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刚刚一心要取的眼珠子骤然变成了万花筒——
它竟然被这少女抓住脚爪当作石头般抡起来了!
象英止住步伐,无奈地笑起来。
刚刚她如此紧张,并不是担心谢挚吃亏,而是担心她一时收不住力气,将这火鸦伤得过重,以至让她没法再行研究这只火鸦的神异之处。
谢挚虽未开启铭纹境,但肉身之力惊人,族长曾经查阅古籍,评断她的气力比起一些宝血种幼崽也不逊色。
如果刚刚这只火鸦动用符文的力量,那倒的确有些难缠;
但它仗着自己是灵兽,自认为肉身坚韧无双,不是区区人族可以撼动,妄图只凭双爪取目,故此才落败,被当成了石块抡来抡去。
所幸小挚并未狠下杀手……
象英松了一口气,也不阻拦,知道她孩童心性,干脆由着她出气,在一旁默默微笑观看。
“喂,刚刚是谁说的要给我长教训?”
谢挚笑眯眯的,手上却不放松,牢牢握住火鸦的巨大脚爪,不断将它重重摔在地上,烟尘四起,地面都被火鸦坚硬如铁的躯体砸开了一道道裂纹。
她年纪尚不足十五,容貌姣美,身形娇小,这火鸦却体型巨大,足有半座石屋高,数百斤重,被她当小鸡仔一样拎在手里抡来抡去的样子反差感极其强烈,还带着一点令人忍俊不禁的好笑。
“我……我跟你……我跟你拼了!哇……”
火鸦被她摔得头晕目眩,羽毛散乱,话都说不完整,张口竭力欲喷出火焰,结果只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天呐,这是什么天生神力?宝血种幼崽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它看得分明,她甚至还没有动用符文的力量,而它已经断了好几根肋骨了。
飞遍大荒,能突破铭纹境的人族少之又少,万中不能得见二一,何况这个仅凭肉身之力就可以摔晕它的凶残少女。
太倒霉了,怎么什么事都给我碰上了!
火鸦悲愤欲死,胸中气血翻涌,一翻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象英站在一旁,见状哭笑不得,劝道:“小挚,好了,别砸了,它已经晕过去了……”
这火鸦虽然皮糙肉厚,但也禁不起这种砸法,再砸下去,它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刚刚她就是怕小挚下手太重打死它才如此惊慌——她还盼着能从这只似乎继承了朱雀血脉的火鸦身上多挖出些东西呢。
“哼,算你走运!”
谢挚终于放下了火鸦,还不解气,气哄哄地在它身上补了一脚,“要不是阿英求情,我今天一定拆你一只膀子下来!”
放完狠话,她就急匆匆地奔到象英面前,满脸担忧地拉起象英的手臂看了又看:
“阿英,你没事吧?有受伤吗?那坏鸟烧着你了没有?手疼不疼?你……”
“不要紧,只是受了一些小伤。”
象英原本双手背在身后,不想让谢挚看到伤口,结果硬是被她拉出来掀开衣袖查看,只得低眉,无奈而又温和地笑,“可看够了?”
她放下衣袖,“那火鸦的火焰有些神妙,我不比你肉身惊人,一时不察,被漏出来的火星灼伤了一些,不过只是小伤,养几日就好了,并无大碍。”
“怎不说话,被吓到了么?”
见一向活泼的女孩默然无语,象英笑着摇摇头,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阿英……对不起……”
听到她这样温言安慰,谢挚再也忍耐不住,投到象英怀里抱紧了她。
她抬起脸来,满眼泪花,“我不该叫你替我打那只火鸦的……”
刚刚她看到象英手臂上大片的深红伤痕,鲜血淋漓,狰狞刺目,刺得她眼眶一酸掉下泪来——阿英此前还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
谢挚正在伤心哭泣,被她抱住的象英却忽然浑身一僵,她艰难地抚了抚女孩的背:
“小挚,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叫我说?我就要说。”
谢挚从她怀里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她哭得狠了,还在一下一下地抽噎,“这次的确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替我担责,我自会去族长那里为你求药疗伤。”
“说得不错。”
从谢挚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这次自然再没有人能替你担责——不少族人都看见了,是你先招惹这只火鸦,还叫象英助你。你说是也不是,小挚?”
谢挚被吓了一大跳,啊了一声,小脸煞白,忙又转过身抱住象英:“阿英救我!”
象英被她紧紧抱住,一时半会挣脱不得,干脆也不去挣,只是将她默默护在了身后,看着眼前美丽高挑的年长女人,露出尴尴尬尬一个笑:
“姑母。”
象翠微眉毛一竖:
“在族人面前,须得叫我族长!”
第3章 玉牙白象
“知道了,族长族长。”
谢挚躲在象英背后探出一点点头,又飞快地躲回去,转过身搂着象英的脖子小声嘀咕,“哼,整天这样,烦死了,族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哪天当个牧首,那才叫真威风呢……阿英,你说是不是?”
说完了还要对着围着她们观看的村民和小孩子们皱脸,“看什么看?不要看了,早饭可有炊好?弓箭可有上紧?再看一人收你们十条熏肉干。”
她生得漂亮,个子在普遍高大的大荒人之中又显得格外娇小,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此刻她凶巴巴的样子像只装模作样的花脸小猫,并不吓人,村民们也只是宽容而又和蔼地笑,觉得她可爱,摇摇头跟象翠微打过招呼之后就各自散去了,只有孩子们还扒在一旁,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偷偷继续看族长要如何教训她。
象英哪敢应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小挚……”
“好啊,你还敢私底下抱怨我。”
话音未落,象翠微已经拎着谢挚的领子把她从象英身后揪起来,“罚你去祭坛面前抄经!”
“已经抄了不知多少遍了,还要我抄,没有天理!”
谢挚最怕抄经,本来还乖乖地由着象翠微拎自己,闻言一下子挣扎起来。
她反抗起来气力可不小,肉身媲美宝血种幼崽的小孩在手中挣扎的滋味不好受,挣得连象翠微也不由得皱起眉,手臂晃了几晃,暗地里运转符文,这才将她稳稳地重新制住。
她又好笑又好气,在谢挚脑袋上敲了一记,“你若不犯错,我怎会罚你?休要再多嘴抱怨,再抱怨我让你再多抄百遍。”
多抄百遍这四个字的威慑力巨大,谢挚被吓得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蔫下来了。
看,听话的时候多乖多招人喜爱?怎么平时就这么叫人不安生?象翠微对着她瞧了又瞧,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粉扑扑的脸蛋这才觉得解气。
气消了之后象翠微顿觉神清气爽,她望向象英,遥遥地点了点地面上被谢挚砸晕的巨大火鸦,“象英,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眼看出这黑鸟正是火鸦,一种平常很难见到的灵禽,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这八成是被进万兽山脉围猎的中州人惊扰出来的。
而眼前这只火鸦浑身羽毛乌黑似墨玉,喙爪鲜红如胭脂,一看就与旁类不同,或许有些不凡之处。
只是怕小挚她们捉到,不知道那群中州人会不会前来索要?毕竟中州人是出了名的傲慢……
象翠微正在暗自思量,象英便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族长,我刚刚与这火鸦交过一回手,它似乎继承了一丝祖先的朱雀血脉……”
“朱雀血脉?”
事关重大,象翠微闻言不禁凛然,走到巨大的火鸦躯体旁盘腿闭目感应了一番,并无什么结果,睁开双眼显出一点惋惜之色:
“可惜我族宝术已毁,我也不通探察之术,并不能确定它是否继承有神兽血脉,只能知道它现下刻下了两道铭纹。”
“两道铭纹么?我观它尚且年幼,能有如此境界,已算天资出众了。”
象英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她刻下了三道铭纹,较这火鸦境界高一些,不然即便是她,对付起这只火鸦恐怕也有些棘手。
象翠微站起身来,摇头笑道:“能有你天资出众么?”
象英十五岁开辟三道符文,震惊方圆千里数百村落,甚至惊动了本部牧首大人,派来蛟马卫亲自赐下灵药骨书,要她好生修行,今年仲秋赴定西城参与英才大比。
族中有见识的老人说,象英的天赋即便放在大荒的星罗十六部之中,亦颇为可观。
象英尚未应声,在一旁被勒令噤声的谢挚已经很高兴地跳起来,挺挺胸膛,显出骄傲模样:
“那当然还是阿英天资最佳!依我看,阿英日后定能名动大荒,到人皇陛下那里领封一个王侯也不一定呢!”
刚刚还说要她当牧首,现在又夸她可以做王侯,象英神色松动柔软下来,并不多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胡说。”
被她这一打岔,象翠微这才想起了差点逃过惩罚的谢挚,她朝谢挚一瞪眼:
“你怎还不去抄经?快去快去,抄不完不许你吃饭。”
“象英也是,整天帮着小挚胡闹,不是纵容就是包庇,同犯也是犯,一样得罚。”
说完她又揪了一把象英的耳朵,“去帮十一嫂修缮石屋去!不修完同样不许吃饭!”
谢挚急了:“罚我也便算了,怎么阿英也要罚,族长你好不讲理——”
“抄经再加十遍。”
“……”
谢挚气得跳脚,又不敢再说话,只是捂住嘴巴,朝女人婀娜高挑的背影恶狠狠地挥挥拳头。
“我可看见了——再加五十遍。”
象翠微头也不回,摇摇手,朝谢挚伸出五个手指头。
昆仑神山在上,一句话又加五十遍,谢挚眼前一黑,有点想哭。
。
虽然不情愿,但族长的话还是得听,谢挚一路磨磨蹭蹭,苦巴巴地挨到祭坛面前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块洁白莹润的骨块,拿起刻刀开始抄经。
大荒之中荒芜穷匮,何况白象氏族只是星罗十六部中一个小小的村落,纸笔尚且仿若天外来物,更别提可以蕴藏无数文字的宝骨灵玉了,因此大荒人一般都是用一种质地细腻的青石誊刻文字。
听说中州的长生世家底蕴无比深厚,甚至还会用宝血种的皮来书写重要的经文,历经千年不腐不坏……
真奢侈,她长这么大,连一头宝血种的影子都没见过呢!
想到这里,谢挚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刻字的力气,气呼呼地摇摇头。
她下定决心,若是她日后见到宝血种,一定要……要……要将它的皮毛拆一半下来送给阿英。
另外一半嘛,则勉为其难地送给族长,剩下的骨肉之类则统统晒成熏肉,她自己卖一些吃一些,靠此发家致富,从此成为大荒巨贾……
“你,你看我干什么,再看我小心拔你的毛给二丫做毽子!”
一阵微风拂面,谢挚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火鸦挣扎带来的动静,立刻收起幻想,朝它凶巴巴地放狠话。
火鸦通灵凶猛,何况这只格外与众不同,族长考虑之后将它拿铁链捆得结结实实,倒挂在祭坛旁的大柳树上,按大荒驯服鸟兽的习惯,打算且将它饿上几天再议,此刻它就在谢挚的旁边晃来晃去。
一睁开眼就是硬生生摔晕自己的神力蛮女,火鸦只恨自己不能眼睛一翻再晕过去一回:
“谁看你了!真是自作多情!”
它为自己奋力分辨:“我是看你手里的骨块有些神妙,这才瞧的!”
“噢,原来是觊觎上了我族宝骨。”
谢挚抓起那枚骨块一把塞进自己衣襟,很得意地扬起下巴:“不让你看,你气不气?”
这人族崽子怎如此气人!火鸦被气得眼冒金星,干脆拿羽翼包住了自己的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哼,我已经看清楚了,这哪里是宝骨,上面的符文早已被磨灭干净了,原先或许还很不凡,但现在只是一枚普通骨块。”
谢挚这下倒有些惊奇,认真打量了这被倒吊在树上的火鸦一眼,“咦?你倒有些眼力……”
白象氏族在上古年间曾追随玉牙白象四处征战,可惜时光荏苒,当年夺运一战,真神尚且陨落众多,何况玉牙白象既非神圣种族也非神兽,只是普通的宝血种,自此渐渐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千年之前人族兴起,大肆侵夺土地,玉牙白象早已离开大荒另谋出路。
有传言说他们已经离开本界,前往了星星海,或者赴往了光明灿烂的别处……
那些光辉往事和飘渺传闻都离谢挚太过遥远,总之,白象氏族如今的传承只剩下了一双象牙,一枚符骨,但其上蕴含着的宝术却已经被磨毁了,跟普通骨块无异。
谢挚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骨块,喃喃道:
“要是上面的宝术未毁,我们白象氏族在定西城都会有一席之地。”
要是那样的话,有诸多灵药加持,阿英一定会比今天更加出色……族长也就不用整天为打猎头疼了。
那可是宝血种的宝术,虽然比不得神兽和神圣种族,但也很了不起,毕竟当今之世神兽不仅极其稀少,而且实力强横——而神圣种族的宝术,更不是区区人族可以肖想的。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宝血种的宝术岂是一个小村庄可以得到的?”
火鸦被倒吊着还不老实,张嘴嘎嘎大笑。
它现在才发觉谢挚并没有突破铭纹境,只是纯粹肉身惊人,对她忌惮之心大减,又记仇得厉害,当即就开始嘲笑她。
“你!”
想象中的图景被戳破,谢挚一下子清醒过来,恼怒地仰起脸来瞪它,不甘示弱,“大黑鸟!大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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