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进,祁然看着小孩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肩膀,对方猛然转过脸来,脸上的红痕和泪痕还没有消去。
幼时的自己跪在面前,一副可怜的样子。祁然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孩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可对方的脸又是那么的熟悉。
然后那个小孩冲他扬起了一个笑,下意识的,甚至都没有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那个笑很难看,扬起来的笑脸被泪水染湿,祁然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他不敢不笑。
下意识对人扬起的笑似乎成了小孩的保护伞,仿佛只要他笑了,就不会有人对他不好。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看着熟悉的脸,祁然一边很想上前将小孩扶起来,一边却又畏惧着未知。
耳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听着那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谩骂,祁然看清了小孩脸上的绝望。
两张无比相似的面容彼此注视着,一个是幼时的自己,一个是成人的自己。
男孩空洞的眼神就那样望着他,似乎是在祈求对方将自己救走,但又抗拒着陌生人的靠近。
声音慢慢散去,祁然走近,在小男孩颤抖着往后缩的时候蹲下身,打量着这个和他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见祁然没有再凑上来,小孩的动作停了,慢慢地仰起头,但身体还在不住的发抖。
小孩盯着他的脸看,沉默半晌,抬起胳膊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没有……见过,你,需要……帮你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生疏,像是那种长久发不出声音的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模仿着其他人说话的样子发声。
并不是自己的声音,祁然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小时候的声音并不是这样的。
“不需要。”祁然将小孩从地上抱起,小孩很轻,抱着他宛如抱了一团棉花,没有什么重量。
尽管隔着衣服,祁然也能感觉到小孩瘦的突出的肩胛骨膈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太瘦了,瘦得时候只剩下骨头。
目光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个离他们不远的屋子,祁然抬脚就像往屋子里走,却感觉怀中的小孩突然加大了力道,挣脱开来。
因为动作幅度大,祁然似乎听到了对方骨头碰撞时发出的“咯噔”几声。
小孩拔腿就跑,朝着远离茅草屋的方向,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着。
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这一次连那个小孩祁然都看不见了。
在一瞬间,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茅草屋,祁然忽然反应过来,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那屋子有些熟悉了。
外观的造型,被茅草掩盖的屋顶,残破的门楼,被无数双脚踏烂的门槛……
茅屋的造型和杂货铺几乎一模一样,不,不应该这么说,杂货铺的造型和这茅草屋无比相似。
周身的压迫感消失,就连左右的墙壁也消失不见。祁然伸出手在周围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摸到。
不会连一点提示都没有的,祁然朝着记忆里那个小孩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仍旧是一片寂静,仿佛先前的那些谩骂,都是一场幻境。
祁然缓缓抬起手,摸向了耳朵。
小手还在,像是在指明方向一样,翘着一根指头。手指的方向正是祁然面朝的方向,他慢步向前走去,却在一片黑影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形。
似乎是和自己一样,也在摸索着方向,两个人越走越近,身影时隐时现,黑暗之中,却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是一个很小的身影,和先前跑开的那个小孩很像,但莫名的,祁然就是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小孩出现的地方开始逐渐亮了起来,依旧是和先前一样,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打扮,但脸上的模样又换了一个人。
“……江泽宁?”
-
江泽宁看着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小孩,那小孩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只对视了一眼之后,小孩转身就走,他就那样跟着走了一路。
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江泽宁不知道这个游戏需要他做什么,只能被身后的墙推着不断往前走。
他能感觉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迷宫,在好几个分岔口跟着小孩选择了同一条路。他不知道其他路通向什么地方,一边警惕着,一边又留意有没有祁然和简柏川的声音。
可他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还专门掏了掏耳朵,依旧没有声音。
小孩就那样静静地在前面走着,江泽宁往前跑了几步试图追上小孩,可对方也好似加快了速度般与他拉大了距离。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那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然后江泽宁听到了一些很难听的谩骂,一把把的利剑指着眼前的小孩。
很难听,太难听了,江泽宁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恶心的声音,那是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恶言恶语。
就对着这样一个小孩子,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
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他大吼了一声:“你们都闭嘴!”声音瞬间消失,可紧跟着消失的,还有那个小孩。
第85章 迷宫
茅草屋很破旧, 江泽宁环顾一周,什么也看不见,偏偏那茅草屋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处, 吸引着他靠近。
距离太远, 江泽宁站在原地没敢乱动。他担心那又是一个陷阱。
这茅草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江泽宁没有一点印象, 那个小孩是进入这里了吗?
没有其他的选择,四周没有路, 他只能朝着茅草屋的位置前行。
他大着胆子靠近, 可分明就在眼前的茅草屋, 江泽宁走了十几米都没有走近, 甚至他们之间依旧隔了先前那么远的距离。
黑暗让人无法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江泽宁觉得,这茅草屋在抗拒着他的靠近。
明明就是一间屋子,他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茅草屋在他的眼中就像个雕塑, 泥做的, 小小的, 精致得就像真实存在般。
江泽宁又开始怀疑这个草屋的真实性,黑暗让他的大脑运转有些缓慢。
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 不断地靠近,犹豫,怀疑,最后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茅草屋大门的轮廓。
和杂货铺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很小的房子,顶上覆盖着茅草, 门外挂着几串如同驱邪一样的铜牌,但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假的。
从江泽宁的角度看过去,茅草屋里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没有架子,没有柜台,周遭堆放着杂草与铁制工具,看上去冰冷不带温度。
若隐若现般,他觉得那些东西染着血,甚至还在往下滴。
大门半掩着,江泽宁看不清另外一半屋子的场景,但不难想象出和他见到的一样。
是让人窒息的环境。
周遭很安静,安静到让他听到了一两声轻微的啜泣,像是小孩极力隐忍住的哭泣,又像是无声的咆哮。
江泽宁终于走到了茅草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缓慢地抬起手,推开了那半扇门。半掩着的门后,是一个跪坐在杂草堆里的小孩。
他的衣服有些破旧,身上有许多疤痕,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在小孩儿稚嫩又脏兮兮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光着的脚脏兮兮的,脚心布满了划痕,泥土和血污染在一起,只看上一眠都知道很疼。
听到声音,小孩瑟缩着埋进那堆杂草中,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门口进来的人。
他不敢看,他知道一抬头就会迎来一顿毒打。
茅草扎得他很疼,小刺扎进他的皮肤,又麻又痒。
门口透进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凉,血液似乎也在这一瞬冻结,他宁愿永远不要有人踏进这间屋子,让他自生自灭,也不想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那只会给他带来灭顶般的疼痛和灾难。
身上的伤口因为冷风吹而皲裂,没有上过药,有些地方已经结了很深的疤。江泽宁紧紧看着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孩,心中情绪翻滚。
他刚迈出一步想要靠近,就看到那小孩浑身一颤,肉眼可见,条件反射般喊了出口:“不要,不要过来!”
他的声音发着抖,带着些惊恐与不安,极力忍耐着的声音终究还是因为恐慌而爆发了出来。
江泽宁停下了脚步。
小孩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更加的恐慌。他不能这么大声地对着那些人喊,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小孩开始慢慢他移动,朝着远离江泽宁的方向,朝着墙角,一点一点的,只能听清杂草发出的簌簌的声音。
他要躲远一点,最好可以躲到墙角处,这样那些人打他的时候,就可以被墙面拦住一些伤害。
皮肤碰到地板,冰泠又疼痛。
江泽宁打量着小孩瘦弱的身躯,这小孩给他一种八九岁大小的感觉,但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小孩的身形。
太瘦了。
站在门口的人一直都没有动作,刚才的那一步似乎只是幻景,小孩挪动到了墙角,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脑袋依旧没动,但眼皮慢慢抬了起来。
他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人。
那人身后一片黑暗,就像他平时看向那扇门时一样。然后就会有人在黑暗中狞笑着朝他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狰狞地开口,让他说出自己心中所地。
小孩一片死寂的眼神变得有些诧异,门口的那个人,他没有见过,那是一个不属于他所在的村子的人。
一袭衣服干净整洁,和他见到的那些畜生完全不一样。
江泽宁感受到了小孩眼神中情感的变化,他犹豫着,脚下蠢蠢欲动。
但最让他犹豫的,是小孩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很眼熟,那似乎是祁然小时候的样子。
江泽宁没有见过小时候的祁然,眼前这个小孩脸上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和祁然很像。
炯炯有神,闪着光,在脏兮兮的脸上格格不入。那双漂亮的眼睛瑟缩着,只闪烁了一瞬,很快便黯淡无光。
是祁然吗,江泽宁不能确定,但那双眼睛和那张脸太像了,让他移不开眼睛。
为什么游戏里的小孩会长着祁然的脸?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扎根生芽,江泽宁不敢再靠近,他对眼前这个小孩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与恐惧之感。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简柏川的手被小孩抓着,男孩拉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是。”简柏川没什么表情,“有其他人会带你离开的。”
他们此刻站在茅草屋中,因为周遭黑暗,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莫测。
小孩长着一张和言泠一模一样的脸,然后那张脸又变了一个样子,逐渐和佘亦书的长相融合。
他们的眉眼格外相似,但言泠的脸型更加柔和,相比较佘亦书来说,少了那么些攻击与诱惑性。
他们本就是同一人,不是吗?
简柏川看到了小孩容貌的变化,愣了一瞬,紧接着恍然。
原来如此。
小言泠,不,小佘亦书松开了抓在简柏川胳膊上的手,走向那一堆茅草,将它们扒开。
那下面藏着一条项链,一条绿色的,但中间带着些红光的项链。
简柏川走上前,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晓晓的……项链?”
“不是。”小孩将项链握在手里,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重新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这条项链是邻家妹妹的。
在又一次被打骂后,房间的门被狠狠关上,大人们没有从佘亦书的口中套出什么话,言灵并没有起效果。
那些人拿着棍棒向他的身上抡去,拳打脚踢之下,佘亦书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小小的他缩成一团,用手抱着脑袋闭着眼睛,痛苦,但是又格外安宁。
要是真的能死就好了,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可惜,他没能死成,那些人留了他一□□气,发泄完怒火后,把一管药膏扔给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一群人推了出来,听着身后人凶神恶煞地说:“给这个臭崽子把药抹了,别让他死了。”
佘亦书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姑娘一脸无措,但还是蹲在了他的身边,麻木地将药膏往他的身上抹。
伤口还带着血,和药膏混在一起更加疼痛。也不知道那药膏是什么法子得来的,没有起到一点缓解作用,反而让佘亦书更加难受。
他想让那个小姑娘别抹了,但张开的嘴里只吐了几口鲜血。小姑娘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涂得更加用力,更加快。
伤口因为她的动作皮肉有些外翻,终于,在感受到佘亦书不断地颤抖后,她终于停了下来了。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小姑娘的手立马从他的身上拿了下来,声音也带着恐惧和颤抖。佘亦书闭着眼睛摇头,麻木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他真的很想一死了之,总这样吊着一口气让他生不如死。
言灵的反噬作用其实很强的,只要他说上几句很难实现的话,只靠反噬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他不想说,他不想如了那些人所愿。说好听的,他嫌恶心,可说不好听的,他可能只说了两个字,就会被那些人堵上嘴,然后再打上一顿。
那些人会边打边骂他小畜生,掐着他的脸,让他说那些异想天开的梦。
他的嘴里咬着一根木头,那是那些人离开之后,防止他乱说话留下的。木头已经被他的牙齿咬了很深的印,几乎快要成三段。
痛感一点一点麻木,余亦书慢慢松开了紧咬的牙,牙齿从木头里拔出,又酸又涩,本就不坚硬的牙几乎快要断在里面。
第86章 迷宫
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不知道是从气管喷出的还是牙龈破损的原因,看得小姑娘心惊又害怕。
她下意识想拿来毛巾给佘亦书擦脸,但周围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一堆杂草, 和佘亦书身上的破布。
鲜血染红了那一堆杂草, 枯黄染着鲜红,宛如篝火燃尽后的余骸。
跪在杂草上, 女孩的膝盖有些痛, 她身上也没多少衣服, 但相比较佘亦书来说, 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小孩就这样在屋子里待着,一个默默地吐着血,一个默默地跪在一旁,手里的药膏因为用力流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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