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昼恒若有所思,在洗手台边默默任由方柏嘉帮他检查了手腕处的伤势,缠好固定用的绷带后,照例问了他一些关于伤处的问题。
换好药,汤昼恒按理来说该走了。
没什么可以停留的借口,两人目前的关系也很微妙,那些正常朋友或同事可以在一起做的事,对于他们而言反倒显得暧昧。
尽管如此,方柏嘉的心里有一瞬还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把对方留下来,请汤昼恒再待一会儿。
不然这人专门过来找他,他却只给对方喷了点喷雾就让人走,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走出浴室后没两步,汤昼恒忽然问他:“我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方柏嘉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顺着汤昼恒的目光一起看向外边的客厅:“就,没干什么。准备选部片子看,但也没想好。”
汤昼恒上眼睑垂落,大半张脸陷在浴室外即将与客厅交接出的阴影里:“要一起看吗?”
“啊?”方柏嘉被他突如其来的邀约问得一愣,始料未及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点。
还没来得及回答,汤昼恒似乎看出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补充:“《时旅家》今晚就更新了,你不想知道网上的反应吗?顺便看看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方柏嘉忍不住在心里回了句:这综艺我是常驻,又不是第一天录制了,我有什么好看反应的。
但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怎么说也是他和汤昼恒第一次在没有其他成员的情况下一块儿上同一档节目,此前两人之间的“矛盾”又在互联网上传得火热,想必会有不少吃瓜网友等着看热闹。
汤昼恒一讲,立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说方柏嘉不想知道他和汤昼恒之间的相处在镜头里会呈现出什么效果肯定是假的,可要是和对方一起看着电视上的他俩对话互动,似乎也有点奇怪……
方柏嘉本来应该说不——毕竟他之前还打算这段时间都要和对方保持一点距离来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在他嘴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是一起看个节目,应该没什么吧?
年轻的alpha欲盖弥彰地伸展了下肩膀,眼睛像灵巧的动物一样缓慢地转了半圈。
方柏嘉偏了偏头,蠢蠢欲动、又小心翼翼地说:“嗯——也行?”
*
汤昼恒不说,方柏嘉都差点忘了。
他们一起拍摄的是《海岛寻宝特辑》,像这种专门的大主题时长太长,通常都要分成上下两期来播放。
然而上周末据说是后期技术上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弄好,搞得本该在上个星期就播出的《海岛寻宝(上)》没有播出,节目组索性把两期更新都挪到这周来了,说要一晚上一次性放出。
《时旅家》每周六晚九点更新,他们的特辑这会儿估计也才上线没多久。
刚好方柏嘉本来也打算看点东西,外卖还点了些水果零食,都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招呼客人坐下,自己跑回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大腿上,顺嘴问汤昼恒:“你要吗?”
“不用,我不冷。”
“哦,”方柏嘉回过头,“用我的IPAD投屏吧,我有会员。”
他说着,也没打算等汤昼恒回应,拿起手边的12寸平板摁亮屏幕,调出《时旅家》这次的更新,投屏在了大屏幕上。
方柏嘉拿起桌子上点的外卖饮料,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片头过后,嘉宾们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海滨沙滩上,开启了闲聊。
才看了一会儿,方柏嘉就后悔答应汤昼恒的邀请了。
他投屏的时候,一直是默认有弹幕的,感觉这样稍微有意思些。
——却忘了他已经好久没看过和自己有关的综艺节目,以至于当偌大的电视机上满眼都是他和汤昼恒的粉丝在比着赛地刷屏时,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定住了足有两三秒。
“咳、咳咳!我调一下。”
沉默无端蔓延了须臾,方柏嘉宛若惊醒般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赶在自己被饮料呛死前再度抓起平板,飞也似的将设置转换成智能精选弹幕。
这下界面清爽多了。
方柏嘉重新靠回沙发椅背,仍旧惊魂未定,心不在焉地用牙齿碾着吸管。
结果没多久就又感觉到不对劲。
粉丝控评终于没有了,可是,留在屏幕上的这些发言都是怎么回事?
【…………看得我沉默了,谁能告诉我tzh旁边这个娇妻是谁】
【忍了好几天了,今天就算被小方糖围殴我也要说,fbj前面其他队友来节目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谁能告诉我这只比格到底在羞涩什么???别人说你心甘情愿被老公管你没有一点心情波动吗?正常情况是不是该反驳一下?啊???】
【老哥的发言也让人没法看,一副正宫上门检查巡视的既视感,不儿关键这是你老婆主场啊你在教节目组做事?怪不得别人都在吐槽】
【但是不得不说1一脸担心地说3身体不好要多照顾那里真的很好味,怪不得最近这两个人关系变好了,老一上节目都这样私底下不知道有多疼老婆[奸笑]】
【渴死我了,一向圆滑的老一遇到老三的事就像个用力过猛的毛头小子何尝不是一种真爱[流口水]】
【救命,这个场景真的幻视新人婚后第一次回老家被娘家人疯狂起哄,其他嘉宾完全我嘴替】
【不是大家打趣也就算了你俩耳朵红个什么鬼啊!越来越洗不清了啊喂!】
【路人,是我的错觉吗,感觉这两个人身边都是粉红泡泡……】
【呵呵让大家看笑话了,比第一次带老公上节目是这样的,看似冷静其实胡言乱语的家1,还有被娘家人打趣臊得说不出话的家0,完全手足无措了捏[心花怒放]】
【您二位要是被鬼上身了就说句话】
……
即便抛开弹幕不谈,画面本身也挺让人尴尬的。
方柏嘉当时录制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回过头来一看,只恨不能当场双目失明。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弹幕点评得还挺有道理。
……确实显得挺那什么。就很怪。
就这么躯干僵直地看了几秒弹幕,方柏嘉感觉自己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再也按捺不住,彻底地把所有网友评论都给关了。
做完这事他猛地把平板往旁边一甩,汤昼恒也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两人就这么默契十足地维持着一阵说不出来的、心知肚明的诡异缄默。
方柏嘉仍然正襟危坐,假装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墙,其实经过刚才那一番插曲,大脑早已不接受新鲜事物,更不想直视画面上自己那张动不动被打趣得无措的脸,只好双目放空地走神。
客厅里的氛围有点尴尬。
过了片刻,方柏嘉实在有些受不了,趁着镜头转到其他嘉宾那边去的功夫,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打算刷点别的什么来解闷。
然而他才将手机解锁,亮起的屏幕画面就紧跟动了起来,还有外放: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开始,是一道纤细的女声。
下一秒,手机听筒里就传出他自己的声线。
【“喜欢什么类型?……”】
听到声音的二人同时一愣。
方柏嘉呆住半秒,反应过来,这是今天签售会上的对话!
自己上回关手机前没退出去的视频居然又自动播放了起来,而且还是在汤昼恒的旁边——
余光里,似乎可以看到汤昼恒正朝自己这边低眸望来。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方柏嘉猛咳一声,试图盖过这阵手机里的杂音。
与此同时,手忙脚乱地在汤昼恒的眼皮底下以最快速度将APP退出后台,回到主界面,若无其事地点进其他软件。
“……”
一阵静谧之后。
没事找事——或者可以说是心里有鬼一般地,方柏嘉俯身去桌上的果盘里叉了块切好的水果吃了,想了想,又把果盘端起来,递到汤昼恒的跟前:“喏。”
汤昼恒道了声谢,手指拿着塑料叉叉起一块果肉,因为也不急着吃,就那么无聊把玩似的搭在果盘边上,轻轻地转了一圈。
转到最后,他兀地启唇问方柏嘉:“今天在签售会,粉丝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为什么不回答?”
语气很轻很慢的,好像只是突发奇想地随口一说。
但看他的表情,又明显不是这样,是带着探索与追究的、势必要在方柏嘉这里找到答案的那种神色。
想来是也在别处看过方柏嘉手机里的内容,才会第一时间和脑海中的记忆匹配上,并且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开口。
“……”
方柏嘉咀嚼水果的动作顷刻停住,向斜侧方抬起眼,就见汤昼恒也正垂眸,神色不明地瞧着自己。
对方和他并排而坐,大腿与大腿间的距离原本保持在二到三十公分这个范围,然而随着他倾身向前拿取水果的举动,汤昼恒整个人都朝他这个方向移近不少,左腿的膝盖几乎就要和方柏嘉碰着。
这人想必回了酒店就立刻洗完了澡,卸去种种铅华的脸素净得能看出很细微的毛孔纹路,额前乌黑密发下是一双浓墨重彩般的眼睛,哪怕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也很突出。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会隐约有种心悸的感觉。
……果然,还是被提起来了。
方柏嘉的眼神移开,又过了一会儿,继续嚼起嘴里的东西,有些费力地把水果咽下了肚。
“这种问题,也没什么好回答的吧。”面孔迅速蔓上一层热意,他目光游移着张口回应,边说还边扯了扯嘴角嘟囔,“想也知道他们想听什么内容,我怎么可能真的选一个答案?”
“嗯?”汤昼恒轻声说,“她想听什么内容?”
“…………”
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方柏嘉本来不欲回答,可见汤昼恒那么认真地盯着自己,又觉得不搭理他说不过去,于是窘迫道:“就是,卖腐那一套呗。”
等了两秒,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方柏嘉只好继续给他解释。
“我说你和丞绪是年上会照顾人那一类的,剩下那三个是活泼类型的,他紧接着就问我是喜欢年上还是年下的,这不是在玩文字游戏吗,我要说我喜欢年下的,她们就会说我喜欢江白树杭泽宇那种的啦,我要说喜欢年上,她们就又会说我喜欢你……”
说到这里,他脸上一瞬间有不自然的面部微表情快速闪过。
方柏嘉不知为何,话语猛然停顿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说:“和丞绪……之类的。总之就是怎样都有糖嗑,我才不会上她们的当。”
他梗着脖子表示。
“是吗?”
汤昼恒看起来不置可否:“我怎么觉得那名粉丝看起来更像是我们的——”
接下来这个词语,他也措辞了一秒才说出口:“CP粉?”
“。”
合着他看得出来啊?
“那你还问我?”方柏嘉睁大眼睛,不太自在地说。
“不确定我才问的。”汤昼恒语气平和。
方柏嘉却已经不想回答他了。汤昼恒的话真真假假,他上哪儿去分辨去。
用力将手上的空叉子叉进盘中的一枚果块里,方柏嘉将它举到嘴边,接着大快朵颐。
见状,汤昼恒又问。
“所以,你到底喜欢哪种类型?”
这回方柏嘉学精了,没有再去和汤昼恒眼神对望,而是目光直视前方,假装看节目看得很认真。
汤昼恒对着他的侧脸扬眉:“由我来问,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
方柏嘉还是没说话。
汤昼恒继续给他下猛料:“是不好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方柏嘉的目光迅速颤动飘移。
“……你还说我!”
听到对方这句话,方柏嘉终于没法选择无视。
他冷不丁从刚才那个石膏像般的状态中复苏出来,提高声线,像要掩饰自己这一刻的慌乱似的,开始“谴责”起汤昼恒:“后来那个粉丝又问了你一遍这个问题,你不也没正面回答,是不好说,还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他本以为自己把汤昼恒给反制住了。
岂料汤昼恒面色平静看了方柏嘉一会儿,忽然道:“我敢说,你敢听吗?”
“…………”
方柏嘉的眼睛立即睁大了。
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他当机立断地回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连眨了好几下眼。
下一秒,汤昼恒朝他这边倾身,作势要张口:“我——”
第二个字的音节都没有发出来,方柏嘉一下用两边的食指堵住耳朵:“你还是别说了。”
他确实不敢听。
方柏嘉保持着这个鸵鸟似的动作,向着沙发另一边移。
结果屁股才抬起来一点,他面向对方那侧的手腕就被汤昼恒给抓住,方柏嘉被带着跌坐回沙发上,这回终于松开了手,他回过头,正要和汤昼恒说些什么,却见那人仍在向他靠近。
一片寂静中,方柏嘉的上半身止不住地后仰,靠倒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察觉到对方的右手抵进自己撑在沙发上的一条手臂与身侧肋骨之间,如影随形地覆盖上来。
汤昼恒前倾的身体,以及方柏嘉后斜的躯干,从侧面看几乎叠在一起,形成两条无限趋近于平行的线。
“你怕什么?”汤昼恒倏然开口,轻声地说。
方柏嘉的嗓子眼里混着颤音:“我……没有啊。”
汤昼恒于是作势更朝他倾身,方柏嘉颈椎与胸椎相接处的那几块椎骨就死死抵在沙发靠背表面,再也退无可退,身前逃跑的空间也叫汤昼恒给挤压占据,他被对方吓到直接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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