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就像是催眠魔咒，奥斯维德颤抖的呼吸渐渐平稳，良久没有动作，似乎真的睡过去一般。
雷诺怔怔看着莱温特兄弟的亲密姿态，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有人踢了他一脚。
是诺林。
诺林指了指外面，示意雷诺和他出去。出门时，诺林还蹑手蹑脚关上门，留兄弟俩独处。
医院天台。
太阳西沉，燥热的落林星气温陡降。夜风吹动着诺林鬓角的碎发，他指尖的微光，在渐渐暗下的天色里愈发明亮。
omega吸烟得极少，诺林的气质却与香烟并不违和。
如果说亚萨是雪原上遗世而独立的圣洁冰莲，那诺林便是雨林里盛艳到糜烂的血玫，燃尽生命地肆意吐露芬芳。天地间最蛊人的两朵花，都被奥斯维德撷了去。
“妒忌奥维？”诺林眼神眺过缭绕的烟雾似望向遥远的过去。
“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弟。
诺林冷呵：“坦诚一点，我当初也妒忌得发狂。六年前，我得知亚萨被海盗掳走，燃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希望亚萨永远不要再回来。”
雷诺难以置信，之前诺林对亚萨的亲昵和维护不像作伪。
“意外？”诺林轻捻烟支，“谁让我生来就是一个恶毒的人。”
“现在呢？”
“谁要是胆敢伤害亚萨丝毫，我会要他的命。”诺林目光如剑直直射向雷诺，“斯特林，你们真以为自己行事很隐蔽？”
“我有什么好隐藏的？”雷诺冷嗤。
“雷诺·斯特林，出身纳美星系贫民窟，被那位发掘，特训后送入第一军。入伍后，战功卓绝，却因为出身不得重用。而后，蓄意救下皇子埃里克，借助其势力擢升掌权。直至，一个半月前……”诺林盯着雷诺，一字一顿说，“猎杀了虫皇。”
“精彩的故事。”雷诺抚掌，“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早就被加官进爵了，还用在这里和你吹冷风？”
“是你们不想，还是做不到？”诺林轻蔑扫了眼雷诺的发肤眸色，“他们是想造出个神来和奥维抗衡，可这个神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迩思人。”
雷诺笑容收敛。
诺林咄咄逼人：“亚萨这次出事，是真意外，还是有你们插手？”
“我怎么可能害他。”雷诺听着可笑，“如果有选择，我希望受伤的是我。况且，我早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诺林鹰眼一样审视着雷诺，试图找出雷诺说谎的证据，却无迹可寻。他收起锋芒，温和一笑：“我相信你，伸手。”
“什么？”雷诺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合作礼物。”诺林将一个戒指盒大小的黑色绒布盒丢入雷诺掌心，“下次销毁，记住做得再天衣无缝些。”
雷诺一头雾水，他打开小盒，呼吸一滞。
——盒中静静躺着一个SIM卡，本由他折断丢弃的SIM卡。
“斯特林先生，我现在有笔交易想和你谈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诺林狡黠一笑，活像只偷腥的狐狸。
雷诺无事人般合上盖子，将小盒揣入口袋。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警惕地发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
如果不是事先就盯上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到那断卡。
“你出现在亚萨面前的第一晚。陛下那边刚动了给亚萨赐婚的念头，就出现了一个疑似完美契合的alpha，这alpha还是个迩思人，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雷诺心忖，原来亚萨的婚事那么早就在谋划了吗？那群老头想让他横插一脚，但又变了主意，换成了那个劳什子迩思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诺林就给雷诺解了惑：“其实，那些人向陛下举荐过你，但被陛下否了。陛下绝不会允许迩思中出一个像奥维一样的人，一个积压已久的民族突然出现一个精神领袖，民众必然对其陷入狂热追捧，届时很容易失控。”
“所以就换了那个有名无实的吉祥物？”雷诺呵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诺林之前说这个神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迩思人，是老皇帝怕了呀。
“对，谁让你太难控制了。”诺林点头。
皇帝怕雷诺失控所以拒绝承认他的军功，那群老头子想极力拴住他，可稍有松懈就被他钻了空子撕毁项圈挣得自由。雷诺不是狗，他是一条不驯的狼，有着最尖锐锋利的爪牙，谁想控制他就要有被他咬死的觉悟。诺林深知这点。
雷诺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我难控，还想和我合作，就不怕我反噬你们吗？”
“怕啊，可谁让亚萨选择了你。”诺林弹了弹烟灰，坦诚，“我和奥维在赌，赌亚萨能成为你的新链子拴住你。斯特林少校，你愿意重新栓回链子吗？”
雷诺攥紧手心，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硌得人生疼，明明轻若鸿羽却沉重得握不住。
这里面藏着他想埋葬的秘密，警示着他那些过去。他生生拼掉大半条命才逃离获得自由，他，真能再次套回枷锁吗？
倏地，雷诺脑中闪过他们来落林星的第一夜，亚萨头发半湿依靠在床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看着书，那若有若无的信息素萦绕在雷诺鼻尖。
如此平静，带着隐秘的幸福。
雷诺鼻尖不自觉耸动，仿佛亚萨信息素还萦绕在鼻尖。
让亚萨成为他的新链子吗？亚萨是他认定的omega，是他内心发誓一生要守护的对象。如果是亚萨，他甘愿套回枷锁。
雷诺缓缓呼出一口气，手心也渐渐放松，想通般正色问：“什么交易？”
诺林神情也陡然严肃起来：“你想成为神吗？”
“轰——”
记忆闸门霎时被洪水冲开。多年前，他通过重重试炼浑身浴血地只身站在试炼场上，那个蒙面老头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问得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想成为神吗？
如奥斯维德一般，受万人敬仰，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号召力。
不对，也不一样。纵然真推动顺利，他也不会成为继奥斯维德之后的第二个神。浑身拴着木偶线的神，表面再光鲜，也是伪神。
雷诺一早就看透这点，丝毫不想成为这种烂透了的伪神。比起高高在上的提线木偶，他更愿意挣脱木偶线。只要自由，庸庸碌碌过一生也无妨。
而今，诺林再提。
彼此都是聪明人，根本不用点透。所谓的“神”仍是浑身栓满木偶线的伪神，不过提线人从那群老头变成了莱温特家。
雷诺沉默一刹，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想在亚萨婚事敲定前促成这件事吧。可那群老头推动了那么久都毫无动静，这么短时间，你们想怎么做？”
第23章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新神最快诞生的方法是什么吗？”诺林眺向远山, 静静发问。
雷诺缄默。
诺林手指轻轻捻着烟枝，自顾自说着，“不是吹捧新神功绩有多伟大, 而是碾碎旧神信徒的信念公然踩着旧神上位。”
新神的诞生, 必然伴随旧神的陨落。雷诺呼吸一滞，他想出头，就必须让奥斯维德退位。
“奥维现在必须掩盖锋芒, 而我们会给你这个机会, 在野外集训闭幕的挑战赛上。”
“你们想打假赛？”
“别高兴太早, 奥维不会放水太多，这也是一场测试。”诺林望向病房方向，“陪在亚萨身边的一定是个爱他的、忠诚的、强大到能为他遮挡所有伤害的alpha，如果你太弱，我们会另寻他人。”
但无论是谁, 都不能是被那群居心叵测的老头安排的“迩思王子”傀儡。
“不用奥斯维德放水, 我很强。”雷诺血液中的战斗因子战栗，他很想和奥斯维德不留余力地拼杀上一场。
“如果不是亚萨选择了你, 我们绝对不会考虑你。”诺林望向雷诺眼神带着几分迷惘，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不是亚萨选择了你……为什么会是你呢？”
“谁知道呢？”雷诺摸了摸胡茬, “人格魅力吧。”
诺林噗嗤笑出声：“你？人格魅力？”他上上下下扫了雷诺几眼, 评, “脸确实马马虎虎过得去, 但你这个人根本脱不去骨子里那地痞流氓味，亚萨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你才是不懂。”雷诺摇着头贫嘴, “这叫异性相吸，亚萨这种三好学生, 最容易被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吸引。”学园恋爱经典规律，学霸爱校霸，纯良爱人渣。
太俗套了，可亚萨这种冷静理智到可怖的人，偏偏也被套了进去。
诺林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本天雷滚滚的小白文，代入了下亚萨和雷诺的脸，彻底被逗笑了。他笑得花枝乱颤，一喘一喘地说着：“好吧，我承认你还是有优点的，至少人比较幽默。他们兄弟太板了，如果再碰上个无趣的，那生活简直不敢想象。”
雷诺狠狠点头赞同，亚萨就是太冷了，明明笑起来很好看的。
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同样的烦恼把对立的两人瞬时拉到同一阵营，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不少。
诺林示好地朝雷诺递出一支烟：“要吗？”
雷诺自然接过借火点燃，他像是馋极了深深吸了一口，继而慢吞吞吐出烟圈。他没由头地说：“亚萨讨厌烟味。”
之前有学生偷偷吸烟被抓，亚萨眉头皱得很紧。在军队中，难免经常用烟寒暄，雷诺也抽，不过瘾不大。可自从发现这桩事后，他彻底和烟断干净了。乍久不吸，再嗅到烟味，心隐隐发痒。
“奥维也讨厌，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不让我碰，可他管不住。”诺林也吐槽起爱人。
“他们也没错，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雷诺口上如此，嘴上却狠狠吸了一口，“亚萨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你的身份，还是我们的交易？”
雷诺给了诺林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诺林轻笑出声：“那些脏事会污他的耳朵，没告诉他。但如果真进展顺利成了婚，你还是早早自首的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亚萨他最讨厌欺骗。”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虽然难以启齿，可这种事由他本人来告知是最合适的。
“对了，还有件事，张手。”诺林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雷诺不明所以地照做。
“复制卡，麻烦你再装一段时间孙子。时间不早，我先走了，拜。”
雷诺掌心上静静躺着躺着张新SIM卡，以及一个……烟头。
雷诺木着脸抬起头，望向诺林离开的方向。
诺林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帮我丢一下，多谢。”
雷诺对诺林刚刚积攒出的好感度瞬间清空。
他嫌恶两个手指头拎起烟蒂，上面残留着诺林的信息素，是馥郁甜腻的玫瑰香，和诺林本人一样极富攻击性。这气味熏得雷诺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由吐槽起奥斯维德的品味。
还是亚萨的信息素好闻，淡雅沁人心脾。
亚萨，他的omega。现在，他算是得到对方家人认可了吗？
雷诺痴痴轻笑出声，攥紧了那张新SIM卡。
装孙子而已，这活他熟。
雷诺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和那群老头的联系，但他叛逆意向太明显，总是长时间断联，对方已经逐渐失去对他的信任，对他采取起放管政策。对此，雷诺也乐得清闲。
雷诺再见到亚萨是集训正式开始前前一日晚上。其实，亚萨这次伤得很重，本不应现身，可亚萨有着莫名的责任感，偏执地拖着伤体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短会。
民宿餐厅。
亚萨静静翻阅着文件，餐厅气氛寂静低沉得诡异，一个个学员宛如等待等待宣判结果的刑犯。
“你们递交的报告我都看了，基本都按时完成，可从剿灭数和剿灭时间上看，各组差异很大。”
被亚萨眼神扫过的几人不由僵直了身子。
“不过，时间有限，我先讲一下未来半个月的日程安排。至于那些有问题的，我会找时间与你们私聊。”
听闻不会被立刻“问斩”，那几个自知有问题的人缓缓舒了口气。
“明天集训正式开始。第一项考核是野外生存训练，为期七天，我们将被编入监察官队伍。”亚萨说着分发给每人一个小册子。
“监察官？”
“嗯，翻到第13页，里面明确了着我们的职责。”亚萨晃了晃手中的小册子，“我们是执行官，主要是辅助控场，清除危险，保证学生安全。”
手册明确，监察官分为内记录官和外执行官。记录官全程跟进，他们三人盯一队，四波轮换，全天候根据天眼监控来记录评定个人和小组成绩。同时，如果记录官方判定有违规、求援、生命危及等情形，就会反馈给执行官，交由执行官处理。
“考区已被提前清理过，能有什么危险？”有人不屑说。
“摆正态度，这个任务很重，不是让你们摸鱼的。”亚萨斜了那人一眼，“你们事后也要提交各队的评估报告，作为小组成绩的重要依据。此次集训直接影响到学生能否毕业以及未来推荐信上的评级，必须谨慎对待，评分细则见第17页。”
野外生存训练将所有五年级学生都要参加，他们专业被打散随机编成一支8人队伍，以来考察学生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和野外作战能力。
虽然亚萨强调任务很重要，可是根据往年经验，这就是个闲差。在场几人没把这个当回事，只当是他们累死累活剿清虫族后的休憩。
他们更关注第二项考核——擂台赛。
擂台赛才是野外集训的高潮，届时，技术系比拼专业技术，战斗系比单兵机甲作战。比赛将全程直播，也会兜售门票牟利，民间也不乏有关擂台赛的赌局。
“老师，我们可以报名参加擂台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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