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主的指示下,系统硬挺着胆气,大发慈悲地原谅了降谷零这种不孝的口气,“是这样的。毕竟现在,你们也没有其他登上摩天轮的方法吧?”
降谷零:“……”
“那么,请吧,”波本认命道,“先说好,我觉得贝尔摩德肯定不在上面。”
他很快就惊恐地发现,琴酒好像是笑了。
“我知道啊。”他说。
第145章
“她还是开枪了。”
开口的是朱蒂。两名狙击手都在观测贝尔摩德那边的情况, 他们的设备比她手中的望远镜要先进很多;但第一个开口的是她。
赤井秀一并不对此感到惊讶。毕竟,她大概无数次在梦境中、在训练场中、在呼吸的间歇中想过,要如何发现贝尔摩德的枪口, 如何阻止枪口喷吐出夺走生命的火舌。她曾亲眼见过那一点火星落地, 烧灼出漫无边际、断送生机、连她的童年也一并吞没的大火。
也许是觉察出了一些什么, 诸伏景光也并没在这种时候说出“开枪的是卡尔瓦多斯”这种话。他只是在开枪的间隙, 像是对着自己的枪口、他人的枪口、警察枪下的凶手与凶手枪下的亡魂耳语那样,轻轻说了一句,“她不会再开枪了。”
他们和组织的斗争之路不知道还会有多长。越靠近这一颗盘根错节的毒瘤就越是心惊, 其中纠缠过埋葬过的骨与血几乎已经无法计算清楚。也就是说……这其中的众多受害者家属, 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人、爱人真正的死因。
那曾经是诸伏景光最执着的东西。即使是作为苏格兰旁观,也仍然觉得惊痛。
这位朱蒂老师。她的眼神很熟悉, 是只要对视一眼就不可能错认的,同病相怜的熟悉。那么她……会觉得自己至少比那些无法了解真相的人更加幸运吗?
苏格兰不知道,那种事情可能即使是当事人本人也无法了解。多年潜伏下来, 己方与敌方全部都是一团迷雾,隐在兜帽下瞄准镜后的时间太久,即使看向镜中的自己也觉得模糊不清;有时候他会想, 也许只有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人才能真的看清自己的心脏。
立场所限, 他甚至不能诚恳直白地看向那双蓝眼睛,认真地说出方才的话。此时此刻他踏上的是属于莱伊和苏格兰的逆转战场,是属于警察和不知道什么友方之间的博弈阵地,实在没有让二十二岁的诸伏景光出来剖白自己的余裕。所以, 他只是对着枪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她不会再开枪了。”
也许庞大的组织还远远不能接近它的终局,也许沉在湖底的骨头溶在湖中的血水永远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尽管抓获凶手也不可能让死者复活, 所谓告慰死者的亡魂也不过是活人的一厢情愿,但至少他们今天可以抓到一个凶手、一个帮凶、一颗腐烂的金苹果、一把通往真正黄金屋的钥匙。
就在今天,他们一定会抓到贝尔摩德。
-
卡尔瓦多斯开枪的那一刹那,不止一个人动了起来: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当然是立刻反定位对方的狙击路线、试图拦截子弹令其打偏,并飞速精准找到卡尔瓦多斯所在的位置,又隐蔽又明显地在对方眼前相当不好意思地联系各自的同事……
“你们FBI的通讯方式——”诸伏景光看着赤井秀一那夸张的对讲机,想要友善地夸上两句,实在夸不下口,沉默半天,只能一脸诚恳地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而赤井秀一看着对方就那么水灵灵地从身上掏出了另一部手机,表情也很精彩,“你们……不知道是什么,但通讯方式也很……日常。”
“二位!”朱蒂看他们竟然还聊起天来了,不得不开口打断——这是来自堂堂高中老师的威压!小嘴巴,闭起来!她一脸严肃地问,“你们能确保贝尔摩德和卡尔瓦多斯不会离开那个高点,对吧?”
赤井秀一点头。
“哦!那我没有什么问题了,”朱蒂作出一个在课堂上对学生展示的夸张耸肩动作,“你们继续聊吧。”
诸伏景光:“……”
“你们FBI,”他颇含敬畏地说,“真的还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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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还能算是气氛和睦、言谈欢快,但到了摩天轮上,还在圆周运动的两位前辈就没有那么平静了。枪声响起的一瞬间,降谷夫人已经立刻定位到了卡尔瓦多斯的位置,立刻就要开枪;然而,摩天轮上究竟还是有些颠簸,那两名算得上后辈、算得上战友的年轻人也要比她快上很多——
“什么情况?”她难得露出几分惊讶,捞起望远镜去看传来拦截枪声的方向,“FBI和日本公安合作了?”
赤井务武一耸肩,“如你所见。我儿子就是这么优秀,诸伏警官也还可以。”
降谷夫人:“……”
偶尔也想开一些不用瞄准的枪!看在上帝的份上,一枪把他的头给爆了算了!
“话说,”大家都是看过漫画的,降谷夫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她狐疑地打量着赤井务武那顶帽子,“你的帽子底下不会藏了血包吧?”
这下轮到赤井务武沉默了。然而,降谷夫人还没放过他,反而是继续乘胜追击,“年轻人关系真好,让人欣慰啊。看来,你的孩子对黑头发、蓝眼睛、父母双亡且家里有亲兄弟姐妹的年轻人比较有吸引力?不过,诸伏警官和赤井先生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吧?”
赤井务武不得不维护一下自己孩子那连他自己都并不在意的清白,真是感人至深的父爱:“他们只是伪装恋爱!明美她也是知情的!”
“伪装恋爱也是恋爱,”降谷夫人平静道,“你儿子谈表妹。”
虽说帽子里没有血包,但赤井务武现在真感觉头部有血液在涌动了。他难得有点语无伦次地尝试扳回一局,“虽说我不想提这个,而且我并不完全为此感到高兴——但,你所守护的国家已经不在了。”
“那有什么关系?”降谷夫人轻松愉快、丧权辱国地开口,“你儿子谈表妹。”
“……夫人,我想我必须提醒您:如果伪装恋爱是恋爱,那么伪装父亲也是父亲。你儿子的同期在给你儿子做父亲。”
“你儿子谈表妹。”
“你过不了圣诞节。”
“你儿子谈表妹。”
“——你儿子一天睡四个小时,晚上不睡觉打电话教人泡澡。就是这个你想处刑的贝尔摩德。”
“你儿子谈表妹。”
“我们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妻子——”
“好吧,”赤井务武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孩子的清白,在千古难题“保大还是保小”之中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我儿子谈表妹。”
降谷夫人差点笑成闪点宇宙的玛莎。她的笑声很昂扬,很脆亮,比赤井务武想象中的沉郁声音要高亢很多,真像是在摩天轮上无忧无虑的游客会发出的欢乐笑声;她笑起来很好听,也应该是很好看的。她曾经是个站在队伍中大步向前、大声唱歌的战士,那时候她一无所有,却能大声朗笑;现在她也许同样一无所有,但她仍然笑得很开心。
她的笑声渐渐减弱,低沉下去。
“……所以,”降谷夫人问,“我真的可以不对她开枪吗?”
贝尔摩德。她……可以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后辈吗?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的吗?她又回到队伍中了吗?这次的队伍是从始至终都值得信任的队伍吗?
“那是您的自由,维娜。”
赤井务武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因为他听到了属于过去的笑声,于是也拿出她过去的名字。他仍然维持着那副冷静的神色,向着摩天轮座舱的方向退了退,明显是准备藏身进去。维娜并不明白他突然躲藏的原因,心跳却反射性地加快,就像是她真的突然多出了什么说不出口的期待。
“您的枪始终完全握在您手里,即使是我也会羡慕这件事,”他说,“所以,开不开枪的决定权当然完全属于您,其他人只能进行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要不要听听您孩子的建议?”
-
降谷零有点腿软。一半是因为他站在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新兴材料做成的见鬼的足球上面——老天爷啊这东西怎么能吹得这么大,它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地球——另一半则能算是近乡情更怯。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对这个足球,他也擅自生出了依赖感:他恨不能躲在这个球体下面停一会儿,再出去面对……本该最亲密的人。
他放任自己停了两秒钟,对一个一天只睡四小时的人来说很长了。只不过……他注意到琴酒也停了停。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正在旋转的摩天轮。那位女士正等着他,她已经把不再有任何用处的伪装丢到一边,露出一张挺熟悉的脸。降谷零发现他好像对这张脸很亲切,似乎他天生就该认识她、了解她、爱着她似的。
……亲情就是这种感觉吗?
“你还活着?”
不、不,这么没有礼貌的话当然不是她的孩子说的。是琴酒,他站在一边,一堵墙一根冰柱一条旗杆那样伫立在原地。
一面没料到自己会被推倒的墙,一根积年冰雪凝成的冰柱,一条再也不会扬起旗帜的旗杆。过去所有的旧岁月像是烈酒的酒气那样扑在人脸上。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不舒服,让她没办法把目光专注在自己的孩子脸上。
琴酒最讨厌背叛。这样,他就不会被背叛了。
——亲缘关系是不能选择的,但“师生”关系可以。你选择了我,手把手地教育了我,帮助了我。弄脏雪地没关系,我们家乡那从没停过的大雪可以迅速掩盖一切痕迹;但如果你选择把我带出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凭什么不对你写上字迹的白纸负责任?
我恨你成为一个母亲,更恨你表现得像一个母亲。你明明应该做好觉悟,正视你最重要的那重身份:过去的战士,现在的……叛徒。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维娜对他耸肩,视线投在他立起的大衣领上,“你以什么立场问候我,这只立起冬毛的小北极熊?十四岁的孩子对他遇上的成年女人、十八岁的战士对包扎他伤口的战士,还是一个前苏联人问候一个从始至终的波兰人——”
“一个组织成员,”她说,“问候一个同事的母亲?”
太好了,她成功把琴酒的火点起来了。波本敬畏地想:天啊,我妈妈她竟然管琴酒叫小北极熊哎!
第146章
降谷零当然并不是一个对危险毫无觉察力的人。正相反, 他完全能觉察到,自己母亲和琴酒对上视线的第一秒钟,空气里就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电火花炸裂的声音。他毫不怀疑, 再让他们聊两句, 他们马上就会打起来。他也有那么几种制止他们继续的方案, 可行度应该也在80%以上。只不过……
“再听他们吵两句很有意思, 对吧?”一个听起来相当宽容的声音响起,“必须得说,我完全理解你。”
必须得说, 降谷零吓了一跳。摩天轮上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腕什么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简直要开始怀疑这是什么摩天轮鬼魂了,但是话说回来, 哪有会被困在摩天轮上的鬼魂。这么快乐的地方,怎么会死人呢!
“年轻人,躲一躲吧, ”那个声音又说出了第二句话,“就算再听也听不到别的,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降谷零沉默了许久,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
“经验。”
躲在他脚下的“幽灵”动了动, 冒出个头来。对方侧过脸,让他看自己颧骨上的一大片淤青,“看,你母亲打的。”
降谷零:“……”
他犹豫了一下是该说一句“打得好”, 还是直接掏出枪来顶在这块淤青上,用行动表示自己对母亲的支持。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现在琴酒还看着, 也许他不是不可以做一些更符合“波本”人设的事,来强化一下琴酒对自己的刻板印象——
“你在想什么很危险的事了,”那位幽灵先生敏锐地从对方晦暗起来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不许用脚踩我的脸!”
很好,一句话把波本喊回降谷零。公安警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爽朗道,“哈哈,怎么会呢。”
赤井务武:……你明明就会!你一直在看我,你就没停过!
“总之,先躲躲吧,”他手上用力,把这个以为自己来演小蝌蚪找妈妈、来了却发现是在演全武行的可怜年轻人拉了下来,“让他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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