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青经常在学校偶遇少年时期的鹿蹊,那个时候的鹿蹊头发很软很顺,笑起来的时候很乖,但少年时期的季空青习惯了向前看,很少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和事上。
他真正注意到鹿蹊,是在一个雨天。
下雨天的鹿蹊和平常的乖巧内敛完全不一样。
小少年撑着伞,一只手拎着书包,找到旁边街道小巷里的水洼一个又一个地跳。
有时候会凌空越过,有时候会踩进水里,但相同的是跳起来时飞扬而起的细软发丝。
它们绕着雨水四散开来,打在笑容灿烂而激烈的脸颊边,像是在宣泄情绪,又像是在宣告自由。
一遍又一遍。
像一只展翅的鸟。
所以当十年后的季空青看到锋芒展露,甚至显得有几分叛逆的鹿蹊时,非但不觉得惊诧意外,反而觉得,他终于看到了飞鸟本该有的,真正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少年季空青不明白什么是心动,只是一次次地看着,一次次着迷,总会在下雨天出现在街角,抱着不知道是否会有人赴约的期待。
一连三年,季空青单方面和鹿蹊保持着这种雨天的默契相约。
这是少年时代的季空青,唯一脱离掌控,完全由另一个人决定支配的时间。
季空青很聪明,但也同样笨拙。
他看了鹿蹊三年,却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高中毕业后,季空青失去了那场单方面的相约。
之后的之后。
他会在下雨天想起鹿蹊。
他会在飞鸟掠过时想起鹿蹊。
他会在被递过来情书时,恍惚间看到不再是少年模样的鹿蹊。
会在无数个深夜和晨起间看到鹿蹊。
季空青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
事事完美本来就是一种极端的病态。
季空青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控事业的项目,却做不到掌控自己的欲.望。
他喜欢鹿蹊,从懵懂青涩的高中,一路走到功成名就的现在。
鹿蹊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季空青特意飞去悉尼看了鹿蹊的毕业画展。
只是远远的一眼,就险些让季空青强压在心底的欲念轰然崩塌。
但他必须克制。
季空青可以给鹿蹊自己全部的爱意、炙热、欲.望,他的每一分爱意都会倾注在鹿蹊的身上,每一丝炙热的眼神都会凝灼在鹿蹊的灵魂间,每一寸欲.望都只会舔舐过鹿蹊的肌肤。
他迫切的想要拥抱,拥有,占据那只飞鸟。
让鹿蹊看他,只能看他。
眼里只剩下他。
却不想让飞鸟折翼受伤。
他必须克制。
因为作为独立个体的鹿蹊,不可能做到满足季空青这种完完全全占据对方全部欲.望的掌控。
距离爱神越近,季空青的克制就越是容易崩塌。
季空青唯独不想从鹿蹊的眼睛里看到不敢置信的厌恶。
所以他留意圈子里所有除了鹿蹊之外的人,隐忍着,抽丝剥茧般地捕捉着鹿蹊的气味,却不敢真的靠近那只飞鸟。
像是一个变态。
季空青承认这一点。
所以季空青真的听到鹿蹊相亲的消息时,他毫不意外地认知到一点——
他不能允许,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人靠近鹿蹊。
走近鹿蹊。
占据鹿蹊。
光是想象会有人站在鹿蹊的身边,握着鹿蹊的手,两人肩并肩走过时,鹿蹊只会用陌生的眼光瞥过自己的场景,季空青心中的凶兽像是下一秒就会挣脱锁链。
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更珍惜鹿蹊。
季空青喘息着停下动作,健身椅的皮革被他压出褶皱,胸肌随呼吸起伏,汗水顺着锁骨滑进运动背心领口。
握在金属长杆上的手指寸寸收紧,滚烫的体温在蒸腾出一圈水汽。
季空青深深呼吸压下急促的呼吸,起身时,后腰肌肉绷成流畅的弧线,浅灰色运动裤腰口绷紧下拉,露出半截刚劲有力的腰身。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起,瓷砖的温度却远远比不上金属器材间还未褪去的热意。
他可以克制。
可以藏起自己,展现出一个,最符合鹿蹊期待值的爱人。
克制着,给鹿蹊最完美,最隐忍,最无害的爱。
他不会放弃。
***
鹿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掀开被子低头看。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不清白。
十年了。
他大学都没……没这样过!
怎么,就见了季空青一面,身体也跟着回春了?
鹿蹊抱着被子呆愣愣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时钟,才早上七点半。
头上翘着的呆毛都没来得及压下去,用力揉了两下脸颊,飞快下床冲进浴室。
十分钟后,里里外外换了一身,浑身清爽但脸色微红的鹿蹊第一时间爬到电脑前面,打开数位板就是唰唰唰一通画。
快速撸了一张,鹿蹊想到这个月似乎没完成的直播时长,伸手调整摄像头对着数位板,打开了直播间。
鹿蹊一开播就被守在直播间的粉丝狙击到,还没看清他画了什么,各种骚话就已经张牙舞爪着扑了过来。
【哇今天是惊喜老婆!】
【老婆你怎么知道我寂寞了!】
【我一打开手机,老婆就开播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灵魂羁绊啊老婆!】
鹿蹊笑着用笔尖轻磕了两下数位板的边缘:“今天状态好,就不放歌了,给你们听纯音享。”
【噫!今天……状、态、好?】
【状~态~啊啊啊细思极恐】
【感觉老婆好像遇上什么人了,平常听的助兴音都不听了】
画画的都知道,涩图画多了也是会萎的,鹿蹊就是。
所以这半年来,鹿蹊直播画画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听点什么。
广播剧,电影,歌剧,甚至是话剧——但唯独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声音好听。
声音是一种很能带来想象感的东西,只是听声音,鹿蹊能想象出很多很多的分镜。
不能看脸。
看脸看身材的话,萎得就更快了。
唉,想到这,鹿蹊心绪飘忽了一瞬。
季教授真的是一款声音、五官、身材,三合一全方位无死角的好缪斯啊!
“乱讲。”
鹿蹊也是懂得保护隐私的,尤其是前两天他刚说过要相亲,这还涉及到季空青的隐私,直播时该避开的信息当然要避开。
“食色性也,我只是今天难得早起,胃口好。”
【?】
【食色性也,是这么用的吗?】
【很好,今天又学到黄知识了】
直播间连着刷了好几拨礼物,弹幕密密麻麻叠满了学费两个字。
鹿蹊不羞不臊,淡定从容地关闭打赏,一键清空弹幕:“老规矩,刷的礼物下播了原路返回。”
“咱们都这么多年陪伴的关系了,别让冰冷的金钱玷污我们炙热的感情,乖。”
鹿蹊不缺钱。
直播画涩图这种事当然也不是鹿蹊的主业——甚至都算不上副业。
只是鹿蹊偶尔放空自己,抒发情绪,寻找灵感的一种最有效的方式。
唉,单身人是这样的,灵魂需求嘛,要么画要么写要么看,总得占一样不是?
不过有一说一,鹿蹊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灵魂起立的创作欲了。
在看见季空青的那一秒,曾经萎靡的热情却像是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鹿蹊觉得今天他能撸十张!!
想到这,鹿蹊鼠标一甩,把直播间的名称改成了【今天当猛1】,然后不顾弹幕刷屏的问号,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画板上。
【老婆好像在画手?】
鹿蹊一开始的确是只画了一只手。
细节雕刻详细,肌肉牵拉带出勃起的青筋。
只是一只手,却带着无穷尽的欲感。
随着鹿蹊的笔尖移动,笔触增加,这只手也越来越具体。
手腕扣着低调成熟的金属表带,表盘光滑,修长有力的手指弯曲,虚虚抓握着什么。
看空隙,应该是长而圆润的……
【貌似是抓握什么东西的姿势……嘶,我是不是黄了!】
【淡定,咱们哪个不是黄的】
【啊?我怎么觉得不对啊,老婆这张看上去怎么好像还挺……纯爱???】
是的。
鹿蹊花了半个小时刻画了一只欲气拉满的手,却又用几笔勾勒出一只被握在这只大手中的手腕。
被握住的手腕对比大手看上去瘦了一圈,手指自然下垂,小拇指却要勾不勾的蜷缩着。
画面瞬间变成了隐忍克制年上X懵懂纯情小白花。
弹幕安静了整整一分钟。
要命了。
在玛卡巴卡老师的直播间里出现纯爱,这代表了什么!!
【老婆还说没遇到什么人!!!】
【这都搞上纯爱了!不是动了春心是什么!!】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黄豆人墨镜流泪)】
【恋爱是创作者的坟墓啊老婆!】
【我是说谈恋爱找我,我和老婆将一起步入婚姻的坟墓,一步到位(黄豆人期待)】
鹿蹊挑眉。
左手手指点住数位板,一搓一拉,画板瞬间翻转。
笔尖移动着,动作不紧不慢地,在背景画布上勾勒出几笔线条。
原本纯爱的画面一变,背景成了散漫玫瑰花瓣的床边,握住的动作变成了强势的按压,改动的几笔动态感和床单的褶皱更是……嘶。
【?不是,啊?】
【我皮带都勒紧了咬牙准备纯爱了,你搞这?!】
“不了解我了吧?”鹿蹊轻哼一声,尾音含着笑意,“温温柔柔的纯爱固然可爱,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种张力爆表冲进来直接按的才是成年人的饭。”
【我好了!我起来了!神医啊老婆!】
【懂了,霸道老公狠狠爱(发出埋头犁饭盆的吧唧声)】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将誓死追随老婆!】
“好啦,三分钟时间截图,我去倒杯水。”鹿蹊起身,唇瓣稍稍靠近麦克风,“等下回来继续。”
他今天可是要做大猛一的鹿。
鹿蹊一边接水,一边刷手机看直播时有没有错过消息,偶尔扫两眼直播间弹幕。
水杯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手机传来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
鹿蹊点开,发现是微信的好友添加提醒。
是季空青。
第5章
还没见面的时候,鹿蹊就从便签上得到了季空青的联系方式,当时考虑到可能会需要确定对方身份,所以就将联系方式存进了通讯录。
现在看来,季空青也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是季空青】
十分标准且正经的好友验证备注。
鹿蹊半靠在餐边柜前,后腰抵着边缘,握着玻璃杯想了想,同意了好友申请。
几乎是通过的第一时间,对面发过来两个字:【你好】
【早上好啊,季教授】
鹿蹊飞快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自己都没发现唇角已经微微扬起。
但很快,他又想到对方是不合适的,需要拒绝的相亲对象。
太过热络的回复可能会被对方误会。
想到看外表就认真的季空青,鹿蹊翘起的唇角又落下来,微微抿着,将对话框里后面的字快速删除,最后只发过去了一个同样礼貌生疏的“你好”。
消息是发出去了,但明明只是来抽空喝杯水的鹿蹊却握着手机,没有继续回去电脑前直播。
季空青会回复什么?
鹿蹊忍不住想。
那么古板正经的人,应该很少和人微信闲聊吧?
但季空青好像又还好,不算特别古板。
——至少对方没在你好后面跟一个句号,或者系统自带的黄豆微笑表情。
然而,鹿蹊等了足足两分钟,没等来季空青的下一句话。
不敢置信地看着微信页面,鹿蹊甚至晃了晃手机,切换了一下软件来确认不是手机页面卡了。
但对面是真没声了。
鹿蹊:“……”
鹿蹊屏住呼吸,猛猛喝了两口水,把玻璃杯和手机并排放在餐边柜上,转头回去书房当直播大猛一了。
【嗯?有杀气!】
【嘶,有种老婆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刀的错觉……】
鹿蹊在新的空白画板上继续唰唰唰。
可不是么,削木头的那种刀。
【但我必须要说,住在老婆直播间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婆情绪这么明显】
【+1】
【+2】
【+直播间裤衩数】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划过去了!我的眼睛!】
恰好抬眸的鹿蹊看到刚才的那行弹幕,愣了一下,再垂眸继续画画时,笔下已经没有了那种置气的力道。
鹿蹊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情绪化性格。
小时候的他因为碰见了父母吵架争执说要离婚,所以顶着一张乖巧的脸,做着长辈眼里最听话的乖小孩,努力让父亲母亲因为他的存在而有面子,高兴,努力维护自己看重爱重的家。
他明明不喜欢规规矩矩氛围压抑的实验中学,但父母觉得好,就去读完了初高中。
他明明不喜欢枯燥乏味的知识,但他要当个乖小孩,成绩名列前茅。
他明明不喜欢竞赛紧张紧绷的竞争,但为了让父母对外说到他的时候自豪带笑,每一次都会去参加。
但也正因为他骨子里不想做乖小孩,也从来不是乖小孩,鹿蹊虽然成绩不错,可总是第四第五,到不了最前排的尖尖上;
虽然他每次都能进入各种竞赛的决赛,可总是好像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决赛圈一轮游就会遗憾淘汰;
所以……在发现父母只是联姻,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恩爱父母后,鹿蹊自己做主更改了高考志愿,从父亲希望学的经济学改成了自己向往追求的艺术绘画。
4/5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