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向嘴巴伶俐的人居然一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这可着实有些反常。
有人半是戏谑半是羡慕问道:“冬翠,你家竹哥儿嫁出去你前头不是还很高兴么,怎的人家江家小子回来你反倒不乐意了?莫不是对人家不满意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都知道王冬翠多半是后悔了。
活该!
王冬翠使劲儿给这些人飞了几个眼刀子,没好气道:“关你们什么事,天都黑了不回去歇着还在这里打嘴仗?”
说完她就愤愤地走了。
在外头受了一肚子气,回家了也不得安生。
她一进院门就撞上在门口专程等她的林立根。
林立根急切道:“如何,他们给多少?”
王冬翠不耐烦道:“什么给多少?”
“我不是叫你去江二家问问给多少彩礼吗?”
王冬翠翻了个白眼,“没去。”
眼下村里人都在瞧她笑话,她可没这厚脸皮去。
林立根露出凶相,“我叫你去你就去,我生了两个哥儿,总不能两个都是赔钱货吧?”
王冬翠气焰一下子就灭了,说起彩礼的事她就来气,那齐家穷的锅都揭不开,连一两银子的礼钱都拿不出来,偏生这门亲是他们主动,想翻脸都没立场,可叫她憋屈死了。
回了堂屋,林秀又围上来说事。
王冬翠对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个儿的事吧。”
林秀有点尴尬,他也没想到齐家会这样,上辈子没给林竹彩礼,他以为齐家是因为瞧不上林竹,可这一世,齐家居然依旧两手一摊,一点儿松口的意思都没。
“娘,你方才见过那江清淮了没,如何?”
王冬翠没搭理他,只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就该让你嫁给江正青。”
“我才不嫁。”
“不嫁?那嫁给齐春雷就好了?起码江大家能拿的出彩礼钱。”
林秀扯了扯王冬翠的衣袖,小声道:“娘,你信我,齐家比江家好多了。”
“好个屁!”
林秀等了一会儿,又去试探,“娘,那江清淮到底如何啊?”
“如何?我现在只恨不能把林竹换成你。”
林秀脸色微变,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明明再过一阵子,那人就该死在战场了。
可看眼下的情况,别说战场了,那人似乎都要在家里长住了。
“娘,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林秀压低了声音,“不叫林竹嫁给江清淮?”
“什么?”
*
江家在村尾,回去要穿过一整个村子,江清淮老远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在门口张望。
他笑了一下,加快步子跑过去,颠的背篓里的小鸡崽和小鸭崽啾啾叫个不停。
林竹看起来有些着急,江清淮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笑道:“我回……”
结果林竹直接绕过他去看背篓,小声道:“你这样跑,它们会吓到的。”
江清淮:“……”
他气笑了,这群鸡鸭小崽子还能比他重要?
这是肯定的,毕竟是花了钱的东西,周红花在厨房里就急的喊,“竹子,快把它们安顿到柴房里去。”
林竹应了一声,然后期期艾艾地看着江清淮,“你能不能矮些?”
江清淮抱着双臂,“手上擦药了?”
林竹摇摇头,“晚上擦。”
江清淮还想逗逗他,“我不是说过要快些用完吗?”
林竹磕磕巴巴解释自己白日要干活,怕蹭掉了浪费这么好的药。
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刚想收个尾就听见周红花又开始催。
“阿淮,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他应了一声,然后把背篓卸下来交给林竹,“拿去吧。”
林竹拿了就走。
江清淮失笑,“白日里还说他胆子小,我看胆子一点儿也不小。”
天早黑透了,一般大家为了省灯油钱都会早早用完晚饭,但江家为了等江清淮才到了现在。
江清淮简单说了下镇上的事,重点说了在老秀才家的事,在买药所那些一言带过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也没当一回事,所以当江清淮拿出十两银子时,两人都傻眼了。
江长顺筷子都掉了一根,“那几条乌蛇竟卖了十两银子?”
江清淮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这回运气好,抓了几条品相好的。”
周红花拿起钱袋子掂了掂,“真是十两,这来钱也太快了吧。”
两人感叹过后又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
他知道他爹娘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他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有些不合理。
他解释道:“好的药材可遇不可求,而且我花的也多。”
在太医局里待了三年,其实只有两年半,前半年算是考核期,合格了才能拿到正式入学的资格,当上局生。
这个阶段规定是需要一年的,江清淮只用了半年。
两年半里,江清淮一直表现优异,拿了不少奖银,其中大半寄了回来,余下的才留给自己。
两年半局生结业,江清淮一下子拿到了五十两的赏银。
那是他最富有的时候,可惜接下来的军营和居养院都是没俸银的,江清淮又好钻研,平日里时不时就买些医书和药材。
要知道,这俩可都是无底洞啊。
听完他的解释,周红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会做那药膏什么的吗,为啥不做些拿出去卖?”
江清淮笑嘻嘻,“都给伤患用了呗,没多余的。”
周红花:“……”
合着自个儿贴钱给朝廷办事呢。
江长顺把掉在桌上的筷子捡起来,笑道:“你前两年寄回来的银钱我和你娘都给你留着呢,一个字儿都没花。”
江清淮愣了一下,“什么?”
周红花也笑,“给你留着娶媳妇儿呢。”
说着她看了眼林竹,眼底笑意更深。
“昨晚我数了数,五十两是有的,等你俩成了亲全给你们。”
林竹低着头不敢开口。
江清淮震惊,他回来自然也是计划过一番的,但完全没想过先前寄回来的银钱。
毕竟当初他走的时候家里那几两银子几乎都给他带走了,这些年家里田少,弟妹又小,要攒下现今这份家业爹娘该吃了多少苦?
若是早知道,江清淮也不会安心在外待这么久。
周红花笑着给江清淮夹了一筷子醋芹,“既然都说到成亲的事了,明日我去找媒婆议定个好日子,虽说竹子已经在咱家了,但该有的样子还是得做做嘛。”
林竹偷偷看了江清淮一眼。
江长顺也在看江清淮。
江清淮把醋芹吃了,然后点了下头,“好。”
江长顺瞬间松了口气。
应下后江清淮看了眼林竹,笑道:“你觉得如何,我们先前说好的。”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无奈道:“你忘了?就先前替你治伤的时候啊。”
林竹这才恍然。
“害,”周红花笑的愉悦,“你们两个私底下都说好了,怎么也不晓得和我们说一声?”
害她还三番两次试探。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欢腾起来,江云月高兴道:“我们有大嫂啦。”
江云野迫不及待:“娘,我们房间是不是可以换回来啦?”
江清淮拿筷子敲他脑门,“做什么,嫌弃你大哥?”
“不是啊,”江云野摸着自己脑门,苦着小脸道:“大哥你太高了,晚上被窝里可冷了,你一翻身就呼呼地往里头灌风。”
“而且你还抢我被子。”
江清淮:“……”
周红花也笑的不行,“不是你大哥的问题,是被子,我想着天儿要热起来了就没做新的,旧被子确实小了些。”
江清淮卡着江云野的脖子,“听见没有?”
江云野委屈巴巴说听见了。
桌上大家都笑了。
江清淮收手时余光瞥见他娘身边的林竹,看见他颊边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难得,终于笑了一回。
第15章
用过晚饭,林竹和江云月在厨房收拾,周红花去柴房看小鸡小鸭崽子们。
江长顺去后院检查过回来,随口道:“天儿热起来,味道也大了。”
后院养着这么多鸡鸭,难免会有些难闻的气味,冬日里还好,一到天热的时候就有些难受了。
“明日我去田里割些蒿叶回来。”
“不用,交给阿淮吧,说不准他有更好的法子。”
往年都用晒干的蒿叶熏杀,味道能去,但烟尘大,有的时候不留意鸡圈都能给熏黑了。
江长顺转身往堂屋那边走,“成,我去和他说一声。”
“欸,”周红花一把拽住他,“叫竹子去吧,让他们小两口多说说话。”
江长顺笑了,“成。”
他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道:“竹子,后院味儿太大了,你和阿淮说一声,叫他想想办法。”
林竹下意识便应了一声,等江长顺走开他才反应过来,江清淮分明就在堂屋里,为何要他去说呢?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江长顺有别的事。
洗完碗出来,江清淮已经不在堂屋了,林竹直接去后院寻他。
月儿高悬,后院里一片清光。
江清淮站在桃树边,微微仰着脸往上看,不知在想什么。
林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他就转过身来,“何事?”
林竹走了几步,小声道:“江二叔说后院味儿大,叫你想个法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江清淮朝他走过来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知道了。”
林竹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转回去,小声道:“你,你还是不要摘桃花了。”
“什么?”江清淮一愣。
林竹不敢再说了,“没,没什么。”
江清淮一把拉住他,好笑道:“我何时说要摘桃花了?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摘的?”
林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一丝不信任。
江清淮:“……”
他无奈死了,“我真没想摘。”
林竹低头,“哦。”
“等一下。”
林竹脚步刚迈开,忙顿住。
“家里有蒿叶吗?”
“不,不知道。”
“我自己去找吧,你回屋擦药去。”
林竹乖乖点头。
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蒿叶,江清淮只能等明日再说。
洗漱完回屋时听见隔壁有说话声,其中一句好像是江云月在问林竹疼吗?
江清淮顿了一下,而后走过去敲了敲门。
江云月拉开门缝,疑惑地喊了声大哥。
听见这声,林竹慌忙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
“还没睡,做什么呢?”
“竹哥哥在擦药呢,他脚上好多口子。”
“是吗?”江清淮朝里问了一句,“让我瞧一眼?”
林竹赶紧回,“不用了,就快擦好了。”
江清淮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等隔壁屋门打开又合上,林竹才放心地把被子掀开,红着脸继续给自己擦药。
连那种地方都瞧过了,其实腿脚也不算什么,但林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
翌日。
林竹起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没穿衣裳的时候就听见前院很热闹,江长顺的声音里还带着喜气。
他赶紧穿好衣裳,还帮江云月戴好帽子,周红花说小孩要护住脑袋,因此江云月和江云野都有一顶,不过江云野经常嫌碍事不肯戴。
两人快步走出门,穿过堂屋,一眼就瞧见江长顺和周红花在院子里。
两人都仰着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江清淮正高高地爬在梯子上,手上拎着个药葫芦。
江清淮懒洋洋道:“小野,找到了没?”
林竹这才发现江云野蹲在梯子下面,看样子好像在寻找什么。
“找着了,在这儿呢。”
江云野把木钉子往上一抛,这么小的东西江清淮居然稳稳地接到了手里。
江长顺忍不住道:“这回你可抓牢了,这玩意儿掉了可不好找。”
江清淮好笑道:“爹娘,你俩能不能来个人替我扶一下?”
林竹离得更近,想也不想就跑过去扶住了。
江清淮低头一看是他,笑了一下,“起了?”
林竹嗯了一声,正是日头升起的时候,抬起头的时候光有些刺眼,他被照得睁不开眼。
“扶好了。”
林竹嗯了一声。
刚才木钉子掉,就是因为江长顺和周红花吵来吵去,非说对方选的位置不好,这下江清淮也不管他们,自己按感觉选了一处,叮叮哐哐几下就把木钉子敲了进去。
下来时他看了眼兢兢业业替他扶梯子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林竹,笑眯眯道:“多谢,可以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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