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凡盛喉头哽了哽,食之无味地咬着鸡骨头,沉默着别过了脸。
章洄大惊失色,怔愕道:“荣峥?”
柯凡盛呼吸重了,放下烤串,答非所问地说:“我就想完成我爸的遗愿,做实业,做良心企业家,我五千员工,我破产了,他们怎么办?”
他眼圈又湿了,眼泪还没淌下来,就被他用脏兮兮的手擦走了,“要是为了钱为了股权给我下套,我也就认了,无商不奸,我愿赌服输,可他为了什么?就为了捉弄我!”
柯凡盛吸了下鼻子,越来越多的泪往下滴,一颗颗砸在皲裂的木桌上,隐忍的呜咽声抑制不住从嘴角宣泄,他干脆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以隐藏这一刻的脆弱。
章洄温热的大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用微薄的力量给予他鼓励。
“行了,哭过就算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章洄沉声叹气。
林濯月附和道:“别哭!咱们也弄他!”
章洄转回头瞪他一眼。
柯凡盛抽了抽鼻子,坐直了身体,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说:“有件事情,我还没跟别人说,浩翔要告我,项目要黄了,我自己的损失自己承担,浩翔的损失也要我承担,另外还要我赔一大笔钱,这个项目还没开始,少说就要赔七八亿。”
章洄:“这是什么道理,投资有风险,浩翔以什么理由叫你承担?”
柯凡盛粗喘着气,颓唐地说:“这项目不挣钱,我和浩翔谈融资的时候忽悠了他们。钟博士研发的光伏电池,能大幅提高效用,节能降碳,改善环境,我跟浩翔谈的时候,口头说好用撇脂定价法,产品推出后先大赚一票。其实,我想的是,去掉料工费,零利润出售,公司没上市,我是法人,也是大股东,我能自主定价,我想造福社会。”
章洄:“......”
柯凡盛怒骂道:“被荣峥那畜生录了音!曝给了浩翔的负责人!老子真是瞎了眼!”
章洄:“............”
所以满月系统永远也不会成功,这世界上就是有些傻子,违反人类生存驱动力,逆流而上,永远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章洄心中触动,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很多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柯凡盛帮助了他很多,他应该这么做。
也或许是年少时的热血犹然藏在内心深处,为绿色环境出一份力,听上去那么的普通,可又偏偏让人悸动,心神往之。
但他不久前刚把钱给了林濯月,如今转头要把钱扔进海里,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林濯月从身后拥着他,温暖的呼吸埋在他颈项,咬了一半的淀粉肠喂到他唇边,“我很好养活,钱都花不完,就投吧。”
章洄长长吁了口气,咬住淀粉肠,一脚踹向柯凡盛,怒道:“不是你请吃饭吗?刚才那顿饭钱给我!少特么借醉逃单!”
柯凡盛抬起红肿的眼睛,林濯月递了张纸巾给他,“咱们分一下工,你负责研发经营,我哥解决资金问题,我来弄死荣峥。”
柯凡盛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又抽了下鼻子,“也行,你保证弄死他!”
林濯月微笑:“我保证。”
章洄怒道:“还我五百块!”
柯凡盛在桌上的塑料盒里掏了掏,塞给他五张餐巾纸。
*
柯氏集团的根在苏溪市,柯胜强将团队移到了北安市,将企业做到了现在的规模。
早些年,柯凡盛出来创业的时候,把名下的不动产都卖了,换成了钱,回苏溪市买了个厂子,也就是现在的繁盛能源。
他在北安市没有固定住所,又不愿意回去听柯胜强唠叨,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
凌晨五点,天已经蒙蒙亮,章洄也喝了酒,林濯月开车,两人把醉醺醺的柯凡盛送回了房间。
回到家之后,还没什么睡意,章洄洗了把澡,抱着电脑去了阳台,手上的资金是充足的,留一部分给林濯月,以应付林氏集团的不时之需,毕竟还有几头恶狼伺机而动。
钱的问题解决了,钟博士的问题却不容易,浩翔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浩翔提携了他,他不会轻易离职。
浩翔的诉讼也是个大麻烦,股权牵扯不清会耽误项目的开展。
章洄坐在落地单人沙发里,光着脚踩在凉凉的地垫上,日升月落之际,晨风中弥漫着一股凉意,濯洗了呼吸里的尘埃,让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会被时间瓦解,一切迎刃而解。
风轻轻地吹着,白色纱帘荡漾起波纹,林濯月捧着两杯红茶过来,搁在茶几上,抱着膝盖就地坐下,晨时的微风拂面,时间静谧无声,偶有飞鸟啼鸣,他静静地聆听着,来自世界的声音。
“我很喜欢大忽悠的概念。”林濯月说。
“嗯。”章洄用脚蹭了蹭他的脚,单手撑着额头,仍在看屏幕。
林濯月又说:“我们好像劫富济贫的大侠哦。”
章洄笑了,放下电脑,弯腰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捧起马克杯饮了口茶。
“嘘——这是个秘密。”
第82章 以假乱真
年末那几个月,周蔼谦陷入了异常忙碌的工作中。
许建华带着夫人出国看病去了,研发部余下员工交接之后,集体辞职,周蔼谦自己的团队接手了研发工作,尚处于懵逼的状态中。
周蔼谦也担心数据泄露,所以派了核心技术人员负责,但满月系统的专业面涉及太广,几次提出要聘请新的研发人员,周蔼谦考量后同意了,但筛选工作要慎重,研发暂时陷入了停摆。
总公司的管理层也都辞职了,跟着章洄去了卓越投资,待遇和以前持平,周蔼谦为挽留他们,答应给他涨工资,但还是被拒绝了。
这一批管理层都是跟着章洄从零做起的,卓越投资暂时不能给他们比拟上市公司的待遇,但章洄能带给他们的安全感,是洪谦集团所不能的。
章洄喜欢耐心踏实、自强不息又带点人情味的员工,李城就是这样的,管理层里有部分人专业能力普通,学历也普通,在大公司很难长久生存,总有一日会被裁员,所以,长久之计来看,他们更愿意跟着章洄。
周蔼谦换了一套管理班子,彻底大换血,公司内部乱了几个月,目前还在梳理中。
而分公司的办公室陆续到期了,林濯月明确表明不会续租给周蔼谦,分公司集体搬家,又是一团乱,还得损失一大笔装修费。
唯一令周蔼谦欣慰的是,星空软件的通用版销量激增,这本来就是一款不错的管理软件,在营销的加持下,销量急转直上,至少稳住了市场部和运营部。
周蔼谦想尽快调整好一切,赶走所有属于章洄的影子,趁着开年之际,想把软件名和logo都改了,改成星辉软件。
“星空,空空空,听起来就晦气!”周蔼谦骂了一声,舌头顶着口腔,正在嚼一块冰。
方峡望着他一夜横生的白发,失神了片刻。
“喂,你发什么呆啊?我在跟你说话!”周蔼谦弯腰撩过酒瓶,往他杯子里倒了半杯,又夹了点冰块进去。
方峡举起杯子,踌躇道:“星空软件已经打出了名声,现在改名不太好吧。”
周蔼谦有点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洪谦软件,饮着酒,含混不清地说:“那就再说吧。”
方峡点点头,喝光了酒。
两厢安静了片刻,方峡斜靠在沙发里,心事重重的,突然听周蔼谦问起:“满月系统怎么样?”
“找了几个专家来看,都说很牛逼。”方峡翻身坐起,微微蹙眉,“就是有个问题。”
周蔼谦脸上的笑意还未盛开又收了回去,“什么问题?”
“没法验证结论的准确性,还有普适性的问题。”方峡说,“许建华早前把研究方向定了,但实际没展开。”
“许建华人呢?”
“走了。”方峡说,“国内有个药企正在研发一种阿兹海默症的新药,缺资金,许建华投了十个亿,新药出来之前,他先带夫人去国外看病,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十个亿,看来章洄多给了他不少。”周蔼谦点了根烟,“我听说,卓越投资还往繁盛能源投了十个亿,钱真是好花啊,都他妈是我的钱!”
方峡叹了一声。
周蔼谦皱眉道:“赶紧把满月系统搞出来,我们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方峡沉默着,直到周蔼谦阴鸷般的眼神睨了过来,他方如是说:“几千万。”
周蔼谦几乎是要炸开了,登时跳了起来,雪茄从嘴里掉了地。
“问荣立昆借了那五十个亿,每个月光利息就两千多万,分公司都是5A写字楼,几十间分公司,装修加租金就要上亿,还有新请的研发人员、管理人员,个个都是高薪。”方峡不由叹气。
周蔼谦咬碎了牙龈,方峡顶着他阴翳的眼神说:“研发的事情,要不然,把章洄请回来。”
下一秒,周蔼谦整杯酒泼在方峡脸上,方峡始料未及,潮湿的刘海滴着水,流进了他的眼眶里。
周蔼谦愤怒地拍打着桌子:“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蛋!”
方峡淡定地起身,抽起一张纸擦脸,然后他举起酒瓶,翻转瓶口,整瓶酒从周蔼谦头顶倒了下去。
倒完酒,他把盛冰块的容器抬起来,整桶冰扣在周蔼谦头上,淡淡地问道:“冷静了吗?”
周蔼谦捋了把水哒哒的脸,深深喘息,喉头一滚,说:“冷静了。”
方峡坐下,双手合十抵在鼻梁上,深沉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周蔼谦无力地向后躺,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章洄当时为什么不考虑裁员?资金链虽然紧张,但满月系统已经研发到了尾声,只要撑过去,就能大展宏图,他把公司卖给你,至少要亏一千亿。”
“可能是许建华着急用钱。”周蔼谦叹气道,“章洄跟我以前很像,是我也不会选择裁员,比当牛郎还丢人。”
“我怀疑。”方峡很轻松地说出了下面一句话,像是事不关己,又像是后悔无用,所以淡然。
“满月系统研发失败了。”
周蔼谦静默着,姿势一动不动,方峡甚至以为他没有听清。
过了很久,周蔼谦瞳孔溃散,沙哑地说:“不可能,他接触了夏伟的秘书,四大的老陈见识过满月系统的厉害,许建华那么得意,不可能是假的。”
方峡想说话,周蔼谦抬起手,示意他别开口,周蔼谦继续说:“你不记得了,咱们买通了很多人,其中也有研发部的成员,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款系统研发成功了,就差测试了。”
方峡知道他听不进去,苦笑道:“退一万步讲,基础版的星空软件也很不错,好好搞销售,市场占有率稳定之后,每年也能挣几个亿,有了资金就能再开拓别的业务。”
“几个亿。”周蔼谦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岔了气,那诡异的笑声充斥在偌大的房间里,缓缓地,他停了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最终咆哮出声。
“我花一百亿!一百亿!!!!!!买了章洄二十年的弯路!!!!!!!!!!!!!!!!!!!”
*
林濯月知道章洄要带他去看房子,乐怡广场成为新地标之后,地产商在周边开发了一个别墅项目,整个小区只有二十套房,章洄和林濯月去看过,认购了一套,这几个月一直在装修,趁着年关里空闲,再去看看。
汽车停在门口的草坪旁,远远看过去满目绿植,经典的欧式外立面隐藏在绿树红花之中,林濯月下车之后,自己去开了后备箱,章洄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他绕到车尾,就见林濯月从周转箱里翻出一套替换的衣服,拿了里面的领带递给章洄。
章洄纳闷道:“干什么?”
林濯月背过身,笑眯眯说:“帮我蒙上眼睛。”
“你不是来过?”章洄好笑极了,展开领带蒙住了他的眼,在脑后系了个结,完成后顺势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啄吻他微凉的耳垂,“行了吗?”
林濯月小鸡啄米点头,又怕领带掉下来,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乖乖地给章洄牵着,“走吧。”
章洄揽着他的腰,牵着他往前走,“小心台阶。”
走过短短的台阶,再往前走几米就到了正门,章洄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亮着灯,硬装已经完成,简单打扫过,软装要等年后,都是按照林濯月的喜好装的,其实他来过好几次,比章洄更熟悉这里。
穿过客厅,弯弯绕绕往后院去,章洄再次提醒他,“小心门槛。”
林濯月点点头,身体靠在他怀里,眼睛看不见,听觉就更灵敏了,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抱怨地说:“哎哟喂,你们两个又搞什么名堂嘛?小心摔跤!”
林濯月循着声音转过头,轻轻哼了一声,想起章洄还在一旁,连忙又温和地说:“是爸爸吗?”
章洄忍着笑意,问道:“能解开了吗?”
“好吧。”
领带被取下后,视线一下子开阔,林濯月望见眼前的装饰物,惊讶得合不拢嘴,一个高七八米的褐色热气球赫然出现在眼前,用榉木和牛皮制作,木篓筐用油漆刷成彩色,钢筋固定形状,做了个小门,可以容纳四个成人站立,庭院的另一边是个仿真海盗船,占地十几平米,甲板船舱皆有,海盗旗威风炫酷。
章启文毕生所学都用在了今天,为了这两个大玩意儿,老命去了半条。
“热气球,海盗船,结婚礼物满意吗?”章启文对自己的杰作也颇为得意。
林濯月喜笑颜开:“爸爸,我很喜欢,谢谢。”
章洄朗声调侃:“退休工人再上岗,干得不错啊!”
“你会不会说话!”章启文叹气道,“你学学阿月嘛。”
章洄跳到海盗船上,朝林濯月递出手,“来,Captain,拍张合影。”
林濯月把手递给他,爬上了海盗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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