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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能，万尘熄也不能。”
【苏家练功房】
五人混战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了歇战的苗头。
苏家的教习摸了把胡子，满意得直点头，眼里是止不住欣赏之色：“真是后生可畏啊！万家小子果然如传闻一样，那一招疾风剑雨，老夫不过施展了一次，你竟能复刻下来了。”
万尘熄谦虚行礼：“晚辈不敢。”
那叫一个超脱尘俗，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好，好，好！”苏家教习连说三个好字。
苏离心性烂漫软硬不吃，他教起剑法来甚是头疼，而万尘熄不愧是年轻修士的楷模，天赋高悟性强暂且不说，就单说这不骄不躁的心性，足以让苏家教习老泪纵横。
其余三人也是越看万尘熄越满意，今日的比武交锋本就是为了测试，看看万小子能否配得上自家少爷。
古人有云，武德可见人品。
如今看来，少爷没看走眼。
厨娘样貌长得圆润，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她收起双锤，指了指窗边：“那小子刚才就猫那看着呢，以为我们合伙欺负你，急得都瞪眼跺脚了。”
管家喜忧参半道：“哈哈哈哈老夫也看见了，急得揪着守门的衣领骂人，出去历练一趟，性子半点没改，何时才能沉得住气？”
管家不是一般的家仆，侍奉过苏家几代家主，他是看着苏离长大的，最忧心的也是苏离，性子天真直率，喜怒形于辞色。
怎能应付明里暗里的财狼虎豹？
寡言的万尘熄忽然出声：“苏离如此便好。”
“你说什么？”
万尘熄不似玩笑，一字一句道：“苏离如此便好。”
“世人庸俗趋同，苏离如此便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自家少爷给万家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厨娘没管家想得那么多，然后，她眼尖看见外头的东西：“哎哟，那不是我早上做的糕点？”
“谁说小少爷没长大的？现在都会挂念心疼人了~”
小轩窗栏杆上，叠放了几块各式糕点，底下还贴心垫了布巾，摆明给人留的。
万尘熄嘴角难压，心间涌上了暖流。
苏牧山的一处瀑布下，万尘熄找到了苏离，苏离穿着单薄的衣衫，直挺挺站在瀑布下。
蓬勃的山泉水倾泻而下，寒凉刺骨，苏离闭眼置身于其中，一动不动。
片刻，苏离声若蚊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六告诉我的。”
万尘熄握住苏离的手，苏离的手泡得有点发皱，指尖冻得止不住颤抖，万尘熄就把真气渡过去，免得他受不住感染风寒。
吸收完万尘熄的真气，苏离感觉身体好多了，皮肤依旧在挨冻，内里丹田却暖和。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在干嘛？”
万尘熄只道：“你想说便会说了。”
“若是被我爹罚的呢？”
“苏伯父不舍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万尘熄身为局外人看得真切，苏父虽然表面严词厉色，对苏离却是真心疼爱的。
“切~”苏离无语撇嘴，沉默良久，语气变得惆怅：“万尘熄，我现在的脑子很乱。”
“爹刚刚把我叫去娘亲的小院，和我说了很多事，关于我娘死因，关于我的身世，额、他也提到了你。”
万尘熄默默听着。
苏离艰涩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会不会有一天……为了修炼背弃我？”
真的说出心中不安后，苏离反而松了一口气。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
万尘熄皱起眉道：“不会有那天。”
苏离不满这个回答，像是敷衍自己似的，于是不依不饶追问：“我是说如果！先前你受了重伤，我不是能给你疗伤？万一有一天吧，你发现我可用之处更多，你会不会因此背弃我，或是利用我去……”
“唔！”
苏离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他气得捶了对方后背几下，暗骂万尘熄真是狡猾极了，不正面回答，就会用淫/招。
瀑布的流水连绵不歇，冲刷两人紧紧相拥的身体，冲不走如火般的热切。
离奇地，苏离的不安与仿徨，都在水火交织间，被万尘熄安抚了，化得只剩下完全信任。
“不会有那天。”
万尘熄抱紧苏离，把心跳声传过去，眼底一片阴翳。
“天道见证。”
“天道见证。”
“天道见证！”
“万尘熄若背弃苏离，必遭天谴，永生永世万劫不复。”
苏离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万尘熄如此狠绝，立誓恶咒张口就来。
苏离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对地连连吐口水呸声：“呸呸呸！刚刚说的全都不作数，你胡乱起什么誓咒啊！”
但为时已晚，天边一道紫雷闪过，证明天道已经应允。
修士以天道起誓，是最为郑重的誓诺，违者必定遭天谴。
“完蛋了，已经听到了。”苏离懊恼拍了下对方，而万尘熄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
他用无比认真的口吻重复：“阿离，不会有那天。”
苏离顿时被撩得脸红成猴子屁股，暗叹对方开窍情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日后怕是要被吃得死死，毫无还手招架之力了。
“哗啦”溅起一阵水花，苏离起身就走，像是吓了某种决心。
“阿离？”
“你别管了，我要找我爹谈判。”
第50章 人间烟火9
是夜，月色如华。
苏离身背柴火出现在书房门口，来之前他喝了几两酒壮胆，鼓起勇气拍了拍门板，听到里面传来动静，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等了许久，门没打开。
苏离忍不住扯起嗓门喊：“爹！我有要事找你！”
又等了许久，门依旧没开。
苏离“啧”了一声，伸手想直接推开，然后就被弹飞了。
……？
臭老头防着他呢？
背后的柴火贼大一捆，他后倒摔得四仰八叉，活脱脱一只翻壳的乌龟。
躺着望了会天上星，苏离认命了。
他艰难爬起身，双膝着地屈行，来到书房门前。
“爹！我有要事找你！”
说罢，脑门猛地往前磕。
——结果就是飞得更高更远。
苏离犟着跪行磕门，如此反复五六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嘎吱。”
苏离正要往前磕，头顶响起开门声。此时他已经磕昏头了，只能应声抬起头，傻愣愣与苏中显对视。
苏中显心里五味杂陈，父母爱子则为之计远，今日告知苏离真相，逼迫苏离做出选择，不过是为他未来打算。
然而苏离铁了心。
苏中显自知算不得合格的父亲，苏离被外界传言不学无术，与自己的疏忽难逃干系。他忙于修炼庇护苏家，却忽略了苏离的成长，等他想起自家的幼儿，慕然回首已经长大了。
也正因如此，苏离从不肯向他低头。
而倔强的苏离，如今却放下身段，跪地来祈求他。
苏中显有股预感，他怕是要放手了。
无奈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苏离昏沉的脑瓜子一下子清醒了，他三下五除二卸下背后的柴火，屁颠屁颠地进屋，找了个靠背凳子，整个人瘫坐下去。
苏中显端起书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才开口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背着捆柴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爹。”苏离闻言立马站起身，装乖卖巧拿过茶壶，“茶凉了，我给您添点。”
苏中显横了他一眼，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冷哼了一声。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离把茶壶搁回去，鼻孔朝天嚷嚷道：“怎么说话那么难听，作为儿子的，给老子沏杯茶怎么了？”
“说吧。”苏中显摆了摆手，让他别绕弯子了。
“嘿嘿，知子莫若父。”说都说到这份上了，苏离索性不演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爹，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苏中显了然：“有关于万尘熄的？”
苏离惺惺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爹，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我回去以后也想了很多，要是暴露身份被追杀怎么办？带走娘亲的面具组织在哪？万尘熄以后会不会因利背弃我……”
“我想了很多假设，但没有想过，我会主动和他分开，一次都没有。”
苏离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掌纹纵横交错，未来命运这种事情，有谁能够预设保证？
不过遵循本心，活在当下罢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可能我真是被冲昏头了，我现在只知道，若是离了他，我活不了了，鱼离了水能活吗？”
“结果是对是错，我全都认了，我想陪着他，我已经答应了，我要陪着他。”
“爹，就让我赌一次吧。”
苏离跪倒在苏中显面前，头伏在苏父的膝上，以小孩子的姿态乞讨，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老父亲仍深感无力。
苏中显俯身缓缓伸出手，带着厚茧的手指粗粝干裂，替苏离拭去脸上的泪痕。
“如果他知道你身世，离儿，他能完全不起邪念吗？就算万尘熄是真心，他能护得住你吗？”
“离儿，你单纯如白纸，出去转了一圈，难免会沾染凡尘，洗净忘掉就好了。”
“咱听话昂？”语气近乎是祈求了。
前途未知难料，祈求稚子回头。
苏离停止了抽噎。
低着头沉默许久。
“爹，可是我、我只是想要他，我不用他护着我，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后我会加倍修炼。”
“我知道，要是犟到底，您一定会松口，但是太累了。我不愿意委屈他，也不想忤逆您。”
“旁人怎么看我懒得理会，但您是我最亲的人呐！我从来没求过您，这次就当我求您，成全我们吧，祝福我们吧。”
苏离仰头颤声问；“您难道就真的不疼我吗？”
苏中显闻言瞳孔巨震，这位威名赫赫的苏家家主，第一次露出无措的神情。
自己不疼他？
怎么可能不疼他！
苏离是亡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伤了，放家里怕被偷了，倾尽所有只求庇护他无忧。
如今却问自己，难道真的不疼他？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苏离脸上，苏离被扇得偏过头去，他捂着脸茫然喊道：“爹？”
“以后，我不再管你们的事了。”
与儿子的这场拉锯战中，他终究是败下阵了。
苏中显站起身：“出来吧。”
苏离正扇得眼冒金星，随即被人从后面扶起，他直愣愣地看向万尘熄。
被扇出幻觉了？
万尘熄眼里都是心疼，苏离的额头磕红了，左脸也高高肿起，然后他弯下了腰，拉起苏离的裤腿，想看对方的膝盖。
苏离有些羞涩害臊，小腿瑟缩着躲开：“喂，你干嘛呢？”
“疼吗？”万尘熄轻声问。
苏离扭捏道：“不怎么疼，我没那么娇气，你别摸了。”
我爹还在呢！
苏中显不动声色观察，苏离对万尘熄的依赖，万尘熄对苏离的呵护，越看心里越发的沉重，两人是真情实感好上了。
罢了罢了。
检查完苏离没有大碍，万尘熄稍稍放下心，转而直面苏父的审视。
苏中显明知故问：“万尘熄，你在外面可听清楚了？”
万尘熄道：“嗯，全都听到了。”
下午苏离状态明显不对劲，起初跟着是怕苏离动摇，亦或是怕苏父不愿松口，想着哪怕以合契书威胁，也要把苏离强留在身边。
然而，听到苏离的一番表白，他欢喜之余便是惶恐。
他何德何能？
当真是配得上吗？
他钦慕之人——苏离，热烈得如夏日骄阳，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后缩。
而自己呢？
万尘熄体会到了惶恐的滋味。
“既然已经听到了。”苏中显忽然发难，威压如泰山盖下，“你如实回答我，能否与他携手一生？”
变脸之快堪比四月的天气，苏离站在一旁看得焦急：“爹！”
苏中显冷声呵道：“住口！”
万尘熄冲苏离摇了摇头。
威压冲击五脏六腑，深入骨髓撕裂肌肤，而身体越是疼痛，万尘熄越是清醒。
“我必不负苏离。”
“此诺，我将用一生来践行。”
苏中显闭了闭眼，收回威压，发出失落的叹息。
“离儿，暂且托付给你了。望你不要辜负他一片真心，日后你若是伤他害他，老夫绝不会袖手旁观！”
遮天的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明月。
万尘熄张了张口，神色几经颤动，最终深深行了大礼。
“哦豁~谢谢爹您嘞！”苏离反应过来后，笑得露出小虎牙。
他一把扯过万尘熄：“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带他回去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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