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亚萨没准备给雷诺放松机会,雷诺刚下船就被几个军装笔挺的人拦在入关口:“雷蒙上校,陛下有请。”
陪同的alpha朝雷诺挤眉弄眼:“一回来陛下就迫不及待召见你,前途无量啊兄弟,快去吧,行李我帮你拿去酒店。”
雷诺欲言又止,难不成让他坦诚这次他去觐见多半是挨批而不是受奖的?
近乡情怯般,离皇宫愈近雷诺愈忐忑,站在正殿门口时,更是心跳如鼓。
“陛……”
通传的近侍只蹦出半个字就把余话吞进了腹里——亚萨在小憩。
时隔三年零七个月,雷诺终于见到了魂牵梦萦的omega。
亚萨支着额角半倚在王座上闭眼打盹,他眉心微蹙着,睡得不是很安稳,那眼底泛着的乌青印证他睡眠一直不怎么好。
一向喜素的亚萨不得不撑起那拖长到王座下的繁复厚重的皇袍和华丽沉重的皇冠,帝国大大小小的事压在这副羸弱的身子上,削尖了他的下巴,剔净了他脸颊上赘肉,整个人瘦得让人心疼。
雷诺眼睛一下子发酸。傻瓜,都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了,怎么还像原来一样照顾不好自己。
近侍拽了拽雷诺袖子,手势示意雷诺先出去等候一会,别打扰陛下休息。雷诺也正有此意,可才后退一步,王座上就传来了声响。
“来了。”
亚萨缓缓睁开眼睛,姿势未变,只是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殿门口的两人。
近侍推了把没眼色发愣的雷诺,小声提醒:“上校,请安。”
雷诺敛眸,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在正殿中央,虔诚垂下头,拳抵心脏恭敬问安:“陛下。”
亚萨破天荒没有叫人起身,只是长久静默下视,就像故意在给雷诺下马威。
气氛不对,近侍刚想出声打个圆场,就被亚萨命令:“出去。”
得,不掺和了。近侍恭敬退出去,还有眼力劲地掩上了门。
厚重的门缓缓闭合,夺去光线,隔断声音,偌大的殿内只剩两人,空荡荡、阴飕飕的,莫名使人背后发寒。
亚萨不出声,雷诺就一动不动跪着,两人仿佛在较量什么。
先沉不住气的事亚萨,他交叠起双腿,微微后仰靠上王座,眼睛不悦眯起:“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雷诺周身气氛陡变,所有伪装出的虔诚恭顺一扫而光,眉眼飞扬放肆对上亚萨的眼睛:“认出来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与原身高度相似的脸和名字,生怕亚萨认不出他。
“倒也没错。”雷诺挑眉。
他自顾自起身拾级而上再次单膝跪倒在王座下,绅士地执起亚萨的手吻向那枚象征无上权力的权戒,却不带一丝恭敬。那自下而上的窥视视线里尽是赤|裸裸的情欲,如燎原之火下一秒就能将王座上的人吞噬殆尽。
亚萨被手背上喷洒的炽热鼻息烫得一哆嗦,禁不住后仰逃离,长袍却被对方跪压在地动弹不得。他整个人被蓝黑异瞳锁住无所遁形,只能被动承受那不加掩饰的渴望,鸦羽长睫无助轻颤恍若被野兽爪子按压在地的蝴蝶。
野兽不知餍足,唇轻扫过无名指,终抵不住诱惑,露出尖锐的犬齿。
指尖的刺痛令亚萨骤然惊醒,他触电般缩回手,抬脚就踹向雷诺心门:“发什么疯!”
雷诺偏身躲过,一下擒住亚萨的脚腕,在亚萨莹洁的脚踝处又印下一吻。
亚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气得浑身发抖,左看右看没有找到顺手的武器,忍无可忍地扯下头上的皇冠朝雷诺砸去:“滚!”
“陛下,发生什么了?!”门口侍卫被惊动,推门要进来。
却又被亚萨呵止:“谁都不许进!”
“那我呢?”雷诺指尖勾着皇冠转了一圈,躬身将皇冠重新带回亚萨头顶,“还要不要滚了,我的陛下?”
第95章
“你到底想搞什么?”
亚萨眼尾凌厉上挑, 愤然质问这个全神贯注给他正冠的alpha。
亚萨被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在刚刚扯冠时披散而下,无论皇冠怎么正也没了威严,更何况他刚被人气过, 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粉色。
雷诺也发现了, 这皇冠在他手里失去了它最本真的意义,再摆弄下去只会徒增亚萨风情。
他不着痕迹收回手,撩去沾在亚萨唇上的发丝:“生气了?”
“谁让你心软的。”雷诺双手撑上王座, 同那日一样将亚萨困在方寸之地, 直勾勾望进亚萨眼里不给对方一点逃避空间, “我警告过你的,只有真正的死亡才能把我从你身边带离,为什么没下死手?”
“你要活着去交换皇祖母。”合情合理的回答。
雷诺却不满足,追问:“可你明明有机会赶紧杀绝,为什么阻止奥斯维德?”
“契约精神不是最基本的吗?我答应过简, 只要皇祖母安全回来, 就给你们一条生路。”做法符合亚萨性格。
“即使詹妮那孩子先撕毁契约将枪口对准了你?”雷诺咄咄逼人。
“对,不然呢,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亚萨深呼吸握紧拳头,“我喜欢你才不忍心伤你?”
“可我听见了。”
“什么?”
雷诺拉开距离破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率先袒露出自己的脆弱。他跪伏在亚萨膝旁, 小孩似地圈住亚萨的腰, 脸埋进亚萨怀里:“值得, 这是我的答案。”
亚萨推搡雷诺肩膀的手僵住。
“为了我, 失去自我,负尽亲友, 变得不人不鬼,值得吗?”
狱中, 亚萨对昏迷的雷诺问出这个问题,却没希望从雷诺口中得到答案,也怕得到答案。他怕雷诺后悔爱过自己,更怕雷诺执迷不悟飞蛾扑火。
“值得”二字,狠狠砸在亚萨心上,破开坚硬的外壳。
人非草木,两人厮缠这么久,亚萨没有一点触动是假的。可过往那些伤害和绝望也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法磨灭。
无论是爱还是恨,他都全部倾灌给了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alpha让他这么刻骨铭心。他狠不下心报复,只能折中把人送走永不相见。本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可这人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总是不依不饶地再次纠缠上来,让他一秒天堂一秒地狱,苦海沉沦。
亚萨一瞬间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累极了,为什么偏要这样痴缠相互折磨?
“放过我,也放过你,不好吗?”
“不好。”
雷诺收紧胳膊,怀里的人太瘦了,骨头硌得他生疼。
“九野为我死的死伤的伤,刚醒来那段时间,我真想过就这样和你断了,就算是为了他们。可我做不到,我控制不住地去想你,睁眼闭眼全是你病有没有好、饭有没有好好吃、奥斯维德有没有照顾好你、那老畜生有没有欺负你……”
“我有时想这是不是你在故意惩罚我,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死在你手上多畅快,一了百了。但我不能自我了断,九野还在,他们需要我。可是他们却对我说,滚,这里不再需要你了。”
“我现在没处可去只剩你了,这一次,别再赶我走,好不好?”
雷诺闷声闷气卖着惨,语气好不可怜,仿佛被弃养后跋涉千里寻回主人的大型犬,摇着尾巴想贴近却又小心翼翼害怕再次被抛弃。
“九野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让你滚,开什么玩笑?”亚萨被气笑了,简直荒谬至极,这是什么新把戏吗?
“没有九野了。”
虫患平息,游子归家,贪恋温暖,不愿再做那无根浮萍就此解散,也把他从责任桎梏中解放出来。简单两三句,雷诺讲清归乡后发生的事。
“他们觉得我死性不改没救了,也不愿再成为我的禁锢,就把我赶出来找你。”
亚萨神情有些恍惚,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九野就这么解散了?
“亚萨。”
恍惚中,亚萨的双手被雷诺攥在掌心里。亚萨垂眸,正对上雷诺那对异色瞳,眼神温柔至极。
“你还记得老阿姆吗?”雷诺细声说,“离开燃淞那日,她就这么攥着我的手,嘱托我再见到你一定替她捎句话。”
“好孩子,你是真正的弥赛亚,你对纳美的恩情我们永生不会忘记。”
雷诺的脸和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重叠,此刻仿佛真是那位和蔼的迩思老人攥着他的手向他倾诉谢意。
耳朵轰鸣,亚萨陷在无数斥骂声中,有艾维格人的、有迩思人的,有过去的、有现在的。
“肮脏阴险的白猪,是他杀了弥赛亚!”“什么皇帝,就是个被贱种操熟忘了本的婊子!”“假模假样,惺惺作态,我呸!”“陛下,你忘记我们的先辈是如何被赶到冰原地狱赶尽杀绝的吗?!”
无数人吵作一团,嗡嗡作响,尖言利语化作刀剑一把把插在亚萨身上。
这三年,亚萨顶着巨大的压力推行平权改革,却受尽双方白眼。午夜梦回惊醒时,他甚至有一瞬迷茫,他真的做错了吗?
然而此刻,有人对他说谢谢,会永远铭记他的恩情。
老阿姆是第一个对他散发善意的老人,那场荒唐的婚礼本也该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步入正堂,是雷蒙德任性才作罢。仪式前,老人整理着他的婚服,把他揽入怀里轻柔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老人是那么温暖,就像年幼时母亲的怀抱。
万千委屈冲破闸口一起宣泄而出,再也阻拦不住。
刹那间,亚萨红了眼眶,泪水决堤而出,啪嗒滴到雷诺手上。
明明是温凉的,雷诺却被烫得一哆嗦,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宝贝,你哭了,是我逼你逼得太急了吗,还是刚刚的话让你想起了过去那些伤心的?是我错了,生气你就打我,别哭了,乖。”
亚萨哭得很凶,人就像是水做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尽。
被浸湿两只袖子的雷诺也迟钝渐悟出了什么,他把亚萨揽进怀里轻柔抚顺着亚萨的头发:“哭吧,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挡在你前面。”
亚萨额头无力抵着雷诺的肩膀,双手无助地抓着雷诺襟前的衣服,眼泪汹涌。不知过了多久,亚萨哭得头晕脑胀,感觉自己有点缺氧,眼泪似乎也干涸耗尽,想停下却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身子一抽一抽的。
雷诺知道亚萨这是哭够了。
他旧话重提,故意刺激亚萨转移注意力调节心情,“我的陛下,你就收留我好不好?留我在你身边,以后谁欺负你,我就咬死谁。”
亚萨一口咬上雷诺肩头。
不用雷诺动口,亚萨先咬死最欺负他的这个alpha。
亚萨哭脱了力,咬人一点也不疼,雷诺却夸张地大声喊疼求饶哼唧着。
两人之间太过暧昧了。
亚萨推搡了一下:“起开,谁让你上来的?朕有话问你。”
哟,不好意思强行挽尊连称呼都变了。雷诺挑了下眉没戳穿,跪回到王座边:“陛下想知道什么?臣必言无不尽。”
“韦弗家,是你动的手。”
“是我。”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以为除掉他们,第三军军团长就是你的?”亚萨想起线报就后怕,如果没控住形势,里俄得死多少人。
雷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位子谁坐无所谓,是他们该死。”老的害亚萨家破人亡,小的觊觎中伤亚萨,留着就是个祸患。
亚萨通透,瞬间明白雷诺是在为他复仇,雷诺一直很沉浸于这种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他追问:“下一个是谁,皇祖父吗?”
“那老畜生还活着?”雷诺眼底寒光闪烁,“你顾念亲情不好动手,我来。他在哪?”
亚萨不悦压低眉眼,警告:“雷蒙德,别再背着我搞小动作,这是最后一次。”
雷诺秒上演变脸,眉飞色舞说:“你来监督我吗,宝贝,我可默认你要留我在你身边了?”
“……嗯。”
雷诺眼睛睁大,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你答应了?”他本意只是调戏,没奢望得到亚萨的回应。
“满意了?”亚萨轻嗤,“你说的没错,我是心软留了你一条生路,可你带给我的是什么?一地烂摊子。继续放任你在外,只会给我带来更大的祸患。”
亚萨泛红的眼眯起,视线锁定雷诺空无一物的脖子,喃喃,“你这人,只有被拴起来才老实。”
雷诺是最讨厌别人被束缚的,可这一次他笑了,畅快肆意。
“宝贝,你看不见吗?”雷诺握着亚萨的手,引导对方摸索上自己的喉结,“这里早就栓上了一条链子,你亲手系上的。”
亚萨想抽回胳膊,可力气根本无法与雷诺抗衡,手纹丝不动。沐浴在雷诺炽热滚烫的眼神中,亚萨被动承受着对方热烈的告白。
“亚萨,是你驯服了我。”
情丝为链,以身做锁,永远困住了这只桀骜的野兽。
亚萨颤着眼睫垂下,躲避开雷诺的视线,似乎只有这样,心中的坚冰才不会被烈火融化。
雷诺眼中满含温情笑意,亚萨动摇了,慢慢磨下去会有结果的。
亚萨没有食言,不日,荣耀勋章授予仪式。
与上次一般,雷诺作为最卓越的功勋者,第一个接受表彰。他在庄严的奏乐中穿过大殿,步上高阶,单膝跪伏在皇位下。
只是这次皇座上换了人,近侍宣读他功绩时,他却视线落在亚萨半露的脚尖上早已神飞天外。
他曾经发誓,在亚萨红袍加冕那日,会第一个跪伏在亚萨脚边亲吻亚萨的手背向其献出心脏,可是种种原因没能兑现。等会郑重些,算作弥补吧。
“……特授予雷蒙上校荣耀勋章!另,即日起,擢雷蒙上校为第一军团副长,兼领近卫军,随侍朕左右,辅佐朕掌管军团事务……”
雷诺震惊抬起头,一瞬间与亚萨目光相触,又强克制住自己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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