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里时,家中出乎意料地有点热闹。
金媒婆又到家里来了,季时玉当然不会觉得她是来找自己的,小欢儿和鱼哥儿还坐在屋檐下,那便只会是大哥!
他赶紧把背篓放到屋檐下,拍拍身上的土,和小欢儿坐到一起去了。
“里面聊的怎么样?”他轻声问。
“是村里杨童生的妹妹,恰好他今年要参加院考,家里贫困,就想把妹妹嫁了好得点聘礼,咱们家虽不如在镇上时富贵,但和村里比起来那也是富户,所以他家就动这心思了。”季时欢说起这些还撇了撇嘴。
她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户。
虽说若那童生考中秀才就能免除家中困苦,可也不该牺牲别人去成全他,何况这样的事终究该父母担责,为何要他的小妹承担?
这样的事不管村里还是镇上,亦或是更外面的府城京城,怕是都少不得有这样牺牲某个人,让某些人有所获得的事,但前提是那些人曾在家中受益,就合该为此尽心尽力。
但杨童生的妹妹,显然没有。
因为季时欢见过那个可怜的姐儿,她只有十五岁,时常能瞧见她和老黄牛一样,每日做最多的活。
她只庆幸,三哥没有和那杨童生相看。
季时玉也有点不喜欢,和那姐儿无关,只是这样的家境,若是说到他们家来,必然是后患无穷的。
估计娘心里也明白。
果然如此。
“他婶子,你就不要再说了,这家的事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往后有好的再跟我说吧。”李秀荷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要季时玉说过去都不愿意,自然也不愿意把他家的姐儿说回家。
金媒婆重叹一声:“我也就是顺嘴跟你说说,是有个姑娘还不错,叫杨雪梅,不过不是咱们村的,她爹早些年撑船,落了一身病根,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早早就死了,她娘是豆娘,也操劳的厉害,就想早点给她说门好亲事。”
世人都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却不想这姐儿家就占了俩,怕是她娘的身体也不好。
李秀荷知晓她肯定还没说完,便道:“他婶子,还有什么,你得尽数告诉我才行,成不成的总好过隐瞒不是?”
“是这个理儿,那姐儿的叔伯们,都惦记着她家的豆腐坊,这营生赚钱的很,她们家也是想早点有个能主事的汉子!”金媒婆说,其实也是想找个能看顾她家的人家。
否则不定被那些叔伯家逼成啥样。
“梅姐儿也是个能干的,娘俩把豆腐做的不错,是个有主意的,会照顾人,那豆腐坊都做陪嫁了!”
最后这句才是重中之重,凡是听到这话几乎都没有拒绝的,上赶着要跟人姑娘见面,只是来来回回见了那么多,都没个满意的。
李秀荷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那家姑娘心善顾家就好,她思忖片刻点点头:“那就安排日子,让他们见见吧。”
“成!那就明天上午,她们家豆腐卖完就过来!”金媒婆说起这些美的不得了,“梅姐儿模样也好,就是平时故意打扮的丑,明天见见就知道了,而且人还孝顺!”
“那就见见的。”李秀荷笑说,具体如何总得见了才知道。
金媒婆没再多说什么,赶着就离开了,得我通知她们,季家这样的人户可不常有呢!
李秀荷轻叹一声,对屋外的人道:“去看看你爹和大哥浇好田没,顺便拔点菜回来吃。”
“好!”季时玉赶紧碰碰季时欢和鱼哥儿,三人抬脚就走。
这时节种的菜,只要不伤根能吃到春天去,趁着刚长出来拔一些吃,脆嫩鲜甜的,清炒还是熬汤都很不错。
季时玉光是想想都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玉哥儿!”
“有人在叫我……”季时玉停下脚步,狐疑地左看右看,然后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了。
对方似乎还精心整理过,衣衫都干净妥帖,也没了那些油腻子的腥味儿。
是牛屠户家的牛壮。
戚鱼瞬间警惕起来,这可是当初和时玉嫂嫂相看过的人,虽然并没有瞧上他!
“你有事吗?”戚鱼粗声粗气地使劲仰着小脸问他。
“我找玉哥儿,不找你。”牛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季时玉费力解释着,“我前阵子跟着阿爹去镇上卖肉,赚了很多钱,家里一直都能赚钱,也有余钱儿盖新房子!能让你天天吃肉,不叫你干活!”
季时玉看着眼前憨厚的汉子,是聊不到一起去,但也不能否认对方确实是好人。
他秀眉轻蹙,如玉的脸上带着点抗拒,“我已经定亲了,你不要再找我说这些了,难不成是想坏我名声吗?”
“不是不是……玉哥儿,你娘说的那些,我家也都能满足……”牛壮有点着急,他早就惦记着对方了,早早就示好,没想到会这样……
“我嫁他不是因为这些。”季时玉懒得和他多解释,“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了,否则我会告诉里正。”
“就是,不要再缠着我嫂嫂了!”戚鱼气呼呼地看着他,在牛壮看过来时又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牛壮不明白,村里嫁人不都是要聘礼吗?一样的东西他也能拿出来,为什么就不能选他呢?
“聊什么呢?”
季时玉正要抬脚走,冷不丁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扭头看去,就见戚山州正从岔路口走近,肩上挑着好些猎物,连挑棍都压弯了,手里还拎着两条鱼。
“没什么。”季时玉先开口,声音很平静,本就没什么。
“山州你打猎回来了,我想和玉哥儿说说话,你看行不行?”牛壮憨憨询问。
季时玉都不知该说他是憨厚老实还是傻,哪有人当着他未婚夫婿的面要他重新考虑亲事的!
季时玉咬牙:“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说的,你莫要再来这里烦我,没得叫人讨厌!”
戚山州挑了挑眉,这语气倒是真讨厌。
他轻笑:“你也听到了,玉哥儿说了算,我得听他的,你赶紧回家吧,方才好像看见你爹找你呢。”
“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了!”牛壮说完转身就走。
戚山州从山里回来的,他爹一个屠户没事会去山里找他吗?
“帮我拿着。”戚山州说着就要把手里的鱼递给他,却在季时玉的手伸过来时又躲开,他皱了皱眉,“还是我拿着,你们要去哪?”
季时欢:“阿娘让我们去看田地浇完没有,顺便拔点菜回去。”
戚山州若有所思点头:“这件事你们两个就能做,我和你三哥有话说。”
“明白!”不等季时欢答应,戚鱼就率先开口,紧接着就牵着她跑远了。
季时玉双手环抱,轻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当然有话说,比如说说这牛大户要许你什么?或者说说你是为的什么要嫁我?”他说这话时眉目带着倨傲,凌厉感扑面而来,倒真有要审问的架势。
但这就是纸老虎。
季时玉只一句话便制服了他。
“为的你。”
第28章 浇田
小哥儿眉目如画, 眉眼弯弯,看向他时神情欢喜雀跃,戚山州瞬间说不出话了。
季时玉便要伸手帮他拿鱼, 边道:“今天还要都给我吗?不如拿去三婶家?之前提亲还关照过你,总是要有来往的。”
“你连这些都懂了?”戚山州没给他, 忍不住笑了一声,“还以为你不通世故,原来只是在我跟前不通?”
这话瞬间就叫季时玉想起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对戚山州有看法, 少不得觉得他这人小气又阴险。
只是这些事他都没对外说过,这人却还是通过几次接触就察觉到了。
真是敏锐。
这话本就没有回应的必要, 何况那时候戚山州对季时玉也是有偏见的, 这小哥儿矫情的厉害,看着就烦……现在倒是不觉得了。
“三叔家我会送别的, 鱼留给你,不是爱吃吗?”他就是个糙汉,不懂文人书生那些情话,只知道心上人想要什么,通通满足就是了。
“也不能总吃呀。”季时玉掀起眼皮看他, “鱼哥儿都没得吃呢, 你别总惦记我了。”
戚山州嗤笑:“那我该惦记谁?”
“那你还是惦记我吧。”季时玉有些气恼,但真是说不出要他惦记别人的话来, 总觉得那样的话说出口,很不好。
他不是很想和戚山州吵架,至少现在还不太想。
两人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直到季家门口,戚山州才肯把挂着鱼的绳子放到他掌心, 估计是这段时间回村里总做活的缘故,掌心都有薄茧子了。
“进屋。”戚山州朝他抬抬下巴。
“你别忘了浇田。”季时玉又叮嘱他两句,这两日没下雨,田地就得日日浇,太阳足时,一日都得浇三回,否则都要影响收成的。
戚山州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得呢。
季时玉这才抬脚朝院子里,拿出洗菜盆,把鱼放进去,清理这活儿他确实做不来,还是交给阿娘吧!
听着动静,李秀荷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木盆里的鱼,她失笑:“你早晚得吃腻味了!”
日日都送鱼吃鱼,再喜欢估计也有腻歪的一天。
“爱吃,怎么会吃烦呢?”季时玉哼哼笑着,喜欢的东西根本不会厌烦的。
李秀荷只当他还孩子心性,只希望成婚后不要再这样,否则终究会影响夫夫情分。
她看着盆里的鱼,深吸一口气道:“拿刀来,娘教你怎么清理,以后你嫁过去,总得自己动手,便是帮不到他什么,也不要添麻烦。”
“我晓得。”季时玉赶紧去厨房拿刀,顺便还端了盆水来。
李秀荷是做饭的好手,接过刀就开始刮鱼鳞,边刮还不忘指点季时玉,不管怎么刮,只要不伤手能刮干净,那就做的很好了。
挂随后就开始给鱼开膛破肚,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再清洗干净,连带着鱼鳃也清理掉,再多冲洗两遍没了血沫,就可以了。
其实很简单,只是季时玉从前从没做过,这会看了一遍,倒是觉得自己会了,第二条鱼的清理便由他来做了。
“两条鱼,今儿都做了,你给州小子送去一条,就算有婚约在前,也不能事事都要他的,鱼哥儿也还小,总得补身体。”李秀荷说着就要叹气,家里就两个孩子,以后少不得更照顾他们一点。
若非戚山州是能抗事有本事的,否则这婚事她始终都得多考虑考虑。
季时玉可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还在用心清洗着鱼,等做好了,就端过去给戚山州,不叫他白费心思!
将鱼暂时挂到檐下晾着,不多时季多林等人便也回来了,戚鱼没进季家门,转身跑向自家了。
正值夏日,午时的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
李秀荷烧了一锅热水给他们擦洗身子,几人排着队在偏房里擦洗一番,才觉得身上舒服些,只是那日头晒的人难受,便都躲进了屋里。
“一会还得去浇地,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娇弱的庄稼。”季多林叹息一声,来乡下短短数月,他就已然从一位乡绅变成了村汉……
“晚些时候我和小欢儿去吧!”季时玉立刻开口,“晚些时候也就不晒了,我和小欢儿闲着就当消食了。”
季多林皱眉:“你想的简单,得一直拎水下田,一天就累的你直不起腰,你们就别操心这事儿了!”
季岩峰:“一会我去,外面太晒,你和小欢儿可受不住。”
“浇地有什么不好做的?”季时玉对他们这种过度保护不太喜欢,转而看向李秀荷,“娘~就让我去吧!现在不学着做,到时候总要给别人家浇田呀!”
这话倒是没错。
季时玉很快就要嫁给戚山州,那家里四亩田,总不能指望着戚山州和戚鱼管,何况那鱼哥儿比小欢儿都小,若是现在不学着做,来日就得吃苦受累。
最终决定季岩峰带着季时玉去,他最近腿脚刚好,浑身力气没地方使,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日渐西斜,虽然还是很热,倒是没有正午晒了,季岩峰便带着换了身破旧衣服的季时玉去了田里。
村里其他人家也是趁着这时候来浇田,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季时玉,村里都知晓,这季家的哥儿模样好也懂事,就是不往田里去,现下突然见到,自然是惊讶的。
不过细想想也是,哪有小哥儿嫁人后不做农活操持家里的,就算季家再宠着他,嫁到别人家也得另说了。
“玉哥儿也来田里了,嗳唷你家的田长的好哦!人也长的标志哦!”
“可不是,听说壮小子之前还找过玉哥儿呢!都是相看过的人,也不知道都聊了点啥!”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听的季岩峰皱起眉,“同村乡亲,打声招呼有什么?按婶子这么说,你家哥儿姐儿是不是得在家藏着?否则遇着外男就说不清了!”
“哎你……话哪能像你这么说,你个汉子懂啥!”那婶子顿时没底气了。
村里汉子鲜少管妇道人家的闲事,她只当季家也是如此,没想到季岩峰会出面说话,自家汉子也不帮着他,便只能扭头扎进田里继续浇水了。
季时玉是不喜欢这些爱嚼舌根的婶子们的,真说起来,这些闲话他是一句也不放在心上,说到底还是瞧不上她们。
在他看来,就是群无知妇人,成日不怕烂舌头,到处胡咧咧罢了。
两人走到水井前,开始打水浇田,他家田地多,光浇灌都得费一个时辰,只是为着能夏日有菜秋日丰收,只能卯足劲去做。
季时玉手心嫩,裹着一层布,拎着木桶就往田里灌,还是得下雨,否则日日都这样劳作,怕是要累死了。
“大哥。”
田埂上传来声音,季岩峰和季时玉同时望过去,就见戚山州和戚鱼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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