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等,山州啊,最近村里有些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虽说我不信,可都传出来了,也不能不重视。”程荣田见他对季时玉各种关切,出门都要带着,自然不信那些,只是男人什么德行,他最是了解,不乏有会做戏的。
戚山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在里正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道:“程叔,那些都是误会,眼下我在县城跟着县令做事,县令宽宏大度,许我每日做完手头的事就早早归家。”
“跟着县令做事?”这下轮到程荣田惊讶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县令是读书人,你跟在县令身边可要多学多看,有你这番话,再听到他们嚼舌根,我也好帮你了。”
“多谢程叔。”戚山州诚恳道谢。
程荣田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告辞。”季时玉轻声说着。
一走出里正家,季时玉就笑了起来,“很少听你一次性说那么长的话,里正从前对你们很好?”
“程叔很好的,会关心我和哥哥!”不等戚山州回答,戚鱼先表明态度。
孩子最是敏感,连他都能这样觉得,戚山州怕是也感激程家的。
季时玉想了想,和程家关系近些,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当初爹娘的丧事,是程叔帮忙操办的。”戚山州沉声说,身为亲兄弟的戚有才一家狠心也就罢了,还威胁三叔家不许出面,甚至直接瓜分了爹娘的遗产。
当初他和戚鱼还小,若是不寄人篱下,怕真是没有活路。
程荣田对戚有才家千叮咛万嘱咐,却也架不住他们内里使坏,何况终究是戚家内里的事,即便他是里正,也不能过分插手别人的家事。
季时玉自觉失言,相扣的指腹轻轻抓抓对方手背以作安抚。
这些对戚山州来说都是过去的事,算不得什么,只是偶尔想想戚有才一家还好好活着,就总是满心厌恶,所以得知戚大志欺负季时玉,他当时那样愤恨,不过也是新仇旧恨罢了。
散步回家,季时玉偏要戚山州点着蜡烛把卧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生怕真有蛇鼠窜出来咬他们。
“一到夏日就把雄黄撒在各个角落了,连窗柩都没放过,不会有蛇进来。”戚山州轻轻拍着他安抚着,“方才也都检查过了,并没有任何东西,现下能放心睡了吗?”
“好吧。”季时玉不情不愿地躺下,他拍拍身侧位置,“你也快躺下,来抱着我,我不要自己睡。”
戚山州当即翘起嘴唇,顺着他的话当下,把人揽在怀里,让他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这样就算真有什么东西爬来,季时玉在他怀里,也不用害怕。
一夜好眠。
如同往常的清晨一样,季时玉睁眼后身侧已经没人了,他早睡早起,却依旧和戚山州碰不到,这人真是不嫌累。
那他也不能嫌累!
季时玉睡饱饱,起身盥洗后便带着脏衣裳去河边洗,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怕什么水猴子,何况戚鱼昨日穿过的衣裳,他若是不尽快洗,心里都膈应。
“嫂嫂,我们晌午要在秀荷婶婶家吃饭吗?我看那些田螺都吐好沙了。”戚鱼趁他出门前问着。
“那你拿去吧,我洗完衣裳就回来。”季时玉说着就端着木盆离开了。
戚鱼便把田螺洗了洗放到旁边,进鸡棚里清扫一番,把粪便和腐烂的菜叶都清理出来,再抓了把新鲜青菜叶子扔进去,倒上一大盆干净的水,才把田螺端去季家。
他没立即走,顺势留在季家帮忙做事了。
季时玉今日去得不算早,河边已经坐着很多妇人了,三三两两扎堆坐,边洗衣裳边闲聊着。
“玉哥儿,来这边!”
“兰香嫂嫂。”季时玉边打招呼边朝她走过去,神情姿态都不如先前抗拒。
有些接地气的人情世故季时玉确实不能做得很好,但若是想刻意与人亲近,他还是能做到了,何况对方似乎也是和他存了一样的心思。
其中多半是里正的功劳。
见他这样给脸,钟兰香也笑了起来,“你今儿咋来晚了?亏得我占的位置好,这石头坐着也稳当!”
“在家里多收拾了一会,辛苦兰香嫂嫂给我占位置。”季时玉也毫不吝啬地道谢。
钟兰香捶着衣裳笑笑:“别说这些客气话,你咋没带个木棒来?搓着洗要把手给搓疼了。”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木棍用不惯,就这样也挺好的,夏季衣裳单薄,顶多就是些灰尘,不碍事。”
“你习惯怎么样就怎么样。”钟兰香不谓在这些小事上和他掰扯,只继续说着,“天刚亮,公爹就带着汉子们进山巡视了,希望不要有野兽,跑下山就要出大事了。”
季时玉想到什么,他问道:“我听山州说从前其他村子也有野兽下山的事?”
钟兰香闻言面露难色,“是啊,刚好赶上秋收,也不知道突然从哪跑出几只野猪来,闯进庄稼地就开始糟践,村里人一看那哪成,就带着人准备把它们逼退,哪成想敢不走不说,竟还把人给伤了!”
“去世了吗?”季时玉心下一紧,虽说和村里人不算亲厚,但该敬畏生命。
“好几个呢。”钟兰香低声说着,“那也没办法,野猪杀了两只,赶跑两只,后来就没再见过了,希望咱们村那个不是,不然真是要遭殃了。”
季时玉也跟着点点头,希望不要是,就算真的是,他也希望里正不要叫戚山州去猎杀,就当他自私好了,死谁都不要死他的亲人们。
不止他们在闲聊,其他洗衣裳的也都在说这事,对村里人来说庄稼田地就是最要紧的,如果被破坏了,秋收就要没收成了。
眼下就都只等着家里汉子回来说情况。
季时玉的衣裳都好洗,只是手搓到底要比木棍敲要慢,等他洗完时,周围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往家走,路过娘家门口时,就见戚鱼已经在帮忙做事了,他便更不着急了,回家把衣裳晾起来,这才回娘家。
“回得正好,我和你大哥要去田里,顺便也看看你们的田,你在家帮你娘做事。”季多林边说边背好农具,叮嘱他两句就走了。
季时玉朝他们摆摆手,家里这些活计他现在都会做了!
田螺已经吐好沙,现在盘子里除了点浮泡,半点沙子都没有了。
几人就坐在屋檐下剪田螺,边剪边闲聊着,无非就是说野猪不野猪的事。
“里正倒是没来咱们家喊人,估计是知晓家里汉子不多,不好过来。”李秀荷说,“雪梅有身孕,你大哥不能出事。”
“嫂嫂身体好吗?”季时玉点头看向杨雪梅,他也怕杨雪梅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她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大哥说。”
杨雪梅轻轻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都好,就是最近不能进厨房,倒是辛苦娘照顾我了。”
李秀荷笑了起来,“说这些……你眼下有着身孕,闻不得那些味道,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时日还长,难道还怕没下厨的机会啊!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娘,杨婶子知道嫂嫂怀孕了吗?她是嫂嫂亲娘,总得让她知道知道。”季时玉故作疑惑地问着,光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就知道杨雪梅的亲娘还不知道呢。
果然,杨雪梅朝他露出感激神色。
李秀荷一拍大腿,“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先前就想着没满三个月不好到处说,没想到把雪梅娘给忘了,晚些时候我就让阿峰去你娘家,顺便当是看看她。”
“谢谢娘。”杨雪梅笑弯眼睛,把眼底的湿意憋回去。
几人都当没瞧见,低着头边剪螺边聊点其它话。
李秀荷最感慨,嫁出去的哥儿姐儿都难熬,她当年难熬过,也庆幸季时玉不难熬,自然不会让杨雪梅难过。
爹生娘养的,不好故意为难的。
…
“他们回来了!赶紧去问问是啥情况!”
“是野兽吗?他们咋是空手回来的?没有抓到,那咱们以后是不是得更小心了?”
“里正里正,到底咋回事啊?”
程荣田带着进山的汉子们回来时,在路上就被村里人给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
不只是他,其他跟着他进山的汉子们脸色都不算很好,他们今日带着老猎户把戚山州说的那片地方看个遍,确实发现了被踩过的粪便和新鲜粪便,只是连野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但根据老猎户的检查,确实是野猪的粪便。
程荣田本不想告知村里人,避免引起恐慌,可若是一直不说,难免让他们更紧张害怕。
“一会各家都出个人,我跟你们仔细说说。”程荣田说。
可正因他这样说,就更能证明山上的野兽就是野猪了,这事可是顶要紧的,家家户户别说出一个人,恨不得全家都跟着过去听。
季时玉刚好在娘家吃完饭,几人就一起过去了,这一听便印证心中猜想了。
“这些时日家家户户都要关紧门窗,不要让老人孩子单独在家中,若是没事就不要再去后山另一侧的山脚了,发现有动静,一定要及时告知村里!最近我会和村里的汉子们每日去巡查,各家都要出个汉子才行!”
里正的话说完,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谁也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有汉子的人家还好说,可没有的那咋整?
再者,还有一家就一个汉子的,去了回不来又咋办!
“谁想去啊?这么危险的事……”
“里正我家汉子去,野猪又不是什么野鸡野狗,真出了事,村里一个都跑不了!”
“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田地,谁也不出面,田地咋办,收成咋办?饿死一大家才高兴啊!”
有想去的,自然也有不想去的。
各家的理由都很充足,半点不牵强。
饶是季时玉都不想戚山州去蹚浑水,不想让他去,是因为家里就他一个汉子,他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可再一想,若是不去真是不好,田地和家人都在村里,没人能独善其身。
村头的空地上热闹了一会,随着里正的话也都各自散去了。
李秀荷看了他一眼,拽了拽他,说道:“这事确实不简单,等州小子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就算真要去,也得小心着。”
季时玉严肃点头:“我明白。”
午后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从村口走回家,季时玉的衣衫都湿了,他打了温水进耳房擦洗一番,换了干净的里衣,坐在屋里歇息着。
今日晌午没去田里,倒是让他轻松些许,他把晒干的衣裳收进屋里,叠放整齐,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总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补贴家里,总不能只让戚山州做事,眼下手里的银子虽够日常开销,可总有用大头的时候,旁的不说,只说最近些的,鱼哥儿出嫁总是要备嫁妆的。
可真要他做,他也不知晓该做什么……
难不成要学着哥哥卖东西吗?
只是站在燥热的锅前卖饼子他也是做不到的,不如就绣帕子卖给镇上的小姐少爷们?
只是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伤眼,且哪家有头脸的会要街边商贩的小物件……
好烦。
季时玉直接把鞋子甩出去,片刻后又不情不愿地把鞋子摆正,一骨碌翻身躺到床榻上,还是等戚山州回来再说吧。
侧身抱着戚山州的枕头,幸好平日里都让他洗澡洗脸,否则枕头都不会香香的。
他闭着眼睛,在脑海中编造着睡前小故事,耳畔还能听到窗外知了鸣叫,没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着了。
睡前小故事没入梦,倒是有一团黑影始终在追着他攻击,每每追近,还能听到嗬嗬的出气声,像是要把他给吃掉!
他只能不断地跑,紧接着突然跑到一处悬崖前,然后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下去了。
失重感让他有些不适,猛地睁开眼,思绪渐渐回笼,五官也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噩梦了。
依稀听得外面有戚山州的声音,他下意识扬声喊了一句,紧接着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季时玉眨眼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戚山州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顺势坐在床边,轻声道:“县衙无事,卷宗也理得差不多,国法也都铭记于心,再无其它要紧事,就回来了,且我总惦记着村里的事。”
“是野猪。”季时玉清了清嗓子,“里正还要每家都出人进山里巡视,你先前是猎户,他们肯定要你去的。”
戚山州笑笑:“我已经听小鱼说过了,巡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况人那么多,就算真碰上野猪,只要大家齐心也定然能将其抓住。”
季时玉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戚山州正直,村里有这样的危机,他能帮自然要帮,更是为了自家的安危。
他没再多说,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你白日要去县城,里正有说怎么安排吗?”季时玉问。
“里正说会把人分成三波,分别为早中晚,我便主动晚上去巡视,白日不耽误做事,也能去巡逻,正正好。”
什么正正好,分明就白日夜晚的没个清净时候,偏偏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好推辞,倒是那些家里汉子多的不着急了。
想到这里,季时玉突然想到什么,他问道:“这情景,你是不是似曾相识?只是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你都没得选。”
戚山州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服役的之事,那时候他只能听从戚有才的话,否则他没办法照顾刚会自己吃饭的戚鱼。
只是那时候如何困苦,又岂是眼下可比的?
“话不能这样说,至少如今是心甘情愿地,真说起来,我是不信村里那些汉子,他们平时只捣弄田地,没和猎物野兽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动物的习性,若是放任他们随便,才是要出大事。”戚山州轻声解释着。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自己在就能万无一失,可至少还有其他猎户,凑到一起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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