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别人眼中处处为优、堪称教科书级别存在的人,是天下宗门长老教授自己徒弟时常提起来的模范典范代表。
就是这样一个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徒弟”,此时却被这身份和道德约束狠狠绑了起来,想要去遵循本心做他想做的事是绝不可能实现的,只要他做了,他就是错的,曾经所有的对,都会不计而过成为泡影。
姚婪被两个徒弟奋力挡着又频频磕头祈求下,没再结印,但却不停地向沈夜焰体内输送内力,几乎又将自己掏了个空,才堪堪停手。
沈夜焰似乎是稍稍缓和了一些,身上不再发冷,毕竟是两套“五行复原”,怎么也能好转一点的。
姚婪趁这个机会默默修整,闭眼凝息,时立和皓轩也终于能靠在一边小憩一会。
短暂的宁静后,天快亮了。
在座的有两个高阶长老在,虽然不是宗门大掌门,但也是元老级别人物,岁数大了读的书也多,此时也有了猜测,识破了沈夜焰体内应该是有什么魔魂之类的先天属性。
“古籍中提到,如果老夫我没记错,姚婪这大徒弟体内驻有魔魂,乃是先天体质。”
众人惊讶意外,也不避讳,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议论起来。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先天魔魂……是什么意思?”
“就是先天魔修体质,他的成长过程不管发生什么,他终将会成魔……”
“也就是说,沈夜焰本身就是魔,现在是在强行修仙改道,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这凌霄派也……太猖狂了!竟然豢养魔修!”
一时之间,整个凌霄派都成了众矢之的,一众人鄙夷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四人,尤其是看向姚婪的目光,越发的厌恶不满,像是积压了多年对这个强大的人无法发泄的郁结,终于有了倾泻出去的理由。
他姚婪是谁啊,天下第一的仙尊,他虽狂妄自大、自私自利,但他也是整个仙界的代表,是正道的光,可如今他竟然私自将魔修养在身边,魔修竟然就是他的大徒弟!
这徒弟是先天魔魂体质,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修仙,他姚婪是在逆天改命!
一旦成为那个被推出去到风口浪尖的人,本来暗自争斗的宗门世家便将全部敌意只针对对向那一人,只要是能拉对方下马,表面上暂时的虚伪合作也无妨。
他姚婪是天下第一,现在又有了个先天魔魂的徒弟在身边,方才沈夜焰的实力众人已经领略过了,真要是顺从着依了他,他姚婪日后还不得登天啊!
这是不给天下其他宗门活路,制霸天下,统一三界,全要服从他一人吗!
“姚掌门,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你这徒弟到底怎么回事!”
“你私自留魔修在身边,这已经坏了修仙之人的规矩!”
沈夜焰还靠在姚婪怀里昏迷不醒,姚婪拭了下他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热了,每次魔魂躁动后的必然反应,五行复原的行径也已经慢慢失效了。
姚婪起身去拿毛巾温热后替沈夜焰擦拭额头,听见对面几个长老这样说,动作没停,头也没回,极为平静一句:“他不是魔修。”
“他乃是先天魔魂体质!你还想说什么!他根本不能修仙!还说什么不是魔修?”
“姚婪!你今天必须给众人一个说法!给天下宗门一个说法!”
冰冷淡漠的男人站起身来,只身面向众人,眉眼间尽是戾气,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凉薄气息,开口沉声道:“你们从哪听来的,先天魔魂不能修仙?”
众人:“……”
“我徒弟,”姚婪顿了顿,又道:“沈夜焰,从始至终,修的皆是仙之大道。”
“他在我收他入门后便已结丹,现在他体内运转的是和你们一样的金丹,他学的每一套功法都是我亲自传授,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他不能修仙?”
“还是说,你们质疑我在修魔道?”
姚婪等于是向所有人下了战书,敢质疑他?不服来战就是了!
没有人敢和姚婪对上,姚婪巅峰状态下,在场的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众人在心里怒,却不敢再开口反驳,但却依然对他保持警惕疏离和不满。
等了一会,没有人上前来决斗,姚婪转过身回去又去照顾沈夜焰,随口无情冷漠地开口说道:
“有我在,不会让他成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以死明志,给天下所有人一个交代,你们满意了吗?”
人就是这样,站在高处,众人会想方设法拉你下来,除非你过人百倍、千倍万倍,所有人才会对你望洋兴叹。
事到如今,姚婪必须要成为那个让人望而却步的存在,才能让沈夜焰平安过完此生。
连姚婪自己也意外,他想要的一直以来都很简单,无非就是沈夜焰一生顺遂,如果还能好好待在他身边,那就更好,仅仅如此。
这一世,姚婪做了与前世不同的抉择,他选择将沈夜焰护在身后,与世人背道而驰。
昏沉中,沈夜焰闭着的眼睛下眼瞳像是不安的动了动,似乎想要睁眼,却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周围发生的事,沈夜焰知道。
姚婪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化神级大能的血游走在自己根脉之中,净化着自己肮脏可怖的灵魂,沈夜焰什么都知道,可就是醒不过来。
先天魔魂的影响对他一个无能的练气期废物来说实在太过强大,他没有办法驾驭,也没有办法顺利压制。
沈夜焰在心里一遍遍骂着自己,太弱了,真的太弱了,要靠师尊放血来救,师尊凭什么救他!
吸嗜了那么多血,师尊的那么多血,他一定很疼吧!可偏偏自己还是醒不过来,真是废物!
看出少年的不安,姚婪凑上前去又将他按在自己怀里靠着,低头轻声询问:“做梦了吗?别怕,我在呢。”
怀里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经意的触碰到姚婪的小指指尖,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努力想要找寻一丝安全感.
姚婪愣了愣,回握住了他的手。
第42章
一整日, 沈夜焰昏昏沉沉的,睡得不太踏实。
姚婪一开始把他抱在怀里还好一些,刚想要离开一会儿, 沈夜焰就会立马不安起来, 必须要真切的触碰到这个人才算安稳。
没有办法,姚婪只能一直抱着他, 一个姿势抱累了就换个姿势,后来又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就这样又熬过了一个白天。
到了晚上,沈夜焰烧退了,内力也逐渐平稳下来, 时立和皓轩伤势也都好转, 姚婪多少好歹是放心了些。
对面一众人还在与他们划清着界限, 但毕竟同在一屋檐下,说话都听得见。
看守寺庙的小僧人在战斗开始时就藏进了地底密室,现在也都出来了, 姚婪派时立和皓轩去向他们打听打听这魔界动乱的事。
先前小僧人给众人送来的一些干粮吃食还放在一边,姚婪试图将沈夜焰放平在地上的软垫上躺好, 意料之中,刚想动一动身子, 怀里的少年立马抓住他手臂。
“我去拿点水来。”姚婪轻轻拍了拍他, 低声说道:“你不渴吗?一天一夜没怎么喝水了。”
沈夜焰不为所动, 下意识的反应促使着他紧紧抓着身边唯一熟悉气息的人。
姚婪轻轻叹了口气, 无奈道:“我渴了,我想喝水。”
昏迷中的少年紧绷的身子松动了些,像是听进了姚婪的话,抓着他的手臂也划了下来。
姚婪无奈摇了摇头, 把人放在软垫上,还不忘说:“就在旁边,我不走远。”
抱着沈夜焰一天一夜,终于是能站起来伸伸腰板了,见他起来,对面的人看似无事,实则都紧张兮兮又好奇的盯着。
姚婪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着,不免心生疑虑,是不是对这徒弟太好了?
虽然但是,当师尊的对徒弟好也都正常,但是他们俩跟这搂搂抱抱的,这真的合理嘛……
这边两个当事人不管这些,沈夜焰虽然醒不了,但是周围人干什么他大概都能感觉到,他巴不得焊在姚婪身上,让天下人都看看他们关系多不一般。
姚婪也不在意旁人目光,大大方方照顾沈夜焰,宣誓主权一样圈了一块地,那感觉像是旁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到二人之间来一样。
沈夜焰确实睡得不安,整个身子都有些紧张的绷着,还小幅度晃来晃去的。
感觉到姚婪走了回来,拉过他手腕探了探脉,拭了额头,又帮他掖了掖衣角和盖在身上的斗篷,一系列操作都做完之后,才坐在了他身边。
好傻。
师尊好傻。
为了我和天下人对立,值得吗?
把自己掏了个空来救我,谁疼谁知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尊这样幼稚这样傻。
师尊……师尊……
沈夜焰在心里念叨着,想说话想睁眼,可偏偏就是醒不来,只能一遍一遍轻声呢喃,渴望得到救赎般一遍一遍轻声唤他。
姚婪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沈夜焰开始越来越不安,嘴里好像还在细声说着什么,可是听不太清,像是被一个不太美好的梦魇住了。
“怎么了?”姚婪俯身过来,“又做梦了吗?”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还不醒来。”姚婪像是在自言自语着,凑近了些,少年的眼皮不安的轻轻颤了颤。
“我抱着你?”姚婪轻声试探,自顾自地将人半搂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随口说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时立和皓轩回来时,看见自家师尊搂着自家大师兄靠在墙边坐着,画面有点温馨。
师尊不累吗?都抱了一天一夜了……
大师兄真幸福,能被师尊抱着,以前他们连碰都不敢碰师尊一下,也是最近数月感觉到师尊性情大变后,他们才开始敢接近一些。
“师尊,魔界动乱一事,确实就是那妖兽和面具魔修搞得鬼!”时立上前来,向姚婪汇报。
皓轩也跟着说:“小僧人说,魔修盯上了这处寺庙,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一直攻不下来,这次想要利用妖兽一举将寺庙攻下,半路知道我们来了,又填派了人马前来对战。”
这寺庙确实不一般,建在魔修地界,看似穷困破败,却相安无事百余年,且魔修无论如何也不敢踏足进到寺庙里。
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天材地宝,或先人留下的镇庙的法术之类的。
魔修的老巢不在这边,想要再深入到魔修界还需再往北走,显然现在是不太合适的。
时立和皓轩向姚婪汇报的时候,对面其他宗门那些长老弟子也都听见了。
本来是一起来处理魔修动乱的,谁也没成想凌霄派一个人就全解决了,还让他们知道了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得赶紧回去禀告自家大掌门。
次日一早,姚婪去找看守的小僧人,麻烦他们腾了一间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柴房而已,在里面搭了一张简易单人床,好歹是让沈夜焰躺到床上了,也不能总睡在地上。
已经陆续有宗门离开了,傍晚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书阳还在。
他在柴房外来来回回踱步,纠结了好一阵子,才莽撞推门进了屋。
姚婪早就知道他在外面,见他进来,也没有多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照顾沈夜焰。
这两日姚婪每天都会为沈夜焰输送内力疗伤,有时候一天三次,有时候一天四次,只要他有,就都给他。
也就是他化神级大能境界加持,换别人早就投胎去了,还能好人一个跟这站着?绝无可能。
梁书阳走上前来一言难尽的看了看姚婪,又蹙眉看向沈夜焰,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姚婪见他实在憋屈又窝囊,给个台阶,开口冷漠道:“内力已经平稳下来了,魔魂也被封印了。”
“他为什么!……”梁书阳顿住,到底没有再说下去,沈夜焰究竟为何会阳,姚婪肯定是不会跟他说的。
站在一边又憋了一会,梁书阳一脸别扭的朝姚婪躬身抱了抱拳行了个礼,大步流星转身走了。
第三日清晨,晨曦透过微薄云层洒向大地,雪也停了,床上浑浑噩噩躺了三天的少年终于醒了。
大概是许久未睁眼没有见到阳光,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沈夜焰被刺得眼有些生疼,他眯了眯眼睛抬手挡在眼前,缓了好一会,才彻底睁开眼睛。
喉咙像吞了沙子一样干涩,想要发声竟然没有发出来,身子虽然能动了,但却有一种宿醉般的瘫软无力感,想要起身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沈夜焰一偏头,一束光刚好倾泻下来,光中尘埃轻舞,落在身边清冷男人的发丝之上。
少年心内动容,一股热流和微微的酸楚感在脑中翻腾,就这样看了一会,沈夜焰抬手握住趴在自己身旁小昧的男人的手。
姚婪枕着手臂趴在沈夜焰床边,本也没真的睡实,手被握住,很快便睁开眼睛直起身来,镇定沉着的脸上染过一抹惊喜意外之色。
“醒了,感觉怎么样?”姚婪刚想抽回手去探他的脉,结果又被少年握住,不愿放开。
沈夜焰撑着身子试图想坐起来,姚婪见状立马去扶,待扶他坐好后,也跟着坐在了床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没说完,姚婪被眼前的少年紧紧抱住。
要不是现在大病初愈没有力气,沈夜焰恨不得将他按在床上咬一口,把他绑起来扛回自己房间狠狠欺负,对他做一切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事。
就是这般疯狂的想法,沈夜焰心里翻江倒海,情感泛滥,虽然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抱了,但这个拥抱属实掺着深沉的爱意,对方应该能感觉到。
沈夜焰把头深深埋在姚婪颈窝,抱着他不放手,直到呼吸都变得热烈起来。
感觉到怀里人微不足道的抽泣,姚婪抬手拍着他的背安慰着,轻声说道:“没事了。”
“对不起……”沈夜焰开口声音暗哑沉着,又道了遍:“对不起……”
“是我冲动了……”沈夜焰呢喃:“看到你有危险,我心里着急,可我又无能为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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