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许镜生偏头看向他,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温暖的烛光柔和了他的面庞,以至于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但谢无乘享受这份错觉,也珍惜注视着他,笑道:“许镜生,你说它要叫什么名字才好?”
许镜生觉得他有点奇怪,晚上莫名其妙跑到他这里,让他给剑取名字,于是收回了目光。
“随便你,你想给他取名叫无赖都没人管。”
“大人,我的第一把剑。”谢无乘说着,看见外面飘进来的雪,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拍案而起。
“诶!你觉得负雪怎么样?望月负雪,正好今天下雪!”
桌子上的蜡烛被这一拍差点灭了,剧烈的晃动了好一下才稳住,许镜生觉得太活泼也不是什么好事,扶额道:“……随便你。”
“就叫负雪,”谢无乘说着,手上的剑泛起一阵微光,似乎是在回应他,然后又乖顺的黯淡下去,认可了这个名字。
拿着负雪剑,谢无乘递到许镜生面前,眼睛明亮的看着许镜生,语气中带着期盼:“那大人帮我写个字吧?嗯?就当是这么多年的情分。”
想不到有一天许镜生也能和情分这种词扯上关系。
不过谢无乘觉得许镜生大抵是烦他,当真拿起笔微微侧身过来,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问道:“写哪里?”
谢无乘愣了一下,随意指了个地方。
许镜生微颔首,在他指的地方落笔。没有丝毫敷衍,一笔一划的写下“负雪”二字。
他低头写字,谢无乘就偷偷看他,侧脸被光笼罩,没了平时的疏离冷淡。亭外的的月光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身影半明半暗。
谢无乘下意识伸手,只抓到流失在手心的月光。
剑上的负雪二字最后一笔落下,像彻底打上了某种印记,闪了两下金光,然后消失在剑柄上。他想看的时候显现出来,不想看的时候隐匿起来。
“好了。”许镜生道。
谢无乘应了一声,悄然无声的蜷缩了一下手指,似乎还残留着月光的余辉。
欲揽光盈手,遥知不可倾。
第104章 九重天·拾
从灵岛回来后, 谢无乘发现他和许镜生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虽然大概率也是他自我感觉良好。
总之,他们的关系比君臣要近了那么一点点。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流意看着不知道第几次对着窗外发呆的谢无乘,发出质疑。
谢无乘看了它一眼, 顺手拽了一把流意的毛,道:“我发呆你也要管?”
流意一下跳开了,无语的睨了他一眼, 拍拍翅膀自己给自己顺毛, “现在九重天谁不知道谢无乘喜欢唔!”
话还没说完, 流意的最就被一根红绳绑住了。
流意:……不讲武德!
不过在他觉得更近一点时, 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许镜生了。
好像某种微妙的平衡, 好在许镜生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个天平的倾斜可以全由他掌控。
人间太平,他没有差事的时候就在九重天上转悠。
曾经总觉得九重天太小,不如人间的千姿百态,现下又看九重天的一草一木都长得不一样, 恨不得记住每根草的样子。
直到他第二十六天路过九重殿, 以往每次都要装路过,看见殿堂中认真批折子的许镜生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不进门,也不打扰他。
连上九重天办事的织幽撞见他,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织幽:这是……愿者上钩?
但是今天竟然没有在九重殿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无乘见他不在, 便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九重天有些地方是禁地,不过拿到通行令还是可以进出, 只有一个地方很特别——灵墟。
书上有些这个地方,但是九重天的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书上写灵墟就是用来放神官花名册的,就是飞升时写的那玩意。
一个放花名册的地, 忘记写了也正常吧。
谢无乘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他走进一个回廊,屋檐下的风铃在光下泛着微微光芒,时不时轻响一声。
这个地方他从未踏足过,谢无乘一边往前走一边暗暗想着。
但是这里的建筑和外面的宫阙不一样,这里的回廊像他在皇宫里看见的那样,朱红的瓦片,深色的石柱,像深宫后宅的装修,铜制的风铃在屋檐下微微摇晃,看起来空荡荡的,连一点生气也无。
想不到九重天还有这么压抑的地方。
谢无乘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或许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禁地,没想到被他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虽然他好奇心重,喜欢挑战未知事物,但是建立在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基础上。
但这条回廊只有前后两条路给他走。
谢无乘只停顿了片刻,就准备原路返回。
不料下一秒前方的转角处,许镜生的身影忽然走了过去。他没有看见谢无乘,背影在右转角处消失。
谢无乘一顿,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看见许镜生的背影身体就快于意识跟了上去。
许镜生怎么在这里?
谢无乘一路跟着他的背影走过重重回廊,最后停在一扇古老的石门前,但人却不见了。
许镜生人呢?诶我不是要回去来着,为什么来这里了?
当谢无乘反应过来时,他面前的石门已经打开了,门上刻着褪色的符咒,是书上没有任何记载的符文。
这样想着,谢无乘的身体已经走近了门里。
眼前忽然陷入一片漆黑,身后的门也随之消失不见,谢无乘视线一转,就看见眼前的场景:
这片无尽的黑暗中零星的光闪烁,中心有一束微弱的光落下来,唯一的一束光就落在这片黑的日晷上,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地行走。
只有一条窄窄的路通往那日晷处,脚下也是深不见底的黑.
谢无乘走到日晷面前,才发现他的面前放置着一本书,被细细的一根金线装订起来,赫然是他当初飞升时写下名字的那一册子。
光落在谢无乘的手上,把那书上的金线都照的熠熠流光。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内里却别具一格,连书页上的泛着神力的气息。
殊嫦的名字就在第一页,是她自己的字迹,而原本金色的名字灰了下去,后面跟着的年月日像是镌刻上去的,正是她死去的那天。
谢无乘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不受控制的往后翻页。
书上的名字是按他们飞升的顺序,自己亲手写上的字。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日期,其中还写了什么,但谢无乘看不到,只能看见名字与死亡期限。
原来,每位上神飞升时,亲自写下名字时,命运就已经注定。
上面短短几行字,记载了每个天神的结局。
谢无乘翻到最后一页,毫不意外他的名字后也有一行字,只不过时间在很久很久之后。
他眉头紧锁,感觉到哪里不对,又把这本书从头翻了一遍,才发现端倪
没有许镜生的名字。
想到这,还没难得急等他深入思考,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无乘。”
听见声音,谢无乘立刻转身,就看见许镜生站在身后,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
他身后是被翻开的书,眼前是许镜生审视的目光。
谢无乘质问的话还没问出口,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拎了起来,许镜生的脸就那样近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许镜生冷淡的开口:“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出去。”
话音刚落,谢无乘的身体就被猛地一甩,一道力量将他狠狠的往后丢去。
刚刚还一片黑暗的地方顿时明亮,谢无乘被这光晃得刺眼。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看清眼前的建筑。
是九重殿的后面,他旁边不远处就是书阁,完全不是他刚刚走过的地方。
心里正疑惑,谢无乘转头就看见许镜生站在自己身后。
他看见许镜生,也顾不上其他,便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本书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许镜生走进九重殿的后院,即使被看见这么大的秘密也没有丝毫心虚,只是平静地回答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后院的池塘倒映着一片蓝色的天空,谢无乘看着许镜生银白色的眼眸,才惊觉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许镜生。
全凭着初见那一眼的记忆,一厢情愿的靠近他,但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他一眼,甚至还赶过他。
“所以这个是不能告诉我们吗?”谢无乘已经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情绪,只想弄清楚这件事。
“神遗书,”许镜生转眼看向他,语气平常,和他讲这本书的作用,“他会预言每一位神官的死亡,不过在此之前,只有我能看见。”
他曾经也把这本书给其他神官让他们去接飞升之人,但他们除了名字什么也看不到,谢无乘也只能看见死亡的日期。
“所以这是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说话的间隙,谢无乘已经坐到了亭子中。
只有他们能看见的秘密,这个结论得出的时候,谢无乘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去死吗?”
许镜生的目光停在某处,没有看他:“你觉得如果说了,后果是什么?”
“当然是一起想办法阻止。”谢无乘说道,“即使付出生命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同僚去……”
话音戛然而止,谢无乘突然就反应过来。
是啊,如果要救活一个人需要更多人牺牲的话,而且命格就此改变,后面的未知谁也保证不了。那不如保持缄默,让它按照命运的路线走。
谢无乘终于有点理解许镜生,他歪了歪头,若无其事道:“好吧,我保密。”
他笑呵呵的看向许镜生,“不过大人能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吗?好歹让我死得明白点。”
许镜生顿了顿,犹豫了一秒,觉得预言并不会因为他这一句话改变。于是他转身,那双眼睛白的无暇,总是云淡风轻的抛出一颗惊雷:
“书上说,你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谢无乘:!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许镜生有点不解:不是他让我说的吗,为何又露出这样神情。
“……被你杀死”谢无乘一时竟然有点想笑,想起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像被许镜生杀死,也不是那么的难受。
他在许镜生的注视下憋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也不错吧。”
然后,他就此生第一次看见许镜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感觉你脑子不太好”的表情。
谢无乘噗嗤一声笑了,他把食指抵在唇前,笑道:“答应你,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
夜色已深,许镜生站在日晷前,注视着另一头。
万籁俱寂中,许镜生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进来。”
眼前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虚影,看不清脸,和他差不多高,身形也大差不差。只是对面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
他们一黑一白站在两端,微弱的一束光将他们隔开。
这个“人”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你们发现吗?他很特别。”带着恶意的笑声传到许镜生耳中,“而且你们的羁绊很深啊。”
黑影的手指划过日晷边缘,即使被灼烧殆尽也丝毫不在意,有些兴奋的低语:“你觉得,你们谁是谁的劫?”
第105章 九重天·拾壹
日子依旧这么过着, 只是在往后的很多年中,谢无乘看到神官们照着神遗书上的预言相继陨落。
在见证过这一切发生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死亡的来临。
书上说, 我会亲手杀死你。
像一根刺,在他与许镜生对上视线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句话。让他辗转难眠, 不停的推演设想, 到底什么事能让许镜生亲自动手。
好多个一万年, 谢无乘见过千万种模样的月亮, 但记忆中的许镜生, 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这不知道是第几个三百年,当初风风火火拉着应绡跑进殿堂的新任神官,也在岁月的沉淀里成长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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