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让他快逃。
心跳在这一瞬滞停。
灯希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昏暗里费劲地呼了一口气,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摆动了尾鳍,游出了礁石背后,向身后的海底灰沙地游了过去。
视线在紧急地寻找银尾的身影,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灯希眼睛一亮,加大摆动的幅度游了过去,“小哑巴,快离开这里,我感觉到这里有危险——”
话音骤然卡壳,灯希僵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巨型章鱼,静止不动背对着他的银尾,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所有恐惧的来源都出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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