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知瑾别过头,轻声:“陆大师,你说过我‘劫后方生’,会不会这才是我的‘劫数’?赌一把,或许我能真正的‘活’过来呢?”
陆大师讶然:“赌?小瑾,你曾经可是连我的谶语都分毫不信。”
手掌贴着房门,魏知瑾彷佛能从隔音绝佳的里面听见李陵珑的呼吸。
“事到如今,我什么都要信一信。”
魏知瑾苦涩地笑。
“就算是异世神明降临,要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愿意去信。”
将二人送上车,魏知瑾恢复体面自持的模样:“今日麻烦二位了,日后如果……不,我会携李陵珑一同上门拜访。”
“小瑾。”陆大师按住魏知瑾的手背,“我只再说一句,当做祝福吧。”
“情难自已,峰回路转。”
魏知瑾勾出笑容:“多谢。”
分魂这条路,似乎只能放弃了。
魏知瑾回到李陵珑的病房,转述了陆大师新的八字谶语。
“听起来尚有转机。”李陵珑努了努嘴,要魏知瑾给他削个苹果。
“要小兔子吗?”魏知瑾这些天学会了李陵珑在网上看的那些花样,在尝试不断皮、一刀到底中。
“要。”李陵珑歪了歪头,“我们是不是又把问题搁置了。”
魏知瑾有点想笑——真心的那种。他说:“是啊,又一次的。”
“为什么总是如此呢?”李陵珑仿若自问自答,“是因为我们太不相合吗?你我都总固执己见。”
“我不是个好榜样,李陵珑,”魏知瑾停顿的间隔让苹果皮断了,“但你小时候总学我的样子,所以是我的错。”
苹果分成八瓣,魏知瑾插上银叉,摆在床头柜,以便李陵珑随时取用。
他又拿起一个苹果,试图削出个完美样品。
“魏知瑾……”李陵珑咀嚼脆甜的果肉,喃喃,“起初我当你是奴才,然后是玩伴,接着,你成了我的指引标——你让我获得父亲宠信,我与母亲的生活好上不少。但一旦踏上这条路,我被大哥看见,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不过大哥确实是个庸才……”他嘲讽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看着他这样无能之人登上皇位吧……你没错,我没有选择,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魏知瑾,你命中就该成为‘梅岁寒’,助力李陵珑登上皇位!】
系统激动的言语犹在耳畔,魏知瑾断然道:“不,是我逼迫你的,我欠你的,李陵珑。”
第二个苹果皮也没能完整留下。
“十二点了,好好休息,李陵珑,我明天再来看你。”魏知瑾搁下削到一半的苹果,“至少……等系统回来。”
先前切好的苹果瓣氧化发黄了。
搁置问题后是逃避吗,真熟悉。李陵珑无奈一笑。好歹他们这次,都愿意沟通了。
系统离开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知瑾给陆大师打去电话,幸好,他还没有睡觉。
“小瑾,你是不是想说趁李陵珑睡着之时,举行分魂?”
魏知瑾“嗯”了声。
“你既然清楚那些‘套路’,那你也会清楚,这是行不通的。”
魏知瑾半垂着眼捷,夜间医院只有值班巡查护士的脚步声陪伴他,他说:“万一呢?”
“你可以赌你自己的性命,那李陵珑的呢?正如他所言,分魂成功案例本就万中无一,他的身份又特殊——你要替他赌上他的性命吗?”
魏知瑾不再言语。
“小瑾,你们都太过在意对方了。”
第三赛段的第八天,路演后有一小段和粉丝互动的环节。
魏知瑾难免心不在焉,可他接过了李陵珑的“Leader”一职,他得代表李陵珑负责。
——“李陵珑还会在后面活动出现吗!”
魏知瑾定了定神,扬起微笑:“具体情况请各位关注官方发布的消息。”
——“可是,魏知瑾你不是和李陵珑那么亲近吗?你都不敢谈论起他吗?”
疑问进一步尖锐。
“我不是医生,”魏知瑾笑容冷了几分,“我无法代表官方、专业人士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你询问的是作为个人——他的好友,我想回答你,会的。”
一番滴水不漏的言辞。
“今日在场的是我们,希望大家能够将视线集中在表演与我们四人身上。”
王彦晋紧跟着开口,调转注意力。
但凡魏知瑾在今天的应对态度上出现什么纰漏,他缓慢建立起的有利于他和李陵珑的舆论场面,立刻就会被颠覆。
#魏知瑾自大#、#魏知瑾耍大牌#、#李陵珑装病借口退赛#……
魏知瑾在脑中理顺一件件事情,指尖轻按胀痛的太阳穴。
“你在低烧,小瑾!”Linda低呼。
魏知瑾一愣,自己抬起手试了试额头温度:汗水、昏沉。
“不行,还有两场路演。”魏知瑾朝王彦晋伸出手,“我得坚持过去。”
“你!”王彦晋瞪大眼睛,“我这又不是灵丹妙药!该去医院得去啊!”
“我们队不能缺人了!”魏知瑾斩钉截铁,“你我可以不在乎影响,但他们两个呢?他们是真切地怀揣梦想参赛的练习生!”
魏知瑾不想再做那个毁掉他人原想走的路的人,即便那些人不是李陵珑。
这是魏知瑾服下的不知道第几颗药丸。
王彦晋悄声嘱咐:“叫医生候侍。”
他看得出来,魏知瑾是在硬撑。
等不到完成最后一场路演,他就会先倒下。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思念是边地到都城的千里之路,长大后,思念是我在病房里面你也没好过。
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地狱了()
第47章 决定
出乎王彦晋所料,魏知瑾一直坚持到表演结束、现场QA环节结束、带着队友道别、甚至回到CM基地。
“扶着我。”
魏知瑾搭上王彦晋的肩膀,声音细微。
王彦晋眼神一凛,他心底早有准备,握住魏知瑾的手腕,半为搀着人半为临时搭个脉。他又是一惊:魏知瑾虚弱过头了。
难道是药丸服用过多?不可能啊,他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那不过是提神定心的普通草药丸,作用和维生素BC差不多的。
“控制表情,”魏知瑾低声,“基地门口常有人蹲拍。”
王彦晋实在佩服他这时候还能顾及这点。
“去医务室?”王彦晋问。
“不,后门,知瑜。”魏知瑾脚步虚浮,说话急促,“别让李陵珑,知道。”
王彦晋连忙向另外两名队友使眼色,让他们下车围在身前,挡一挡视线。
王彦晋多少庆幸自己体力不差,还能带魏知瑾小跑着移动,尽量以最快、又不会引人瞩目的速度,敲开了魏知瑜的车门。
“你哥晕了!”
简单四字,吓得魏知瑜怎么开车都忘了,拧过身子就想往后座扑。
“先开车!”王彦晋推着人,“又不是没有狗仔跟你!”
偏偏魏知瑜今天开的车,正是李陵珑出事那天的车,他一脚油门踩下时,难免迁怒到纯粹无辜的工具上——不吉利!再也不开这辆车了!
魏知瑜负责边开车边通知院方准备,王彦晋则打电话给了罗煜人和陆大师。
医院有着最完善的关于魏知瑾的身体资料,从小到大的,三年前的,三年后,在相当的一段时间,这里几乎算得上他另一个常居之所。
鼻息与消毒水味交织,魏知瑾梦见了李陵珑。
雪没有停,火亦未熄,李陵珑站在那株梅树下,衣角翩飞,拒绝他的前进。
自从梦中的李陵珑,对魏知瑾喊出那句“我恨你,梅岁寒”后,梦境内容就再未变过。
就像在现实中他们二人停滞不前的关系。
李陵珑不允许魏知瑾这次为他“去死”,难道也是因为恨他吗?
“你明明不恨我……”魏知瑾艰涩开口,努力地想要拨开风雪,走到李陵珑身边,“你不恨我,对不对!”
李陵珑轻笑,被吹进魏知瑾耳畔:“你一直说,我应该恨你、你配不上我,怎么现如今,还是你说我不该恨你?好傲慢啊,梅大人。”
魏知瑾抿唇不答。
“你连续五日不敢睡眠,是问心有愧吗?你也知道是你害惨了我,对吧?”
“害我陷入那一场场争斗、边地三年、受刑无数,最后孑然一身轻松死遁逃走——你恨我吗,梅岁寒。”
李陵珑动了起来,他一只手抚着魏知瑾的脸,一只手箍住他的脖颈,声声诘问入耳。
“你回答我啊!你才恨我!是不是!”
明明是身处幻梦,明明不会有任何触感,魏知瑾却真切地感到了窒息。
“动了、动了!手指动了!”
“哥!你醒了!”
魏知瑾猛地惊醒,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一阵呛咳彷佛刚从生死关头走过。
“水!王彦晋拿水过来!”
被人扶着后背,一点点饮下温水,魏知瑾五指用力揪起床单,哑声:“李陵珑呢?”
魏知瑜唇瓣颤抖,惊魂未定地检查他哥的身体状况。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魏知瑾有些心慌,他想伸手拨开围在他床前的所有人,自己下床去看看李陵珑。
挥舞的手臂在半空被人稳稳抓住。
“我没事,知瑾。”
李陵珑的肌肤难得是温热的,掌心的茧给了魏知瑾安心感。
“你……”魏知瑾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他记得自己分明叮嘱了王彦晋,绝不可让李陵珑得知他身体出问题了。
“……”
李陵珑表情复杂的在床边坐下,其余人见状自觉离开——魏知瑜是被拉走的。
“我今天突然感觉好了不少,”李陵珑喃喃,“医生同样惊讶,嘀咕什么和你一样的奇迹。”
“魏知瑾,是不是我们真的就不合适?我只会害死你?”
“不、不是那样的!”魏知瑾蓄起力气,反握李陵珑的小臂,“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好好保养,不关你事……”
李陵珑叹气:“根源是因我住院,你要来照料我——就是因为我。”
眼前的李陵珑和梦中全然不同,魏知瑾一时恍惚,只能凭借手掌把握的温度确认,眼前并非梦境。
“我恨过你。”
那个字,使魏知瑾浑身轻颤。
“唉……”李陵珑唇角的笑意既浅又淡,“原先,我并不能理解大哥毒杀父亲的举动,但在你死后……我懂了一点点。”
魏知瑾不赞同李陵珑的话:“前太子终究是自身执念过深,反噬其身,何谈正常。”
“正常人不会活生生烧死自己,”李陵珑哼了声,“也不会为了真假不知的故事长跪、受鞭。我是你教出来的,我们都不正常。”
“被你带偏了……”李陵珑撇了撇嘴,“总之,我想说的是,我曾宁愿带着你去死,也不要看你活得自在。”
此刻李陵珑的语调仍是温柔的,与梦中的冰冷不同。
他点住魏知瑾的嘴唇,眼神眷念:“但我还是发现,我舍不得……或许得感谢母亲的血脉,我没有大哥那样变态……”
李陵珑低低地重复:“我舍不得。”
病房内的气氛静默着。
“李陵珑,轮到你去继续参加CM了。”魏知瑾忽地开口,“我也累了,我想躺两天。”
李陵珑用一种费解的语气说:“你没听懂吗?梅大人,我是在让你好好活着,你这个、这个……”
他语塞了。
“弟弟说你珍惜性命、视这三年时光为宝物,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魏知瑾偏头咳嗽几声,他的头脑当下不算清醒,太久没能好好休息,神经绷直得仿若到金属疲劳极限的弦丝。
李陵珑手忙脚乱的给他顺气、递水。
“我并非‘故意’退赛,”魏知瑾狡黠一笑,“不过是体力不支,唯有麻烦殿下了。”
简直是当初李陵珑对魏知瑾说的话的翻版。
“我体验过三个赛段了,”魏知瑾接着说,“和我预想的不同,做练习生、做爱豆确实不适合我。你要是有兴趣,你就继续。”
李陵珑瞪大了眼睛,竟然分辨不出魏知瑾这番话的真假。
早在他躺在病房里看路演直播时,他就发觉魏知瑾在强撑,显而易见的疲态自不必说,更是精神上透露出的迷茫。
可他这会儿居然分辨不出魏知瑾的情绪了?
“我没有骗你,”魏知瑾也看出李陵珑的想法,坦然地摊手,“但你对此是有兴趣的,对吗?没有也罢,就当我再逼你一次,你恨我吧,殿下。”
久违地听见“殿下”二字称呼,是在如此情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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