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太冤了。
不过这像平和的景象没过多久,就有门外弟子急匆匆地来通知:
“微尘长老,还请移步青尘门正殿,各位长老有要事商量。”
我?
许镜生心底讶异了几分,起身出门前还不忘转身叮嘱他们俩:“好好修炼,要是明日比试输了就等着逐出师门吧。”
谢晏:!
徐朝:……早知他在,我就不来了。
青尘门的树木葱郁,许镜生这几日走的次数多得已经轻车熟路,不用弟子带,他就已经推开正殿大门走了进去。
他从每个人身上扫了过去,心下了然。
人都到齐了。
许镜生落座在傅钰旁边,没什么表情的看向沉默的众人,缓缓道:“所以,有何等要事把我禁闭里拉出来?”
——当然没人敢关他的禁闭,只是这几日多次议事都没叫他,许镜生自然认为他被单方面孤立了,他也乐得清净。
这时许久未曾开口的合欢宗掌门,白筱开口道:“延门千年不动的雪山突然异动,我们怀疑——”
“上山真的有神的神识,而且发怒了。”
傅钰接道,现在已经没有神了,只有神识遗留在世间各处。
许镜生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主座上面如菜色的杨合,最终目光落在白筱身上:“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去雪山之巅平息神的怒火?”
虽说大乘期修士对上神识也死不了,但……
“又不是我一个大乘期?杨合怎么不去?”
傅钰诧异于许镜生也会说如此幼稚的话语,杨合就没什么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为百姓想想?”
青尘门的地界,青尘门的事,轮得到他这个凌霄峰的来管?
许镜生耸耸肩:“我又不是来干苦力的。”
眼开两位大乘期和小学生一样斗嘴,白筱捏了捏眉心:“神识强大,杨掌门也才大乘初期,且雪山之巅凶险万分,您肯定知道怎么应对。”
怎么这么笃定他就知道怎么应对?
一边杨合信誓旦旦的开口:“而且仙门大试还要继续,我们几位长老还要坐镇。所以只能你去。”
傅钰对他这句话不发表意见,反正不是凌霄峰,杨合搞得越砸越好,最好让蓬莱仙岛众仙把青尘门踢出举办方,这样他的对手就只剩合欢宗了。
许镜生也不说话,似是在思考什么:“那我要带几个人去帮忙。”
杨合知道他要带他那两个弟子,摆摆手就要同意,没想到许镜生开口就找他要人。
“除了谢晏徐朝,我还要江留。”
“咳咳!”杨合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什么时候看上我门派的徒弟了!”
许镜生撑着脑袋:“反正我会给他们好好送回来,你就说给不给吧。”
又能把许镜生从青尘门赶走,在仙门大试的考核上就能独揽大权!
他深知没有许镜生的傅钰啥也不是,越想越觉得完美,短短半个时辰,就敲定这个方案。
“就这样了!你后日便上山处理雪患!”
.
延门,雪山下。
仰望着巍峨高山,山顶直入云霄,与浮云相映。山下草原苍浩,青绿遍野往上直衔雪原,皎白在天色映衬下更感阴冷,露出灰白岩色。
而眼下,山上雪崩已经划落山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山脚的大片房屋冲毁,牧户无处可去,家中牛羊死的死,散的散。
融化的雪水冲刷着下边的房屋,将原本的村庄土地搅成一片泥泞,庄稼收成一夜毁尽。
山下洪水在青尘门的努力下勉强止住,可要彻底阻止这场灾害,就得从雪山下手。
四个人站在山脚下,静默了一会儿。
特别是江留,他抱着剑,凝视着许镜生的背影,一时不理解微尘长老为何要和师尊借来自己。
许镜生:“走吧。”
一行人御剑上山,半山腰以下大多是洪水造成的灾难现场,他们用法术将房屋城建,将草地恢复原样。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们三人做的,许镜生站在负雪剑上,一脸淡定道:“我有更重要的事,不能随意动用法力。”
只有江留信了。
越往山上走,气温骤降,雪积得越厚,行动越来越困难,天色越来越阴沉,逐渐开始飘起了雪。
风雪阻挡了视线,灰蒙蒙一片,这雪山也是座神山,即使动用法力也看不清前路。
他们在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两个雪崩处,山体凹陷了一方,用法力才勉强恢复原状。
雪已经漫到膝盖上方,山上的落雪刮下来好似在严厉劝退他们。
徐朝抓着谢晏的手臂以免自己被这风雪刮跑了,一边艰难的发声:“这我们还要上去吗?上面应该不会有雪崩的地方了吧?”
谢晏刚想回头想去看师尊的位置,却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江留呢?”
徐朝朝他另一边看去,同样疑惑:“我去,江留不是刚刚还在这吗?”
许镜生四周看了看,也没有找到江留的身影,地上的脚印在身后断开,估计走散了。
他走近谢晏,给他俩下了个追踪咒,吩咐道:“你们一直往上走,我回去找找江留。”
转身便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
.
江留独自一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佩剑插进雪地中稳住身形。
身后的足迹已经被覆盖,现在无论哪边都是一样的灰白,他彻底失去的方向,法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原路返回,还有可能被埋在雪下,只能抱有侥幸希望微尘长老能回来找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江留感觉到自己的肢体开始变僵,嘴唇开始止不住的哆嗦。直到眼皮开始沉重,他才试图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如果是他的师尊,肯定不会来救自己了,在杨合眼里,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明明他进入门派的时候杨掌门是弟子公认的好掌门,但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杨合感觉自己快冻成冰雕了,必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但当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空,底下是一个深坑,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随着身旁的积雪往下陷去!
掉进去可就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留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关闭五感六觉彻底沉睡时
手腕突然被一道力量抓住了。
江留倏地睁开眼睛,巨大的拉扯感使他整个人为之一晃,他像上看去,果然是许镜生。
刚刚听见这边有动静,还好来的及时。
许镜生一把将江留拉出来,按住他的肩膀给他输送法力。
微小的暖流席卷全身,江留像活过来般,四肢虽不说灵活,好在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许镜生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两人站在雪地中,江留比他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适?”
江留摇摇头,道:“谢谢微尘长老。”
“诶,”许镜生给他也下了个追踪咒,以防再丢,“谢晏和徐朝已经往前走了,我们也快点跟上吧。”
第32章 仙门大试·陆
许镜生带着江留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半山腰到山顶这一段路是最艰难的一段, 他们穿过缭绕云雾,风雪止住了。
周围高山层峦,千里叠嶂, 隐匿于云野之下,在他们眼中都显得矮小几分。青山起伏错落,平仄有序, 风转眼拂过大地, 形成独特的韵律。
他们经过凛冽风雪, 才堪堪到达山峰的位置, 离山顶还有一些距离。
飘渺的云雾迷蒙了视线, 许镜生带着他们一路往上,稀薄的雾气散去,一座庄严的大殿展现在他们面前。
大殿整体由灰白石砖彻成,乌瓦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檐柱上刻着凤鸟栩栩如生, 飞檐翘角上石刻的双鸟展翅欲飞, 檐下惊鸟铃未有异响。
殿中早已落满灰尘,也掩饰不了这里的庄严肃穆。
谢晏踏进殿内,手中负雪剑忽然颤动了一下。
也是,这是神殿,负雪剑说不定也跟着前主人来过这里。
他们四人一同进入殿堂, 殿堂中央供奉着一座巨大的神像,几乎于殿顶同高,四人在她面前犹如蝼蚁般微渺。
神为女相, 手捧鸟雀,轻勾嘴角眉目慈祥,衣冠繁杂精细, 将神像的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出来,仿佛上神就在眼前。
无论什么神像都有压迫感,他们不敢多看,始终对神明保持敬畏。
许镜生抬头,目光落在神像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从来延门开始,许镜生就时常无故发呆,此刻更是沉默不语。
谢晏见师尊神色不对,便试探性喊了一声:“师尊?”
“嗯,”许镜生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四人,又指了指神像前的地方,“跪拜山神,进入识海,才能得到神的指引。”
他们来这的最终目的就是平息山神的怒火,听了许镜生的话,便先后在神像前跪下,垂下头,如信徒般虔诚的祈求神的原谅。
惊鸟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许镜生站在旁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周围已是苍白一片。
他看着眼前一片空白,久久未动。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音温婉细腻:
“许久不见,…大人。”
许镜生深吸了一口气,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才像是找回身体的主动权,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女子,苦涩的弯了弯唇,道:“好久不见,翎素。”
翎素乃神鸟,化为人形后眉尾仍有青色羽痕,脸欺腻玉,鬓若浓云。鎏金华冠钿花将发束起,镂空点翠步摇缀在耳侧,身着紫色羽衣流光溢彩,绣着繁美纹样,妩媚又不失端庄大气。
翎素望向他浅笑着,眉眼如画,身形在识海中呈半透明。
片刻,翎素身旁出现了一桌棋盘。
翎素对许镜生笑道:“大人,再陪我下一次棋吧。”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次,许镜生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刺痛,语气微哑:“好。”
两人坐在棋桌前,翎素执黑子落下,声音越发平静安和:“您这些年变化好大,感觉都快不认识了。”
他自从进入延门界内,翎素就一直看着,似是想起什么,笑道:“还收了两个徒弟,那个谢晏……还真是他。”
她一提起这个,许镜生就想起自己和谢晏在山下还“成了个亲”,不自然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嗯,你之前和我说白城禁制松动?”
翎素抬眸,目光从他的头发上划过,落在他的胸口处,道:“是,虽说白城距这也有百里之远,但它附近的长明山突然地震。”
“白城上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呈血红色,只半柱香的时间,白城就下了一场大暴雨。”
许镜生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就听翎素笑了一声。
翎素:“说来,我该不会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还活着的吧?”
许镜生落下一颗白子,暂时挽回一点局势,轻笑道:“是,可是你也要离开了。”
“哼,”翎素暴露鸟类本性,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你还这么惜字如金,轮回之后可就找不到我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没有灵魂的,神陨后只会留下神识遗迹供世人探索,是许镜生一次一次使用禁术送他们轮回转世。
许镜生使用禁术后,命薄上也只有名字没有生平,即便转世之后也无法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们。
许镜生垂下眼,唇角微弯,眼尾上扬,温润的笑着,是翎素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模样:“我在人间这6000年,学会了很多。”
“6000年?”翎素有一瞬间的疑惑,动作凝滞了一下,讶异的看向他。
“你竟然动了……私心,将他救了下来,那为什么还要替他承担因果?”
许镜生垂着眸,没说话。
翎素似是看穿了什么,笑出了声,皱着眉苦笑着看向他,作为朋友,也真切的替他惋惜。
“许镜生,你当真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他曾和谢无乘定下赌注,留下契约,他不会对任何人心生爱意,直到谢无乘身陨,契约都不曾有半分异动。
“没有,”许镜生落下一子,眼底清明,语气坚定,落在翎素这个旁人眼中显得格外残忍,“这是我欠他的,理应该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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