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挚想起了水晶宫不由分说的发怒,不由得深以为然:“这确实是有点……”
“水晶宫对它的小主人非常忠诚,它憎恨神族,也憎恨一切踏入太古战场寻宝的各族生灵——它认为他们是来抢它小主人的聘礼的;
再加上它自己也需要进食,于是它便将神兵们派遣出去,引诱外来者进入内部,再将他们在自己的幻境中炼化,化为自己的补给。”
见谢挚赞同自己,竹笋说得越发渐入佳境:
“那些被水晶宫炼化的尸体可以受水晶宫驱使,神兵们也常常驾驭着他们,当作自己的身体使用,虽然发挥不出来它们当年的威力之万一,可是那毕竟是出于自己意志的挥剑,不再受他人所控制啦!因此它们也很甘愿,而不愿意再有新主人。”
“那,”谢挚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她吞咽了一下,“那些聘礼呢?我并没有见到……”
“都被我吃掉啦。”竹笋很干脆地答。
它有点愤愤的:“刚开始的时候水晶宫还不让我吃——它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这些聘礼,等待它小主人的心上人来取走它们,但它一直都没有等到。哼,依我看,那个人族小姑娘一定早就嫁人了嘛!一面之缘而已,谁能记那么久?”
“水晶宫等了太久太久,最终失去了耐心,转为了对那个人族小姑娘的仇恨:它觉得她背叛了它的小主人。所以,它也就默许我吃那些宝物了……”
竹笋打开了话匣子,唠唠叨叨地继续说下去——它一直找不到人跟自己说话,毕竟水晶宫不是忙着杀人就是忙着等待,而那些神兵都避它如蛇蝎,生怕它一个心血来潮吃了自己:
“咳,毕竟我也不能不吃东西呀!神兵它又不让我吃,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吃聘礼喽!虽然味道很差,但也不是不能勉强吃点……”
它抱怨着伸长了自己的叶片,让谢挚给它评评理,“喏,你看,我长得多么蔫巴!长了一万年,我就长了这么一点!要是水晶宫让我放开了吃神兵,我一定不会老这么虚弱!”
谢挚豁然站起了身,竹笋茫然地“哎?”了一声,“怎么了?”
人族少女含着泪的眼睛盯紧了它,紧紧地握住它的笋身,身躯在轻微地颤抖。
它听到谢挚带着哭腔的话音:“那是金龙姐姐给我的聘礼……”
此刻,却早已被一颗竹笋给吃掉了!
“……哎、哎!”
怎么还突然哭了呢!难不成是因为没有宝物而难过得哭了?这可真是……
竹笋莫名其妙,过了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怎么就成了你的聘礼了呢?——告诉你,龙皇的女儿是个万年前的古人!你今年才多大,十四?十五?最多十六,再不能大了!”
它将嫩尖再次缩进了笋衣里,声音小小的:
“我明白,真龙的聘礼是很贵重,能够叫任何人都贪心觊觎,可是你也不该诓我呀!说谎可不好!”
她该不会是想讹它吧?竹笋提着心,很不放心地提醒道:“就算你现在想找我要那些东西,我也给不出来!——它们已经被我完全吸收了。”
“我不管,你得赔我!”
说着谢挚就开始不依不饶地挖它周围的土,将它一把拔起来塞到腰间,吓得竹笋连连尖叫,“你先跟着我出去吧,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出去之后,谢挚发现水晶宫又加大了内部的压力——宋念瓷已经在重压之下不堪负荷,软软地昏迷过去了。
彩笔正在她身旁担忧万分地守候着,见谢*挚活着出来,眼睛便是一亮:“哎,小蛮子,你没死啊!”
……这臭鸟真不会说话,谢挚不理会它,将胖竹笋从腰间抽出来,握在手中高高举起——她知道水晶宫看得见。
“喂,真龙的水晶宫!”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曾经辉煌一时的宫殿内悠悠回荡开来:
“赢的人是我!——银鱼剑已经被这颗竹笋吃掉了!”
“它跟我达成了协议,你放我们离开,我带这颗竹笋走,这样,你的那些神兵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它吞噬了!”她大声说,“你觉得这样可好?”
“要是你同意,就在三个数之内立刻停止炼化!”
“三,二——”
“哎哎,哎!”
水晶宫还没答话,被谢挚握在手里的胖竹笋先着了急,它竭力在人族少女的掌心中扭动身体,挣扎着急道:“我我我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一起走了?你这人怎么这这这这样?!”
“你吃了金龙姐姐给我的聘礼,那你就得作为补偿跟我走,没得商量。”谢挚将它捏得更紧了一些。
“你!我都说了那不是给你的聘礼!”
怎么就跟她说不通呢!竹笋抓狂,因为生气甚至又变绿了几分,“总不能因为你也是人族就来碰瓷吧!”
“那就是给她的聘礼。”
水晶宫忽然出了声,一下子叫竹笋被人掐住嗓子似的愣住了。
“什、什么……”——怎么可能呢?
它解开了内部的炼化,压力如潮水一般迅速地褪去,水晶宫闷闷地说:“你走吧!人族!我放你走!”
“快带着这颗竹笋离开,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
它好像真的很讨厌她……
是因为它认为她背叛了金龙姐姐吗?谢挚将竹笋重又揣到腰间,努力忽略心间的酸涩,“你干脆将我们一道送出太古战场吧,光靠我们走不出去,只能在外面迷失,我想你也知道。”
水晶宫这次沉默了一会儿——它的确抱有这样的打算:
“……你怎么知道我能移动?也是这颗竹笋给你说的?”
“不是。”
谢挚走过去扶起宋念瓷,在彩色鹦鹉的大吵大嚷指挥下找出她身上携带的药丸喂给她,垂下眼睛:
“我之前就在怀疑了……为什么我们之前走了那么久,仍然没有接近你分毫,但是后来你又忽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就因为这个吗?”那这个人族少女未免也太敏锐了一些。
“这只是个猜测,”谢挚摇了摇头,“但你后来帮我证实了它。”
她指向水晶宫顶部的破洞,将尽的朦胧夜色正从那里投落下来,现在正是凌晨天光最模糊混沌的时候——她们一行人已经在水晶宫内整整呆了一夜:
“我通过你的破洞看到了星空,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变化了位置。”
——星星是大荒人天然的罗盘,可以指引迷失的儿女回到家园,这是大荒的俗谚。
事实上,她在用大观照瞳术看到水晶宫的内部时就已经猜中了真相的一大半——
她猜测水晶宫可以自由地移动位置,而神兵们拥有神智,可以操控尸体战斗:
这是每一个死去却仍然能够活动的尸体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手中都持握着一把神兵。
追杀她们的那些坐化尸体自不待言,像那个枯瘦的老爷爷,他的肚子里插着神刀,而青铜骑士的背上也贯穿着箭矢。
“……哼!”
这下即便是水晶宫也没话说了,“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它的声音轰鸣如雷:“站稳了——我送你们离开太古战场!”
第60章 万法剑竹
水晶宫非常庞大,它似乎是在借着地面上的流沙,从而达到飞速移动的目的。
“……然后,‘海的精魂’结束了,金龙姐姐也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了。”
暗淡的繁星在水晶宫顶部的坑洞中变幻着一闪而过——由此也可以推知,水晶宫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最后一点未尽的夜色终于渐渐变作了熹微的晨光,随着天光渐亮,万年未灭的夜明珠将光亮无声无息地消融其间,柔和地洒在西荒少女的面容上,为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
而谢挚的故事也终于讲完了——在水晶宫将她们送往太古战场边界的时候,她向宋念瓷等人简短地讲述了她是怎么跟万年前的龙皇女儿结缘的。
这故事无疑十分动人——爱情故事向来是所有故事里最受欢迎的一种,何况这一个还牵涉着不可跨越的时空,便更叫人觉得怅然若失,不能不嗟叹良久。
周围的生灵一个个都听得屏气凝神,连彩色鹦鹉也不吵闹了,静静地蹲在宋念瓷的肩膀上,偏着小脑袋认认真真地听。
甚至连竹笋和周围的神兵也在悄悄地听八卦,而水晶宫虽然一路都没有说话,出乎意料地缄默,但谢挚知道,它一定也在暗中听着她的讲述。
人族少女垂下眼睛,睫毛微微地颤动,“我将头发系在了金龙雕像上……只不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
「你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宋念瓷靠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纤薄的背,目光很温和,也很笃定。
在过去的一夜里,她跟谢挚共同经历了一番生死险境,两人的友谊加深了不少。
“是呀是呀!”
鹦鹉器灵回过神来,也拍着翅膀飞起来,将鲜红的小爪子在谢挚的肩上踩了踩,表示鼓励,“我主人说得对!”
——它嘴巴虽然刻薄,但是对宋念瓷非常忠诚,向来是以为宋念瓷说的什么都对的。
“你运气倒是好,能被真龙喜欢!”
彩笔侧着脑袋忍不住将谢挚瞧了又瞧——唔,这也没什么出奇嘛!
它分辨不出人族的美丑,只觉得自己的主人最好看,又扑腾着翅膀飞回去,“主人主人,你什么时候也到‘海的精魂’里去碰碰,看看有没有什么真凰啊啥的喜欢你呗!”
「不要胡说。」
宋念瓷将它从肩膀上取下来,摇了摇头,「其实,『海的精魂』比水晶宫还要更危险一些……」
「『海的精魂』在中州的书籍中也有记载,它的学名其实是叫做『时空裂缝』——处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游走在时间与空间的边缘,非常神奇玄妙;
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间,再不能脱。连夫子都不知道迷失在『时空裂缝』的生灵到底会去往什么地方,有什么下场……」
她将目光投向谢挚,「像谢姑娘这样,不仅活着出来,还能取出东西来的,恐怕百万人中也不见得能有一个。」
谢挚听懂了她的话外音,不由得一阵后怕——原来她是全靠运气才逃出来的啊!
百万中尚不见其一……那她的运气得有多好啊!
「听你的描述,」宋念瓷非常渊博,比谢挚这个基本上没读过几本书的西荒小蛮子要知道得多很多,「你遇见的似乎是初代龙皇的女儿了。」
「龙族在世间销声匿迹已有数千年,我们人族也已经很久没有与神圣种族建交,是以她的名字并没有流传下来。」
看到对面的少女闻言整个人一下子就低落下去,难掩失落还要感谢的模样,宋念瓷不由得轻轻地笑了笑——谢挚让她想起了她的小师妹,那是一个虽然娇纵但心底良善的孩子;而且说来很巧,那个小师妹也姓谢。
因为想起了师妹,她的神情变得更加柔和:「但是,她的号,我们是知道的。」
宋念瓷取来彩笔,在空中写下几个流光溢彩的隽秀小字——
青皇紫帝。
「青皇紫帝。」她收回手,「她的称号叫青皇紫帝。」
“青皇紫帝……”
虽然不知道金龙姐姐的名字,但是知道她的称号也很叫谢挚满足,她将这四个字不断地在心底默念,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这个称号听起来真厉害!”
“厉害是厉害,就是听起来像两个人,”彩笔在宋念瓷的腰间倒挂着还要发表意见,“她为什么不干脆叫青紫皇帝呢?这样听起来岂不是更厉害?”
水晶宫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到地方了!”
此刻已是清晨,阳光灿灿地投落下来,倒叫血腥残败的水晶宫都看起来不那么可怖了:
“再往西走三十里,就可以走出太古战场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罢。”
“好,”谢挚捏着竹笋站起身,“我会带走这颗竹笋,你别担心。”
她回望了水晶宫的宫室一眼,发觉那些曾围攻过她的神兵还悬浮在空中,仿佛在为她们静静地送行。
“喂!怎么了?你们?”
谢挚打消了这个奇怪的联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笑道:
“莫不是想跟我一起出去吗?你们有想做我的兵器的么?”
“若有,便上前一步,我一定会待你们好。”人族少女的眼睛很诚恳。
在和银鱼剑的对战时,她的漆黑小剑直接被从当中斩断了,现下再不能用,只能废弃;
她又顾念着自己在太古战场中学到了青衣剑神的碧海天心决,如今空有剑法,却没有称手的剑,很是可惜。
——她知道自己是没钱买一把好剑的,而这里的神兵个个不凡……
要是它们之中能有一个愿意跟她走就好了,谢挚在心里暗暗期望着。
神兵们震动了片刻,似乎在低低地交头接尾,最终推举出了一把翠色古琴——谢挚认出来,这正是用琴音在她腿上留下深深伤口的那一把。
“抱歉,人族的小姑娘。”
它的声音竟是一道悦耳动听的青年女子声音,听起来也似琴音一样清。
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翠色古琴对谢挚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话语之间有些犹豫,“我等作为殿下送给您的聘礼,本来是理所应当跟您走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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