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志保,和姐姐走嘛!”宫野明美一把将她扯出光线晦暗的走廊,努力展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我找到一个非常适合享受下午茶的好地方!上次还——”
她停顿了一下。面对志保时,明美总是有些非实验学科人面对着一只通透洁净玻璃烧杯般的犹豫:既想要触碰、想要把它带出这所实验室,又怕在上面留下指纹弄脏它。她因爱而有太多顾虑。
明美很想对着志保聊一聊自己的同学:就算不提少女时期旺盛的分享欲,作为姐姐,她也想向妹妹敞开自己的生活。她想要让志保知道,实验室的研究生活是异常的,想要让志保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又怕志保知道了、发现了自己生活的异常。
于是她只能顿住,连对着妹妹转过去的肩颈都僵硬起来,黑亮顺滑的长发拧成一个不知如何接续的逗号。
然而志保只是笑着对她问,“上次?一个人喝下午茶可是很没意思。当时,有人陪姐姐去吗?”
“有……有的!”明美用力点头,“我们去那里讨论小组作业。我还碰巧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叔叔呢!”
宫野志保一愣。她是天才,天才总会很快地想到很多事:她很快想到姐姐经历过父母双全的童年,想到父母的诊所。
“叔叔?”她有些着急地问,“是爸爸妈妈认识的人吗?”
爸爸妈妈。多陌生的音节。只有姐姐在的时候,才能流畅地说出来的音节。
“是妈妈认识的人——的父亲!”明美笑起来,“之前有一个经常打架、受伤后就会来找妈妈的小男孩,他叫降谷零……我遇上了他的父亲!”
宫野志保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降谷……的父亲?”她自言自语,“会这么巧吗?”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明美缓缓睁圆了眼睛。而志保也正转过头,她看到妹妹平静的脸上微有笑意。
“姐姐,”她问,“那位降谷先生——他的长相是什么样?”
明美凝神思索。
“我们在一条小巷子见的面,光线有些暗,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
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带着点不确定,“他的肤色——还挺黑的?”
宫野志保:“……”
“没关系,”她含着微笑,慢慢地说,“之后,也许我也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先生呢。”
-
无论是再着急再仔细,伊达航的浅井别墅区周边巡逻也总归是暂时没什么结果。松田没有失去耐心:喜欢机械与拼装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毫不意外地,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更有兴趣了。
系统坐视着这一切发生,幸灾乐祸毫不预警,只是语焉不详地提醒了它的宿主半句,[您的幼驯染似乎在关注您的动向呢。]
“哦哦,系统亲,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坐在飘窗窗沿上的萩原研二仍然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说得一派理所应当,“我们本来就会互相关注彼此的动向。”
仁至义尽!系统愉快地继续看戏。
[不过,宿主,]它好奇地问,[您这是在研究什么呢?是又要做新的工具了吗?您真是合格的工具人啊!]
萩原:“……系统亲,人类一般不这样夸人的。”
[啊,真的吗?]系统立刻检讨,[对不起。本系统这就调整“职场文化”在数据库中的占比。]
“别调整,”半长发青年手下不停,心声冷酷,“全部删掉。”
[好的,收到!]
“这也没删掉啊……算了。”
萩原停下手里的工作,坐直身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现在并不热,也没有阳光照进来;飘窗开着窗缝,手上的工作更是毫不复杂。
但他额上有汗水。在他放下工具之前,他的掌心也有汗水。和泪水组成成分相同的液体,但在更勇敢的时候流出来。
“小阵平肯定发现了,”说这种话的时候,他都还是笑着的,“研二酱得在他问出口之前,把这个问题克服掉。”
——高楼。在高楼上拆弹的时候,他的手会抖。
第36章
[宿主, ]电子音审慎地提出建议,[四陵寺那次本系统就已经说过了,本系统不具备心理辅导资质……您要不要去接受一下心理咨询?毕竟您的工作性质摆在这里, 通过官方途径就能找到比较好的医师来处理问题吧。]
“系统亲, 别说这种离谱的话了, ”萩原有些好笑地摇头, “爆处会给大家安排定期的心理辅导,研二酱倒是不排斥咨询啦。但接受心理咨询至少也要和咨询师说实话吧?”
系统也意识到了问题,[您……可以隐瞒部分真相?就说您有一个朋友, 炸弹拆得特别好, 后来他死了。倒是也不算撒谎,哈哈。]
萩原只是摇头。他低下头去, 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就像要握紧什么、有什么正从指间流过那样微微地抖动着。
他得想个办法。
-
“高楼?”
伊达航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挽住自己的围巾缠了两下,刚要动手去拉那只金属把手, 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围巾,改成用大衣衣摆增加摩擦力,“那怪不得我会在这种地方有发现了……”
“什么?”扩音筒处瞬间传出松田激动的声音, “班长!你在浅井别墅区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他提着把手掀开封在地砖下的空间, 抱出来一只金属箱子, 摆弄两下,“是啊,发现了个保险柜。也是新鲜出炉,松田你选了个好时机打电话呢……要不要打视频过来?”
[啊?]百忙之中还在监控松田手机的系统听了个尾巴, 震惊地接通宿主的频道,[伊达警官那边出柜了?]
还在忙着拆解的萩原:“……不可能。系统亲,什么情况?”
[宿主之前租房时的表现让松田警官感受到了问题, ]系统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之前在看热闹、没有提醒宿主的事实,[因此他拜托了伊达警官,让他在进行日常巡逻的时候多关注浅井别墅区附近。伊达警官在那里发现了一只保险柜。]
“什么?!”萩原腿一伸就从飘窗上跳了下来,起身去抓自己的外套,“那个地址很可能和炸弹犯有关系!在那里发现的东西怎么能让班长随便开?我马上赶过去!系统亲,你能帮上忙吗?”
电子音仍旧是四平八稳,[宿主别急。虽然本系统现在无法扫描保险柜内容物,但松田警官接通了和伊达警官的视频通话,有什么问题他一定看得出来的。在深柜鉴定这方面,本系统相信他。]
“那也不行,研二酱还是得马上赶过去……”萩原抓起工具箱又放下,“不对,车上有一套全新的,家里这套留给小阵平!”
他旋风般卷出了门,耳边还回荡着系统的呼叫,[宿主!需不需要本系统帮您导航一条最快的路线?]
萩原拉开车门坐进去。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车窗缓缓落下,垂在脸颊边的碎发被他带来的风吹开,露出一张能甩开一切的脸来。
“系统亲,”他笑起来,“最快的路线啊——”
“就在研二酱的车轮底下呢!”
-
松田接通视频,看到的那一刻就有些发愣。
“怎么了,松田?”伊达航立刻停手,“这东西有什么机关吗?”
[有,]正在监控的系统一边给飙车的萩原实时转播,一边孤独地凑着当事人听不到的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什么世末歌者,[公安机关。]
萩原:“……那个保险柜是公安的东西吗?”
[本系统可没有这样说。]系统却开始装起了傻,[一切都要宿主自己探索。]
正在自己探索的卷发青年摇头,“不是,班长……这是型号很老的保险箱,虽然看起来体积很大,但内部空间其实很小,内壁里流动的都是强酸,一旦开启失误就会熔毁内部的物品。你可以放心,不会有炸弹什么的。”
“啊,这样吗,听着可真是太放心了,”伊达航调侃半句,又指了指密码盘,“现在怎么办,等你过来开?”
松田点头,“我在家里处理文件。给我十分钟,马上过来。”
摄像头里的画面突然摇晃起来。松田皱着眉握紧手机,想要问些什么——但在他问出口之前,屏幕就被萩原的脸占满了。跳下车的半长发青年开朗地接管了伊达航的手机,“太逊了吧,小阵平!还要十分钟?研二酱五分钟就过来了!”
“你怎么——”松田难得有些惊讶,“萩,你在浅井别墅区装了监控?”
系统:[宿主,快说你上面有人!快说呀!]
萩原没理会系统的莫名其妙,笑着带过这个问题,“研二酱只是在开车兜风喔!小阵平可以在家里处理文件,没关系——”
“我过来。”
松田却打断了他的话头。萩原看着他的幼驯染手下利落地把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
……说起来,小阵平为什么休息日还在处理文书工作?这些事应该也没有那么急才对。
“我这就过来,”松田说,“萩。你要是敢在我赶到之前就去碰那个保险柜,我就杀了你。”
萩原半点没被吓到,但他立刻一个夸张地后仰,“小阵平好可怕!好好好,研二酱不动它就是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在周末加班?”
松田简直是杀气腾腾地在问。萩原愣了一下,就听他的幼驯染继续凶巴巴地说,“不把这些该死的文件处理完,就不能去放年假。”
“萩,我想腾出时间来和你一起去看神奈川那边的船模展会。我只会为了这种事情加班,”松田说,“所以别乱动,别弄伤自己让我白忙一场,行吗?”
其实萩原已经将工具捏在手里了。他不会有事的,这种老式机械保险箱的三圈轮盘,他十岁起就能随便开着玩。原理他已经倒背如流了,更别提还有系统亲可以帮忙放大机械卡扣的声音,根本就不会出错。
即使是幼驯染开口阻拦的时候,萩原也只以为是像不许他偷偷吃掉冰箱里一起买的蛋糕那样的阻拦——小阵平只是想体验新鲜的机械,对吧?他只是不想让研二酱抢先……
不是的,萩原,不是的。他终于再次意识到这件事:他那直觉永远无比敏锐的幼驯染觉察到了危险。他让小阵平担心了。
他放下液压剪,挂断电话,有些失落地将手机塞回衣袋。伊达航搭住他的肩膀。
“班长,”感受到肩上一暖,萩原鼻音有点重地说,“不用担心研二酱……”
半长发青年的笑容一凝。因为他感受到了班长的危险视线。
“萩原。你和松田不仅无视我自顾自在那里说那么多,还擅自挂断电话……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伊达航维持着那种森然的笑容,毫不留力地狠狠扣住萩原的肩膀,“现在还私自把我的手机揣进衣袋里!赶紧还给我!”
萩原:“班长我错了——痛痛痛!”
[快从衣袋里拿出来!]系统帮腔,[痛就对了,衣袋呦!]
-
卷发青年跳下车,直奔发现保险柜的现场。
“小阵平,”萩原带点心虚地迎上去,“不是说十分钟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松田只是耸肩,“我倒无所谓。但是某些人率先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需要在五分钟内赶到的事态,是不是?”
萩原自知理亏,赶紧带着幼驯染走到保险柜前,献宝一样指了指那东西,“就是它了,小阵平。其实真的很简单,对吧!很快就能打开!”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双紫色的眼睛顷刻睁圆了。萩原指天发誓,“研二酱真的不知道!要不是班长发现了,研二酱根本不知道这里会有东西!”
是真话。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到了瞒不住任何事的地步。
——就像松田知道,萩原说“只是兜风路过”绝对是一句假话。一方面是那种语气实在太过不自然,另一方面则是……
他与萩原有着相似的眼光,因此他确信这里不是萩原会愿意来兜风的地方。松田条件反射般地讨厌这里,讨厌面前的这栋高楼,讨厌他接通的电话。最讨厌的还是萩原会微微发抖的手,让人讨厌得想要狠狠攥住,把他拉出这个地方。
太令人讨厌了,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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