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雷诺赠给西泽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又冲亚萨装乖巧,“会不会又是安迪?”
亚萨抿平嘴唇,没有回。
倒是旁听的西泽很不解:““哈?我招他惹他了,他为什么陷害我?”
“不是你,是你家。”雷诺心念一动,打起套话主意,“六年前,你家对他哥哥做了什么?”
“哈?我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能对他做什么!”
“和九野有关,当年他哥哥死在六年前的那场野外集训里。”雷诺继续诈。
“九野?”西泽表情扭曲,“当年我家也是受害者,你根本不知道九野那群渣滓对我哥做了什么?”
“那群畜生,每隔一段时间就割下我哥的一部分寄到我家,有次我兴起拆快递结果看到一只血耳朵!从那之后,我每次收到快递都不敢……”
雷诺被九野的手段骇到,只寄一次的话,是绑匪的常用验证身份加威胁的手段。但听西泽的说,他哥当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割下身体一部分寄到米尔斯家,这种多次寄送显然是为了折磨家人神经。
九野和米尔斯这是结了什么深仇大怨?还是九野就单纯是传言中喜欢虐杀艾维格人的恐怖分子?
他想着,敏锐觉察身边人呼吸有点不对——越来越急促了。
一转头,就看见亚萨瞳孔涣散放空,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亚萨被勾起不好回忆,陷入创伤应激。
他一把亚萨扯怀里:“够了!”
雷诺清晰感受到掌心的背在微微轻颤,是亚萨在发抖。他神色黯淡下来,轻拍着亚萨的背轻声哄着,“别怕,都过去了。”
“你——”西泽见两人亲昵举动拧眉,“你们!”
亚萨触电般猛推开雷诺,深呼吸平复着心情:“我没事。”他转头平静问向西泽,“还有要交代的吗?”
西泽对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傻傻回:“没了。”
亚萨了然点头,拔腿就走,“雷诺,走,去提审乔。”
乔在西泽隔壁病房,因为昏迷不醒,尚未接受审问。
“等等!”西泽猛然叫住亚萨,舔了舔唇,忐忑问,“我知道那段记忆让你很痛苦,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毕竟你是当初唯一活下来的亲历者。”
“想问你哥哥?”亚萨单刀直入。
“嗯。”西泽呼吸打着颤,“我哥他当年做了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独独我哥要遭受折磨,最后还……”西泽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死无全尸。”
“你应该去问问你祖父当年在纳美做了什么。”亚萨背对着西泽回。
“祖父他做了什么?”西泽呆滞发声。
第31章
“当年虫族进犯纳美, 第四军不敌选择撤离,而你祖父下令只救艾维格贵族。民众集群抗议,而你祖父为撤离效率下令——”亚萨深呼吸, 耗尽极大勇气说出, “扫射抗议民众。”
西泽脸色煞白。肆意射杀平民,这是桩惊天丑闻,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雷诺听到也惊诧, 他作为纳美出身、如今驻守纳美的迩思人, 也知道米尔斯家族在纳美干的那些腌臜事。在雷诺所属的第一军派驻纳美前, 纳美是第四军的管辖区。虫族撕裂缝隙,大批虫兵进犯纳美,第四军力有不敌,弃民撤军,导致纳美沦陷。
但射杀平民?真没听过。
在任何信息平台上, 都查不到这件事。雷诺所在的第一军派驻纳美时, 也是打着救民于水火的旗号,一片歌功颂德。
一段被隐藏的真相借由亚萨的嘴暴露, “第四军撤走后,是九野一直致力于平息纳美虫患。老一辈九野在平虫患时死伤大半, 现在的九野多是纳美难民出身, 他们每个人都对‘米尔斯’恨之入骨。”
这便是九野当初残害西泽兄长的原因。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九野吗?”西泽一脸荒谬。
祖父在西泽心中是光正伟岸的, 是西泽最想成为的人。可在亚萨的嘴中, 天地逆转,伟岸的英雄化身屠夫, 卑劣的星盗竟成了救世主。他觉得亚萨一定是被九野骗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 是当地平民。”亚萨声音有些恍惚,“我也希望是假的,但你祖父很快甩了我一巴掌。为清剿九野,他向星球投放诱虫器,差点杀死一整颗星球的平民。当时,我就在那颗星球上。”
亚萨整个灵魂恍惚跨过时空,回到六年前那人间炼狱——虫族进犯,残尸败蜕,流血成渠。他手缓缓握成拳,从牙缝里挤出,“你祖父他,不配为人。”
“轰——”信仰坍塌。西泽难以置信,他祖父真的做过这种事吗?
心存的最后一点侥幸让他嘴硬:“是九野杀了我哥,我祖父是为不让更多人受害才出兵围剿,死的都是九野孽民。”
“他们不是孽民,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帝国的公民!”亚萨像被猛然踩到尾巴的猫,高声应激回。
从没见过亚萨如此激动的两个alpha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我……”西泽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什么话更合适。解释?安慰?
亚萨终于施舍回身,向西泽投出一个悲悯的眼神:“你们米尔斯简直无药可救。或许,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真相,你哥不是九野杀的,那艘交易船是你祖父炸毁的。”
像报复一样,亚萨撂下这句话爽完就走,雷诺忙大步追出去。
半晌,病房内传出西泽歇斯底里的声音:“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祖父怎么会杀我哥?!你回来,给我讲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大喊大叫唤不回人,又高声嚎着,“我祖父有罪,他们去报复我祖父啊!我和我哥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声音陡然压低,蔓延上绝望的哭腔,“让我背上19条人命。”
米尔斯家与九野陷入复仇的死循环,无解。
竞争者跌落谷底彻底丧失上位可能性,雷诺本该放上鞭炮大番庆贺,可听着病房内歇斯底里的哭声,兴致提不起半分。
从刚才的对话中,雷诺窥见当年被卷入事件的三方——亚萨,西泽兄长,安迪兄长。亚萨是唯一活下来的,六年过去,仍逃脱不了那事的阴影。
雷诺喉结滚了几滚,迟疑问出口:“我能知道你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亚萨猛停住脚步,回应雷诺的压抑的沉默。
雷诺心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想打个哈哈收回刚刚的话,亚萨却开口了。
“六年前集训,我所在的飞船被九野劫持。对方是奔着西泽兄长来的,我和安森,安迪的哥哥,也被牵扯进去。他们两个在交还人质时被老米尔斯炸死,而我,意外暴露omega身份被那人强行标记囚禁,反而苟活下来。”
“之后,你和奥斯维德里应外合灭了九野?”
“不,是哥哥单方面找到的我。最后怎么获救的,我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
“嗯,我……疯了。”
雷诺的心蓦地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尖锐地刺痛,痛得难以呼吸。
亚萨迷惘地望向雷诺:“其实,我一开始很怕你,你和他莫名相像。如果不是亲自确认他已经没了呼吸心跳,我真怀疑,是他回来了。”
雷蒙德·奥瑟长什么样子?由于自我保护机制和一些心理干预,亚萨其实已经记不清了,明明才只过去六年,那人的长相却像被蒙了层磨砂布。
亚萨指尖抚摸上雷诺的眉眼,一寸寸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两人像又不像,身材轮廓大概,但那人长得似乎更粗犷些,眉毛更粗硬,眼睛也更凶些,鼻梁好像没这么挺,但嘴唇都是一样的薄情。
雷诺抓住停在自己唇上的手,一字一顿郑重说着:“我不是他。”
“嗯,我知道。”两人的信息素和长相都不一样,“所以我怀疑过你们是兄弟。”
雷诺脑中闪过他们刚来落林那晚,矮山上,两人并肩而坐,亚萨那句不经意的“是吗?我以为你会有个兄弟之类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或许,同为迩思血脉,同出身纳美,难以避免地给人相似感。这点相似,差点让他的单相思无始而终。他如果不是比那位不知道哪个缝隙钻出来的迩思王子更牢靠,绝对不会被亚萨接纳。
雷诺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该怎么说,幸好他还有利用价值?
算了,利用就利用吧。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他将得偿所愿。
“我也没他那种兄弟。宝贝,别总疑神疑鬼,除了出身一处,我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雷诺重申,“我不是他,我绝对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任何人,包括我。”
“漂亮话谁都会说。”亚萨抽出手就要走。
雷诺突然拽着亚萨胳膊把亚萨牢牢抱进怀里。他一手按住亚萨后脑勺推向自己的胸膛,一手牢牢搂着亚萨的腰,这是一个绝对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亚萨蓦地睁大眼睛,身体瞬间绷紧,仿佛被上紧的琴弦。
“不是漂亮话,我向迩思的三千神灵起誓,我绝不会伤你分毫,此生用命护你安宁。如违誓言,碎身虫腹,永无轮回。”
“亚萨,别溺死在过去,向前看,未来有我呢。”
雷诺掌下,那被绷成弦的身体,在轻柔抚顺下微微打着颤:“你以什么立场讲这句话?”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无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是被一证相牵的伴侣。
“立场啊,让我想想。”雷诺轻笑,“即将篡位成功的未婚夫?如果这次篡位不成,我也不介意当个时刻准备杀你老公上位的奸夫。反正,我会一直守着你。”
“花言巧语。”亚萨一下推开雷诺,心中积压的沉闷却一散而净。
“不难过了?”雷诺也不在意,牛皮糖一样又贴上去,“我现在发现了,你这人,总是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却比谁都在意。你该学着坦诚点,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别天天什么事都压心里万年一张冷脸。”
“要你管。”亚萨抿唇。
“就管,谁让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雷诺调戏道。
“那真是抱歉了,天生不爱笑。”亚萨冷冷睨了雷诺一眼,拔腿走向隔壁——乔被看押的房间。
“他还在昏迷,无法接受提审。”负责看守乔的审讯官拦了一下,对亚萨道,“您先去忙其他事,等他醒来我们第一时间联系您。”
“不是说米尔斯家施压要人?”雷诺插话,“等他被保走去哪审?”
“他啊。”审讯官瞥了眼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乔,“这不用担心,米尔斯家只施压要了隔壁那位。”
只要了西泽,没要乔?不都是亲孙子吗?
回忆起来,虽然都冠着一样的姓,但乔就像是西泽的小跟班。
雷诺八卦地撞了下亚萨,压声问:“什么情况?”
以亚萨教养,背地讲别人坏话这种事实在干不出来。可面对雷诺饱含探求欲的眼神,他有些顶不住。亚萨含蓄解释:“……他的生母不太光彩,能冠姓已经是老米尔斯最大的让步。”
“私生子啊。”雷诺意味不明地笑了,“真是同血不同命。”
这意味不明的笑瞬间刺痛了床上的人,空气中响起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
亚萨目光一凛,和雷诺对上视线:乔,在装昏。
亚萨准备当个坏人,他不顾审讯官阻拦进了屋,冷声道:“没那多时间留给他,直接强制唤醒,叫医生来给他做脑深部电刺激。”
脑深部电刺激,可是要先在人头上钻个洞,再植入电极释放电流,才能激活上行网状结构唤醒大脑皮层的。
审讯官迟疑:“可他毕竟是米尔斯家的,这不太好吧。”
“出事我来担,去。”亚萨下命令。
一旦有了担事的,审讯官放心去叫来医护。医护带着仪器匆匆赶来,他们固定住乔的身体和头部,举着剃刀就要对乔的头发下手。
乔的呼吸越来越不稳。
在剃刀触及乔的头发那刻,乔终于绷不住睁开了眼睛,歇斯底里喊着:“对,我是妓女的儿子,那又怎样?就因为我是妓女的儿子,就合该受你们糟践吗!”
“哟,终于舍得醒了?”雷诺眼睛愉悦眯起,“那我们聊聊你是怎么构害隔壁那个傻子的?米尔斯家不受宠的少爷。”
第32章
“构害?”乔矢口否认, “不,我没有。”
“哇哦,那是违禁药雾化剂自己长腿跑进那傻子的机甲舱里, 还好巧不巧地在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起了效用?”
“鬼知道他袋子里有违禁药, 再说那袋子吃的根本就不是我买的!”乔拔高声音狡辩。
“我有说违禁药藏在零食袋子里吗?”雷诺直视乔的眼睛逼问,“你从事发一直昏迷到现在,是怎么知道违禁药藏哪的?”
乔脸色发白, 视线飘忽:“是我刚刚听到的, 他声音那么大。”
雷诺了然点头:“哦, 也就是承认你一直在装昏了。所以你心里藏着什么鬼,迟迟不敢醒来接受问讯?”
“斯特林!”乔恼羞成怒,“你这个贱民有什么资格审讯我?!”他出身再卑贱也没沦落到被一个底层贱民看不起的地步。
亚萨上前一步,把雷诺半挡在身后,冷声问:“那我有资格吗?”
雷诺怔了下, 嘴缓缓咧开, 笑得恣意:亚萨,这是在护着他?
因为出身低贱, 他早就被人贬低惯了。雷诺想得很开,这本就是干我屁事和干你屁事的问题。他们讨厌他们的, 自己活自己的, 在意每一个人的想法那得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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