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裸露的胸膛上,沈亦别慢慢吸气,扶住对方腰身的手紧了紧。
他哑声回道:“没事的,少爷。”
郁安听这语气就不太相信他没事,干脆动手在黑暗里摸索,挣扎着要起来。
入手是一片光滑壮实的肌肤,他暗叹糟糕,好像把人家的浴袍弄散了。
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未免太流氓了。
郁安挪开手,想撑住地面借力起身,却不经意碰到了对方胸口处的一片崎岖。
记忆仿佛一瞬间被带回原点,面前高大兽人穿心而过的致命箭伤灼得人眼眶发疼。
郁安声音一紧,“这里是什么?”
沈亦别只当他在怕黑。
被问及胸口伤痕时,他眸中粹上一层冰,但感受到紧挨着自己的少年身体在止不住地战栗,眼中那层薄冰就飞快化开了。
他轻声道:“幼时贪玩,玻璃扎的。”
随着他话音一起落下的是郁安的眼泪。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沈亦别觉得那滴砸在他胸口的泪珠虽小,却比炉火还要烫些。
他手上的力量一松,还了少年腰身的自由。
“少爷别怕。”
一声“少爷”让几乎要分不清曾经与现实的人回神。
郁安按着那道疤,感受到那层薄薄皮肉保护下的心脏在有规律的跳动着。
没有欺骗,没有死亡,这个位面的神明意识还活着。
他闭了闭湿润的眸子,压下了满腔的不安与恐慌。
神陨让各个世界动荡不已,神的致命伤出现在位面的意识分身上也解释得通。
郁安飞速调整好状态,没再拖延从沈亦别身上起来,跪坐在一旁。
对方只以为他养尊处优,见到这样狰狞的伤疤一时被吓住了,还在柔声安慰他。
“沈亦别。”郁安叫他的名字。
“嗯?”
“别再受伤了。”
彼时沈亦别用手肘撑起身子,半干的发丝混乱的垂在眉眼处,听见这带着哭腔的一句话心头一动。
他笑着调侃道:“少爷在害怕吗?”
他以为害羞的少年会嘴硬反驳,或者像一贯那样沉默,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料。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郁安回答:“嗯,我害怕你受伤。”
犹觉不够,他又补充道:“别再受伤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也不会再让你受伤。
少年很少有这样语气绝对的时候,沈亦别在微微诧异的同时,心里却生出一丝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知道对方内心坚韧,从来就不是菟丝花。
郁安说完就沉默下去,静静等待着男人回答。
半晌,沈亦别开口:“好。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少爷。”
他想,一个承诺而已,就当是哄哄对方好了。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70%]
事情最终以沈亦别合拢衣服、起身点亮烛台,两人重新洗净自己结束。
被雨水打湿的睡衣被换下来,郁安穿着比自己身形大了几号的衬衣衬裤出了浴室,小脸被热汽熏得如枝上桃花。
“对不起,对您来说尺寸有点大了。”
沈亦别上前帮他将袖子挽了几圈,露出少年双手,方便对方行动。
形状好看的唇张张合合,郁安说:“没关系的。沈管家,谢谢你借我衣服。”
宽大的衬衣挂在身上,少年精致白皙的锁骨一览无余。
对方身上散发着和沈亦别同一出处的沐浴露清香,二人似乎亲密无间。
但沈亦别目不斜视,替郁安挽好袖子后蹲下身,又不紧不慢地为他整理裤腿。
他说:“少爷不用客气。”
“我自己来吧。”
郁安后退一步,想告诉对方不用拿出这样恭敬顺从的姿态。
但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制止了他继续后退的动作。
郁安身体一僵,觉得对方手掌的热度几乎要顺着脚踝爬上小腿、弥漫全身。
沈亦别抬头看他,半乱发丝遮蔽下的琥珀瞳眸里满是认真,“少爷,这是我应该为您做的。”
他的表情太过正经,少年将信将疑,最终不忍拒绝对方的好意。
“麻烦你了。”
沈亦别对他微笑,垂头整理另一侧的裤腿,脑海里却不断回味着那截脚踝细腻的触感。
上次他替少年擦灰尘的时候就想过,要在少年意识清醒的时候这样握一次。
太瘦了,几乎能被他单手握在掌心。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75%]
郁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进度又涨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终究是好事。
郁安没再纠结,在沈亦别帮他整理好裤腿直起身后,又礼貌地道了谢。
沈亦别眸中晕开一抹笑意,又一次彬彬有礼地对他欠身,“不客气的,少爷。”
撑着烛台,他将少年送回了二楼的客房。
一路上都没开窗,沈亦别不必担心对方受寒感冒,但到了目的地还是严谨道:“盖好被子睡一觉吧,少爷。明早要是不舒服,我会为您备好热水和感冒药。”
“对不起,让您摸着黑和我耽误了那么久,希望您别受凉才是。如果确实不舒服,我会照顾到底的,不会让您受苦。”
他仔细叮嘱的模样太认真,惹得郁安心里止不住笑,面上却摆出腼腆的笑,“好。”
第15章
好在郁安第二天没有感冒。
沈亦别放下心,转而从膳食和运动量上下功夫,想把自家瘦弱的少爷养胖些。
雷雨夜过后,两人的距离好像又拉近几分。
就连郁老家主也能偶尔捕捉到沈管家放在自己养孙身上的目光,而他听话的养孙往往会回以一个含蓄的微笑。
如果被老爷子发现,郁安就会有所收敛,只眼含笑意地与沈亦别对视一瞬,然后就挪开目光专注自己的事。
看得出来两人交情确实不错。
这天,沈亦别为郁安房间的花瓶里换入新的白山茶后,拿着被换下来的枯枝准备处理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亲自做换花这件事了。
这个时间段,郁安还在后山的花房。
还没到接人的时间,沈亦别拿着枯枝来到客厅,却遇上了从楼上下来的郁老家主。
“老爷。”他恭声问好。
郁老家主视线扫过那截半死的花枝,没多停留,只沉声说道:“放下手里的事,跟我来一趟。”
沈亦别应了好,将手里那截枯枝放在茶几上,跟着老家主去了书房。
他想稍后处理它,但这截枯枝的命运注定与其他兄弟姊妹不同了。
因为沈亦别去了很久,久到打扫卫生的女佣发现了它,不清楚这是不是主人家的遗弃的东西。
花枝最终没被碾成粉末、化泥护花,因为纠结再三的女佣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和其他无用物一起打包带走了。
郁安从花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对方应该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
站在玻璃花房门口,望着淅沥的雨水,他在冒雨回去和等雨停两个选项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不想让才养好的身体再遭病痛,于是决定等一等。
远远的,郁安看见有人撑着一把黑伞从小路过来。
雨幕使得视野迷糊,他看不清黑伞遮挡下的那道身影,只知道对方步伐不急不缓,破雨前来也维持着从容得体的姿态。
那人慢慢走进,最终停下花房门口。
伞身一挪,沈亦别俊雅的面容就展露出来。
他对郁安道:“抱歉,我来晚了。”
郁安对他弯了弯眼睛,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忙其他的事。我可以一个人等雨停了再走。”
沈亦别轻笑着摇头,“路滑,还是我来接您好些。”
他虽笑着,但眼镜后的桃花眼却透出古怪的冷淡,因为走过雨幕,此刻看人像是隔着一层山雾。
郁安直觉对方心情不佳。
不去细问对方的烦心事,他快速关了花房门,像只归家小雀,轻盈地飞到男人黑伞下。
“那我们回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把钥匙递过去。
沈亦别没接钥匙,感到有风吹过,撑伞的手略微发力,以防伞柄脱手。
对上少年诧异的目光,他沉着道:“少爷,以后不必将钥匙给我了。老爷让您自行保管。”
“真的吗?”
“是的。”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郁安将这把古铜钥匙收回,郑重地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这钥匙很重要,我会好好保管的。”
像是想起什么,郁安又问:“爷爷还在书房吗?”
沈亦别垂眸重复:“是的。”
雨慢慢下大了,重重砸在伞上。
他不愿多说,只道:“少爷,走吧。”
郁安自然答应。
雨越下越大,两个成年人共撑一把伞还是有些困难,不得不手臂相贴着前行。
就算郁安是少年身躯,沈亦别又贴心地将伞往他的方向倾斜,两人还是都淋了点雨。
进了老宅大门,外面已变成了瓢泼大雨。
沈亦别收伞入桶的时候,郁安看到他一侧的西服遇水后颜色变深,几乎是半个身子都湿了。
郁安皱了眉,“沈亦别……”
他想告诉对方不必总是照顾自己,但只叫出对方的名字,就撞进了沈亦别淡淡看过来的温和眼眸里,其中闪动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光芒。
默默咽下了未尽之语,郁安改口道:“你需要换衣服,别感冒了。”
“谢谢少爷提醒。”
沈亦别唇边挂起一抹浅笑,随手脱下湿了大半的西装外套,将它挂在手弯里,上身只余一件贴身衬衣。
但那件衬衣也湿了,使得男人宽阔的背和蜜色肌肤再难遮掩。
他笑道:“个人私事暂时放在一边,请允许我先送您回房。”
郁安摇了摇头,对沈亦别展颜一笑,“一位合格的绅士应该时刻保持自己的体面形象。我可以自己回房间的,你还是先去处理自己衣着问题吧。毕竟,沈管家也不希望自己比主人家先一步病倒吧?”
在老宅的日子很舒心,他偶尔甚至会像这样和沈亦别开玩笑。
和之前的每次一样,沈亦别对少年的玩笑话并不反感,唇角的笑意反而加深。
“少爷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他说。
你来我往的言语间,他眸中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山雾消散些许,心情似乎好些了。
郁安略微放心,看着沈亦别对自己欠身告别,依言往一楼的房间去,应该真的去换衣服了。
待人消失在视野里,他转身上楼。
……
晚饭的时候,郁安发现郁老家主和沈亦别之间的氛围很奇怪——
往常用餐时偶尔言语的老家主今天一言不发,而本该侍立在老家主身侧的沈亦别今天却只站在餐桌旁,垂眸未笑。
郁安吃完了自己的食物,抬头看了看郁老家主。
往常老爷子会让他陪着在花园里散会步,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所改变。
老家主也用餐完毕,捕捉到少年眼神里的询问,大手一挥简短道:“吃饱了就去休息。”
沈亦别也抬眸看来,与郁安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
郁安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于是抿抿唇,乖巧对二人道了晚安,起身离开。
在踏出饭厅的前一刻,他听见老爷子沉着声音低语:“你真的决定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只能是对沈亦别。
离开的步伐一顿,郁安等了等,听见沈亦别回答:“我的答案不会变。”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郁安离开了饭厅。
他不去深究这对主仆说的到底是什么,毕竟这不符合自己此时的地位和处境。
虽说借着老家主的光,郁安能在郁家有容身之地。但男主陈姜……不,对方现在应该已经改了姓,现在叫郁姜。郁姜已经归家,想必也在慢慢接触生意上的事,不久就会被郁父公开承认继承人的身份。
而自己的处境愈发尴尬。
和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乔梓覃结下冤仇,他需要时间对理清对方和位面异变的关系。对方也不是大度的人,怕是已经在和郁姜讨论怎么把他踩到泥里去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寄人篱下始终朝不保夕,还是要出去自立门户才行。
郁安想了想,从两份记忆里挑挑拣拣,发现要在世界意识允许的范围内,最合理的独立办法就是重新拿起书本。
原来的郁安在高考过后大病了一场,彼时郁家夫妇忙着确认自己亲儿子的身份、没顾得上他,错过了养子报考高校的时间。
事后,郁安缠绵病榻,也没那么多精力上学,大学的事就这样搁浅下去。
直到服药自尽,那个脆弱的少年都没有亲眼见到自己理想学府的大门。
再学一遍重新报考,倒也是个离开的机会。
不过这样过于耗时,乔梓覃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您想重新上学吗?少爷。”
听着少年一脸认真陈述完自己的想法,沈亦别若有所思。
“嗯,”郁安点头,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衣角,“我错过了太多事了,所以想重新开始。”
见沈亦别柔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眸光微亮,期待地问道:“沈管家,大学生活是不很真的美好?”
少年眼中透露出无声的向往,沈亦别微笑,替对方取下了一本放在书架高层的通史。
“当然,”在郁安接过书后,沈亦别回答,“大学的自由度很高,您可以很好的展示自己,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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