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洄意味不明笑了笑,脸上酒气未散,红气泛到了眼梢。
“你别笑。”章蔚筝啧了一声,“我认真跟你说,那姑娘来过咱们家一回,我见过人了,挺文静乖巧的,独生子女,父母双职工,条件谈不上多优越,但也过得去。”
章洄没吱声,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手背。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正经谈恋爱了。”章蔚筝说。
“她条件是不差。”章洄气血翻涌,酸气从胃里往上泛,涌上喉管,连带着鼻腔酸涩难忍,嗓音又沙又沉,“可你弟弟我,配不上最好的吗?”
章蔚筝笑颜如花,少顷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弟弟,我当然觉得你优秀,配公主都绰绰有余,可做人还得实事求是,咱们没有家底,你去创业也有风险,就算有条件更好的姑娘看中你,但你养得起千金大小姐吗?说不定还得看人家老丈人的脸色。”
“说到创业,我正好要跟你说。”章洄脸色凝重道,“我要回北安市发展。”
“什么!”章蔚筝蓦地拔高了声音,瞪着他说,“你跑这么远干什么?在哪里创业不一样?”
章洄说:“我在那里有路子,也能拉到合伙人,发展机遇比这里好太多了。”
章蔚筝呼吸急促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原本我就不同意你创业,你工作稳定,每个月能攒不少钱,早点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生活才是正经,创业有什么用?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是年纪太小,心比天高,没成家不够稳重!”
“我缺钱啊,我怎么不缺钱。”章洄破罐子破摔,低吼道,“我他妈就是要娶公主!娶大小姐!我要养老婆!”
章蔚筝见他突然发脾气,愣了半晌,噗噗直笑,“你这个愣头青。”
章洄憋着一肚子火,他怎么不缺钱,谁乐意谁吃苦,但他不乐意,他想买豪宅买豪车,让老婆在家画画弹钢琴,而不是像他姐一样,别人抽烟躲进房,羽绒服破洞都不舍得买新的!
章蔚筝见他真动气了,走去床头柜,翻开记事本,递给他银行卡和一张纸。
“喏,小王子,拿着吧,娶你的公主。”
章洄把纸打开,是一张九十万的欠条,落款人是徐嘉元。
章蔚筝苦笑道:“你姐夫坚持要给你的,卡里的十万里拿去用,余下的只能给你打欠条,实在是手头紧,不过他会还给你的。”
“我说了不要。”章洄把银行卡夹进欠条里,扔到床上。
“就当是存在你那,不管怎么说,你先拿着。”章蔚筝塞回他手里,叹气道,“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太爱较劲了,所以你也变得特别轴,凡事都要争强好胜。”
章洄心烦意乱,那张银行卡烫手,那句小王子更是烫穿了他的心。
“那姑娘真的挺不错的,就是和蒋家有亲戚关系,我怕以后人情太复杂,要不你先见见?”
章洄摇头,把银行卡和欠条塞进口袋里,时候不早了,他想回去了。
“你都二十六了,也不谈恋爱。”章蔚筝惊呼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还是在外面谈恋爱了不肯往家里说?”
章洄茫然道:“没啊。”
“真没有?”
“真没有,谈恋爱有什么不能说的。”章洄站起来,“我就是没遇上喜欢的。”
“眼界别太高了,创业和成家不冲突,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章蔚筝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章洄颔首,临出门问道:“徐嘉宝他们住到什么时候?”
“应该要过了元宵,公公和他们一起回去,婆婆留下照顾我。”章蔚筝说,“等换了学区房,到时候再说吧。”
“你自己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赶紧走吧,小王子。”
章洄无奈道:“别说笑了,我走了。”
他从楼栋里出来,寒风猎猎作响,冻得他裹紧了衣服,他掏出手机打车,叫完车后点开了林濯月的照片,苦笑道:“我是什么王子,癞蛤蟆还差不多。”
第9章 冲突
章洄到家已经快十点,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他啧了一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搬家那天,林濯月离开前提议和他交换备用钥匙,以免丢三落四进不了门。
章洄原本想把备用钥匙放车里,但既然林濯月提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把钥匙给他了。
那天之后,章洄每天下班回来桌上都有东西,大多是食物,面包、水果、炖牛腩,林濯月习惯每天做饭,吃不完分他一半。
可“顺手”还会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衣柜里的西装衬衫全都烫得笔挺。
章洄能感觉到,林濯月在讨好他。
那种讨好感让他很不舒服,并且费解。
林濯月听见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正想迎上去,却见章洄立在玄关处,双手插在裤袋里,高大挺拔的身躯陷在黑暗中,门扉吱呀合拢,袭来一阵寒风。
林濯月皱了一下眉毛,旋即舒展开,含着笑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喝酒了?没开车吧?”
“你在干什么?”章洄冷淡地问道。
“我在烤面包,正好多了一台旧烤箱,拿过来给你用。”林濯月笑说。
章洄眉宇越发紧蹙,不耐道:“我又不会用烤箱,你拿来干什么?”
林濯月敛去笑,小声说:“我会就行了。”
“我知道你怎么回事。”章洄心浮气躁,语气越发冷冽。
林濯月垂下头,想抬手抓他的胳膊,最终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指尖用力,几乎在毛衣上抠出洞来。
章洄冷笑道:“你无非就是想和我打好关系,你以为这样我爸就会高兴。”
林濯月忽地扬起了脸。
章洄望着他那张无辜又可怜的脸,越发的烦躁,愤懑道:“要是让我爸知道,你跑来我这里做家务,脑袋都能给我拧下来!”
每次只要林濯月受了委屈,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是别人的错,就像那艘海盗船,章洄根本没想要,可章启文听说林濯月把海盗船送给他,仍是把他痛骂了一顿。
“我又不告诉他。”林濯月抬起手抚摸章洄滚烫的脸颊,“喝酒了难不难受?我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厨房的水龙头不出热水,他刚刚洗了厨具,双手冰凉。
章洄歪了一下头,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他从裤袋里抽出手,覆住林濯月冰凉的手背,闷声道:“别忙了,手这么冷。”
“不冷的。”林濯月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很暖和。”
章洄抬起湿润的眼,朦胧的视线里,林濯月的脸仿佛在发光,嘴角的笑容那么好看,乌黑的眼珠子亮晶晶,像夜里的星。
章洄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抱进怀里,脸埋进他肩窝。
林濯月倏而僵住了身体,隔了许久,才放松身体环住章洄的肩颈。
章洄抱得很用力,像是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他身上,脚步却站得很稳,声音闷闷不乐:“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章洄什么都没说,只是收拢了手臂,越发用力地抱他。
林濯月不喜欢这几个字,他不希望章洄因为愧疚而拥抱他。
可他并不知道,章洄不是愧疚。
他只是,无地自容。
*
翌日,章洄从宿醉中醒来,胳膊被压得发麻,他蓦地睁开眼,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
林濯月穿着他的睡衣,枕在他胳膊上睡得香甜。
而章洄浑身赤裸,连内裤都没穿。
他做贼心虚一般掀开被子,发现林濯月没穿睡裤,脑袋里面霎时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记得昨天、昨天在客厅里吵架,然后去洗了澡,再然后他就断片了。
章洄懊恼地捂住了额头,几杯白酒就把他喝趴下了,这酒量也太差劲了。
林濯月揉揉眼睛,迷迷瞪瞪坐了起来,宽大的睡衣松垮地耷在肩头,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精致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章洄坐起身,帮他把扣子系上,拧着眉道:“你晚上怎么不回去?还穿我睡衣?”
“是你让我住下的,你说太晚了,走夜路危险,我本来也不想住的。”林濯月苦着脸说,“睡衣也是你让我穿的,你洗过澡就睡了,让我不要着凉。”
章洄严肃教育他:“我昨晚喝醉了,胡言乱语的话你也听,况且你跟别人不一样,怎么能随便在男人家里留宿?”
他咽了一下唾沫,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一本正经地问:“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濯月跪坐在床上,忍着笑意,慢迢迢说道:“没发生什么,就是床太挤了,我差点摔下去。”
一米三的床,如果不抱在一起睡,手臂就舒展不开。
章洄听完没什么反应,翻身下了床,快速将衣服换上,进浴室洗漱。
林濯月跟了过去,站在浴室门口小声问:“哥,你生气啦?”
“没有。”章洄觑了眼他笔直光裸的腿,啧道,“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
林濯月嘀咕:“你的睡裤太长了。”
“你来的时候没穿裤子啊?”章洄叼着牙刷,突然一个激灵,又问,“你昨晚刷牙了吗?”
林濯月瞄了眼他的牙刷,静默几秒后说:“我洗了澡,漱了口,没刷牙。”
章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林濯月在家是个大少爷,来了他这里跟个小乞丐似的,什么都是凑活。
他赶着去上班,洗漱完之后就要走,脑子抽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在玄关处停住了脚步。
一分钟后,林濯月从厨房出来,给了他一袋面包一盒鲜奶。
“家里别收拾了,我回来自己弄,你换好衣服就回家,路上别搭理陌生人。”章洄接过牛奶面包,又说道,“我听说有一家日料店不错,放假我带你去,赶紧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我知道了,哥,你路上慢点。”
“乖。”
*
除夕这一天,章洄如约去林家吃年夜饭。
林殊怡几乎每年都喊他,不为别的,她希望章洄来给章启文撑撑面子,别显得章家人丁稀薄,也免得别人揣测她刻薄继子。
林家亲戚众多,林殊怡的父亲与叔伯是最早一批下海的商人,为后来林氏集团的发展挣下了第一桶金,林殊怡没有兄弟姐妹,但堂兄弟有好几个,林氏集团内部股权结构复杂,林殊怡坐上今天的位置极其不易。
林殊怡的前夫谢群家庭条件普通,但外表实在是英俊,两人十八九岁时恋爱,尚在有情饮水饱的年龄,老爷子原本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希望林殊怡能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此有助于未来在集团内部的竞争。
奈何林殊怡铁了心要和谢群结婚,老爷子退一步想,林殊怡没有兄弟帮衬,若是找个没有感情基础的高门大户,保不齐产业能被夫家吞了,这谢群脑子不行,空有张脸,当是招个上门女婿,也容易操控。
奈何谢群这人眼高手低,看不起商人的市侩,但自己又没什么谋生的路子,在林家见过世面后,更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结婚头几年,两人蜜里调油,渐渐的,林殊怡忙于工作,而谢群日益消沉,从前身上那点不染世俗的假清高,在三十岁之后变成了愤世嫉俗的暴戾,两人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中。
他们将这种无法调和的矛盾归结于没有生育,以至于不像是一个完整的家。
林殊怡一直想要孩子,却总是怀不上,后来两人去了美国看医生,最后通过试管婴儿的方式怀上了林濯月。
那时候林殊怡已经三十五岁,孩子的到来确实为家庭带来了短暂的欢乐,谢群不再终日无所事事,他们过上了女主外男主内的生活,林殊怡拼搏事业,谢群在家带孩子。
可好景不长,长时间来自外界的揶揄与嘲讽让谢群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他又回到了从前寻欢作乐的生活中,甚至染上了赌博。
林殊怡一次次为他解决麻烦,终于有一日,她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发誓再也不会给他一毛钱,并将他轰出了家门。
而走投无路的谢群做出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绑架了亲生儿子,予以要挟林殊怡,让她支付一个亿的赎金。
那时候林濯月只有八岁,尚且懵懵懂懂。
再后来,谢群被警方逮捕,林殊怡同时呈交了他这些年在公司进行职务侵占的证据,最终数罪并罚,被判了二十年。
那是林殊怡最煎熬的一年,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后,她再次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章启文与谢群截然相反,他低调沉稳,且情绪稳定,还是个老好人,对待妻子与继子温柔又耐心,对流言蜚语不屑一顾,这一家人很快从过去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提起谢群。
林殊怡重建了支离破碎的家庭,并且将林氏集团带上了新的高峰。
章洄对待林殊怡的看法很复杂,林殊怡无疑是个令人钦佩的女人,她坚强、睿智,拥有强大的心脏,可同时,她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无形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每次从花园小区来到这里,都会让章洄产生一种噩梦般的感觉,他被无力感萦绕,挣脱不出虚幻的梦境。
他坐在电影里会出现的长条餐桌前,头顶的水晶吊顶闪得他睁不开眼,觥筹交错时发出的笑声与电影里如出一辙。
为了迁就所有客人的口味,每个人的餐盘里都是不同的食物,章洄很恶劣地想要一份麻婆豆腐盖饭,最后端上来一份顶级烤和牛——林殊怡不会允许他那么失礼。
章洄牛噍牡丹一样吃完这一餐,觉得和西餐厅那顿一千五的牛排没什么两样。
餐桌上没什么人搭理章洄,他架着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晃荡着红酒杯,侧目端详坐在他斜对面的林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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