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丁辞很少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轻轻摇头：“没事。”
他重新站稳，把新灯泡换上去。
江熠野的手在他彻底回到地面时，才拿下来。
但那股温热的触感，却好像残留在了那里。
江家夫妇稍微控制住情绪，一起殷切地看向丁辞。
“乐乐，你养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跟他们谈。”
丁辞打开灯，在江家人对面坐下：“你们还是叫我丁辞吧。”
“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可以。”
“丁辞……”江家夫妇复述了一遍，“我们叫你小辞可以吗？”
丁辞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在今天之前没人叫他小辞，父母直接叫他丁辞，朋友们会叫辞哥。
他也是第一次从江熠野口中听到了“小辞”这个称呼，竟意外地接受了。
江承睿打开手机，递过来。
“小辞，你是我们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我们这次过来，想带你回家，回你真正的家。”
丁辞猜出了他们的意图，只是……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你们亲生儿子？”
江承睿见他没动作，将手机塞到他手中，照片中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笑得无忧无虑。
“后面还有，你看看，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丁辞抬头看了江家人一眼，又看向手机。
后面的照片中，小男孩在草地上奔跑，在餐桌边用餐，还有在房间里看书的，看起来生活富足，快乐幸福。
他没再往后翻，这个小男孩的确跟他小时候唯一的那张照片很像。
之前，有人说过他既不像丁向阳，也不像贾桃，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见他沉默，田婧莹眼泪再次涌出来，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让人跟着心疼。
丁辞又变得手足无措，却也意外发现，他的眼睛跟田婧莹的确很相似。
江熠野将手帕递给田婧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着，他看向丁辞，郑重其事：“小辞，父母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你，可惜一直了无音讯。”
“前天，一个意外的机会，我在路边看见了你，这才跟着找了过来。”
“你跟小时候长得很像，再加上刚才腰间露出的胎记，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你就是江家的孩子。”
基本确定……
所以，江家人其实也没有很确定。
“我觉得，”丁辞打断他，“这种事，还是用事实证明吧。”
江熠野点头：“好，我安排了亲子鉴定，我们现在就过去。”
丁辞被他的预见性噎了一下，他以为起码要过几天再去做，给他点消化的时间。
这毕竟是他刚刚自己提出的要求，现在也只能配合：“那走吧。”
一行人又全部离开了丁家。
那辆豪车还停在路口，丁辞上去才知道，司机一直等在里面，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少爷好。”
丁辞：……
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称呼。
一路上，丁辞都没怎么说话，江熠野也没有。
江承睿和田婧莹倒是一直说怎么想他，怎么爱他，几次想要拉他的手，看他没有回应，又缩了回去。
老实说，对于他们的这些话，丁辞也挺感动的，有两个瞬间，还悄悄酸了鼻子。
但这些，都是江鹤野的，他还不是江鹤野。
采样很快完成，医生承诺会加快给出结果。
江熠野大概也觉得，江家夫妇今天情绪波动太大，让司机先给他们送回家，自己的助理来送他跟丁辞。
车子开不进废巷，江熠野随着丁辞在路边下了车。
临近傍晚，路旁的小摊都支了起来。
丁辞察觉到江熠野的目光落在面摊上，主动开口：“要吃点什么吗？”
他只是想客气一下，江熠野这个身份和装扮，怎么也不像是能在这里吃饭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地，江熠野点了点头。
他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那你可以请我吃吗？”
丁辞：……
就不该问，他还能省顿晚饭钱。富豪都是这么抠门的吗？
两碗拉面很快端上桌，江熠野在丁辞的注视中，优雅地解开了西装纽扣，又从容地抖开餐巾纸，垫在桌子上。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挑起根面条，缓缓送进口中。
不愧是豪门公子。
在废巷，没有一个人是这么吃饭的。
丁辞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
大概是闻到香味，左侧的桌边很快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漂亮的杏眼亮了亮，冲着那边“嘬嘬嘬”。
小狗认识他，摇着尾巴跑过来。
丁辞从碗里挑出了仅有的薄薄肉片，丢进了小狗嘴里。
小狗恋恋不舍地拱了拱他的裤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江熠野看着他们，拿出面纸，轻轻沾了沾唇角。
他伸出手，落在小狗的头顶，修长的手指却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丁辞。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摸谁。
丁辞皱了皱眉，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把手脚都往回收了收，他不太喜欢与陌生人太过亲近。
江熠野的动作矜贵斯文，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
“所以，它是乐乐吗？”
这……还真是乐乐。
它看起来比前些天干净，应该是被王爷爷洗过澡，看来是不会被吃掉的。
但丁辞没打算回答江熠野。
既然对方都这么问了，他也打算问点不礼貌的，晚饭都是他请的，江熠野可一点没跟他客气。
“你是我亲哥吗？”
“我是说，你是江鹤野的亲哥吗？”
从两人的名字上来看，他们应该是亲兄弟。
可江熠野长得完全不像江家夫妇，甚至像是少数民族或者混血。
“不是。”
江熠野没回避，“我是养子。”
丁辞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做出更多的表情。
他以为江熠野是堂哥，结果竟然是江家养子。
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亲生儿子失踪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像这种富贵家族肯定都需要培养继承人的。
丁辞看向江熠野，不由地带上些审视和防备。
一个豪门培养的继承人，会对失而复得的弟弟是什么情绪呢？这并不难猜出．
丁辞向来直来直去：“那你希望我是江鹤野吗？”
“你希望我回去吗？”
江熠野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勾起唇角。
这是丁辞第一次看见他笑，这个笑意味不明，丁辞竟然一时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赞赏。
江熠野没回答，而是叮嘱他：“明天结果就会出来了，我明晚接你回家，好吗？”
丁辞被他笑得莫名有些心烦，顿了几秒，才板着脸回答：“明天再联系。”
两人互加联系方式。
江熠野回去上班，丁辞直接去大排档了。
今晚大排档的顾客不算多，丁辞也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在自动播放下午的场景。
他会是江鹤野吗？他要跟江家夫妇回家吗？家里其他人会接受他吗？他会住得习惯吗……
可无论他怎么想，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突然，有力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丁辞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差点给人来了个过肩摔。
下一秒，他看清身后的人，放松下来：“何浩宇，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何浩宇个子高，也比丁辞更壮一些。
已经入秋，他还穿着纯白色的无袖背心，外面搭着的深色外套敞开，袖口挽了上去。
他搂住丁辞的脖子，往后带了一下，又很快用身体撑住他，没想让他真摔倒。
“我从街对面就开始喊你，你不为所动。说！你想什么呢？”
这会不忙，丁辞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在空位坐下来：“你今天下班还挺早。”
“嗯！”何浩宇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这不是我妈今天炖了鸡腿，非得让我拿过来跟你一起吃。”
丁辞表情柔和下来，一双眼睛映着灯光，亮晶晶的：“还得是我何婶。”
“我怀疑你是他们亲儿子，我是捡来的。”何浩宇边说，边把餐盒摆好，往丁辞面前推了推。
丁辞被这句话激了一下，停顿一瞬才接过筷子：“你也吃！”
“吃着呢，还用你操心？”何浩宇迟迟没有落筷，神情严肃下来，“辞哥，袁成下午又找你麻烦了？”
丁辞点头：“嗯，没事。”
何浩宇激动地拍桌子：“这怎么能没事？总找你多烦啊，我一会儿找他算账去。”
“真没事，我都解决了。”丁辞挤出一个笑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何浩宇从包里拿出一瓶啤酒，灌进口中：“在我这，你和安宁永远都是小孩。”
丁辞抬起头，看向何浩宇。
何浩宇再加上李安宁，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在废巷这充满算计的地方尤为难得。
何浩宇明明只年长一岁，可从小就很照顾他们。
以致于，丁辞现在长大了，何浩宇还是总担心他被欺负。
“宇哥，”丁辞抿了抿唇，“我还真有个事。”
何浩宇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哥给你解决。”
丁辞尽量保持平静，把下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何浩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信息吸收完全。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看起来又高兴，又伤感。
“好事啊，辞哥，这是好事。”
话虽然这样说，何浩宇还是把剩下的啤酒全干了，眼眶也跟着泛红。
“哥知道，你这几年自己过得挺难的，苦尽甘来了啊！”
“这不是要有家人了？听起来他们都挺爱你的。”
“而且，你不是想回去上学吗，让他们给你安排！”
“反正，你想我们了，或者我们想你了，也可以见面嘛……”
丁辞“嗯”了一声，眼睛发热，赶紧低下头扒饭。
今天的红烧鸡腿吃起来有点鼻酸，大概是何婶多放了醋吧。
何浩宇又陪了丁辞半个小时，必须要回家了。
他明早还得跟着父母去做工，正是没什么地位，却忙得要死的学徒状态。
临走前，何浩宇揉乱了丁辞的头发：“别想太多，明天哥再给你带好吃的。”
丁辞冲他笑：“那你给我也带瓶啤酒！”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大排挡老板也知道他难，多给了他二百块钱。
丁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老板，我明天想请个假。”
老板愣了下，随即问道：“后天还来吗？”
后天，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是不是江家人了。
丁辞思索了两秒，给出肯定答案：“来的。”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了脚下的路。
丁辞回家的路上，刚好有个自动存取款机，他打算把工资存进去，顺便给姐姐和奶奶打生活费。
是的，他不是丁家唯一的孩子。
他有个姐姐，一直在老家生活，专科在读，小妹不到四岁，父母出事后，寄养到了姑姑那边。
丁辞很小就被丁向阳和贾桃带来旦城打工，姐姐被留在了乡下老家。
父母很少给老家打电话，但会每月给老家汇一些钱。
丁家出事，丁辞没告诉姐姐，更没告诉奶奶。
他自动担下了这份责任按月汇钱，从前年开始还要支付姐姐的学费。
小妹那边，他也要按月支付生活费给姑姑。
正因如此，丁辞的存款，从来没有超过三千块钱。
他还没走到地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信息是江熠野发来的，是一张图片。
果真是第二天出结果，刚凌晨一点半就发过来了。
丁辞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整个人紧绷起来。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点开图片。
亲子鉴定的结果被江熠野用画笔圈了一下，十分直观。
上面显示，他的确是江家夫妇的儿子。
原来，他不是丁辞。
他就是江鹤野。
第3章
丁辞站在凌晨的路边，将那张图片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这一站，站了十几分钟。
丁辞没再给江熠野回信息，而是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走到了自动存取款机。
刚到手的三千二百块钱，被丁辞尽数存进银行卡。
他看了一眼余额，毫不犹豫地把两千二百元转给了姐姐。
对于这种赚钱、转钱的生活，丁辞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可这份鉴定报告，却在他坚强封闭的心上撬开了一道缝，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有光透了进去。
丁辞回到家，久违地坐在桌边，翻开自己买的高中教材。
丁家出事那年，他初三，刚刚十五岁。
那时，贾桃刚刚生下小妹丁芸不久，出生那天丁向阳看了眼襁褓，转身就走。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嫌弃丁芸不是男孩，毕竟丁辞并不是他们亲生的。
贾桃生产后，状态很不好。
她身体本就虚弱，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将近一年都待在家里，丁向阳因此极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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