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被方柏嘉魔音贯耳了一阵,汤昼恒睡前一通思索,也算勉强弄清了他的发言逻辑。
说出这话,语气十分无语。
“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听来的这种‘不睡就是不够喜欢’的说法,但至少在我看来,趁人之危很没有风度。”
他话音加重,语气简直像在给一只无法无天的比格做道德法制科普。
“现在是文明社会,管不住下半身的alpha的最终下场就是进拘留所。如果连自己的欲望都克制不了,那也太低级了。难道你喜欢的是这种alpha?”
方柏嘉眼神移开:“。”
话题怎么就转移到喜欢哪种alpha上去了。
汤昼恒突然较真,他还没大反应过来,微微半张着嘴,花了会儿功夫理解对方的话,却并不满意。
脑筋一转,下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我上次没醉也没易感,你不也没做下去。”
言下之意,是怀疑汤昼恒又在找理由搪塞他。
汤昼恒手上的动作一顿。
其实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自己一瞥之下看到的名为“李子晋”的来电显示。
他面无异色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在接下来马上又要坐飞机赶场去其他城市活动的前提下,还不管不顾地和你上床,让你接下来几天连走路都困难,是吗?然后等结束了,你再像之前一样反悔?”
这话要是别人讲,多少有些自我吹嘘的嫌疑。
但汤昼恒他是试过的,方柏嘉艾完草确实行动不便了好几天。
方柏嘉一下变得哑然。
听完汤昼恒说的这些,他在原地维持一个姿势,足足呆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反驳:“我什么时候反悔——”
“你敢说你没反悔过?”汤昼恒打断他。
看出方柏嘉毫无自觉,赶在他为自己辩驳前补充。
“你既然这么问,那我挑开了和你讲。不和你睡,是因为你总是当面一套,过后又是一套说辞。因为我怕你和我做完后又告诉我你只是口头说说,‘我只是那么说了,没真让你那么做’,‘我觉得太快了,不适应’——你不久前才这么讲过吧?请问你要怎么向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重蹈覆辙?”
汤昼恒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看得方柏嘉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撇过脸。
“方柏嘉,”他叫他的名字,用那种长辈叮嘱和训诫小辈的语气,淡淡又严厉地说,“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爽,不管别人死活。你是不管怎样都逻辑自洽了,被你弄得两头不是人的我怎么办?不答应你要被当做恶棍,答应你过后又要被你谴责被你躲,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做。”
“你自己没有信用,为什么要反过来对别人的言行那么在意?”
“你又凭什么不高兴?”
汤昼恒一句接着一句,步步紧逼,又循循善诱。
尽管语气温和,却仍然极具攻击性。
此刻的他看上去完全就是那种最精明而有行动力的猎人,年轻、果决、百发百中,绝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抓住的时机,春风和煦只不过是他用来引诱猎物一点点踏入陷阱的表皮,实则没人比他更懂得怎样循序渐进。
方柏嘉的呼吸都跟着停住。
汤昼恒冷不防开始长篇大论,也包含了发泄的意味。
他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方柏嘉的那些前后不一,既然眼前这人要谴责他,那他就也把底牌端上桌面,看谁更在理。
凭什么他都还没说些什么,方柏嘉就先不满上了?
刚才还嚣张至极的气焰顿时消失不见,方柏嘉如同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动物,露出那种眼睛看左看右,就是不肯往人脸上瞧的表情。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忽地来了一句:“那你下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有些突兀的一句话,接在眼下的这个情境里,显得驴唇不对马嘴。
“……”
汤昼恒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没说话。
就在方柏嘉后悔自己嘴太快时,他才又开口:“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了。为什么还要问?”
“我——”方柏嘉无言半秒,心说上次问了你也没回答啊,我可不得再问吗。
第一反应仍是口不对心的掩饰:“不能问吗?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也想礼尚往来帮你一下,这个很正常吧?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说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岂料汤昼恒道:“你最好还是欠着。”
方柏嘉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这人什么意思?
汤昼恒道:“我帮你,是因为你生病多少是因我而起,我觉得我有责任。你帮我是因为什么,你觉得你对我的易感期有责任?上次伪感期我陪了你,所以你就想还礼,下次你有需要,我再帮你,你再还回来。我再帮,你再还——是这样吗?”
对方不客气道:“你想一直礼尚往来到什么时候?”
方柏嘉不明白他为什么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心里开始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想当然道:“到脱敏结束就可以了啊。”
汤昼恒沉默了两秒。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到你不再需要‘治疗’时结束,我们就都一直保持着这种在对方有生/理需求时互相满足的身份状态——”
“那如果一辈子都结束不了呢,或者要花上好几年?”
方柏嘉听愣了,不知为什么感到紧张,一句欠考虑的话未经大脑便说出了口:“不可以吗?”
汤昼恒:“我不可以。”
“为什么?”
汤昼恒露出沉思般的神情:“那样的话,就不是单纯的帮助关系了吧?”
alpha的语气忽然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别的alpha经常上床,是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约定俗成——男朋友也好,床伴也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这么做?”
方柏嘉怔住。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张脸登时升温。
汤昼恒说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在暗示他,方柏嘉想和他维持“这种关系”,就必须从两种身份里边选?
方柏嘉马上噤了声。
汤昼恒见他不语,继续乘胜追击。
“第二个问题,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问我易感期是什么时候?方柏嘉,你想做什么?”
说话和呼吸间,唇边呼出的气流如同一阵季风吹来,拂动方柏嘉脸上细小的绒毛。
压迫感太强,方柏嘉想逃,却没地方可躲,被逼问到这个份上,只能实话实说:“我就问一下不行啊。你说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那我不可以想要验证一下吗。”
“哦——”汤昼恒轻轻地应一声。
“你的意思是,想让情况倒转过来,变成你是清醒的,我几乎没有理智。你的验证方式,就是想看看我在易感期里是什么样子,看我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忍得住,从而判断我是不是喜欢你,对不对?”
方柏嘉的脸红了个彻底:“我可没有说,这都是你自己讲——”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汤昼恒打断他,“在极端条件下提出的问题,只能得到仅适用于极端条件下的回答。”
方柏嘉一愣。
汤昼恒道:“在那种连正常神智都无法保持的情况下忍不住和你做了,就是喜欢你吗?有没有可能,我再怎么样也是alpha,全天下的A在易感期里都一个样?”
“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你的这些疑惑,让我们都满意吗。”
察觉到方柏嘉目光的躲闪,他用手掌轻轻把着对方的下颌,让他无法移开脸。
“不要总在喝得一团烂醉的时候才敢和我说这些话,对我提出这种要求。找个我们都能正常交谈的时间段再问我试试,你就能得到正常的答案了。”
“问题是你敢吗?”
“我……”
与肌肤挨着的指腹分明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方柏嘉却像被烫到一样打起哆嗦。
想要张口,却怎么也挤不出下文,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空茫的状态。
见他缄默,汤昼恒也不刻意逼迫,只静静数着二人的呼吸。
片刻过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低头,重新拿起方柏嘉的那只赞助手机摆弄。
方柏嘉被声音吸引着回过神,见势不对,整个人又打起鸡血,抬手就要去夺——
然后再被对方躲过。
“干嘛反应这么大?”汤昼恒整个人往后坐了三十公分,佯作不懂地冲方柏嘉扬眉。
方柏嘉失手落空,差点扑在对方身上,见状立刻抬头:“你拿我手机,你说我干什么?还我,你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昨晚的酒精还残留在他体内,让方柏嘉不假思索地说出夸张的话。
……也可能是因为他很清楚,在眼下这个时候将更多“证据”暴露在汤昼恒眼底,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汤昼恒哼笑一声,像觉得他很有趣:“侵犯个人隐私?我看你的照片是侵犯隐私,那你偷拍我的照片又不告诉我算什么?侵犯个人肖像权?”
他说着,将手机屏幕调转向方柏嘉,示意着冲他晃了晃。
界面停留在方柏嘉给他照的那张照片上,绿色的大背景,葱郁明亮的光影,方柏嘉还没看清就一眼认出。
他的心脏剧烈地颤动一下,像在一瞬间经历了地动山摇,连说话的嗓音都不自觉抖动起来。
“偷拍……告诉你了还叫什么偷拍——不对,我本来就没有偷拍!”
方柏嘉强作镇定地迅速纠正。
“我昨天说了,我那是为了拍你后面的树。”
“……你别太自恋。”
“是吗?”汤昼恒静静地看着他,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波澜不惊地就给方柏嘉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那我怎么没再看见它?”
“什么?”
方柏嘉没听明白。
汤昼恒说:“那棵树。”
“你相册里的所有内容,前前后后,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包括最近删除我都看了。”
“你没有再给它拍过别的照片。”
如果方柏嘉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拍它,为什么不等汤昼恒离开后再照一张没有人的?
又为什么偏偏要留下一张汤昼恒和树的合影?
原因只有一个。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树。”汤昼恒轻声说。
第48章
“……”
寂静。
窗外的鸟唧唧叫着, 从清晨的枝头飞掠而过。
长久的沉默中,方柏嘉的心跳仿佛就紧挨着他的鼓膜震动。
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反驳,大脑却不知出了什么错, 陷入一片彻底的空白。
其实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不承认,方柏嘉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填空。
狡辩说自己拍了但是觉得拍不好, 已经清空了回收站也好;大方承认自己确实觉得这张照片很有意境,临时突发奇想保留下来也行。
没人规定必须要喜欢一个人才能给他拍照。
然而一件事若是心照不宣到了一定地步, 就会让人连编造理由都觉得无味。究竟有什么必要呢?两个人分明都对此心知肚明。
更何况方柏嘉昨天还发了那样一通酒疯, 又是什么要和他睡觉、又是谴责汤昼恒是玩弄人心的海王的, 就差把“求名分”三个字写在脸上。
“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树”, 翻译过来不就是, “你喜欢的其实是我”?
操。
汤昼恒到底要干什么啊?
方柏嘉心里骂了一长串脏话出来, 其实手足无措极了,因为过于震惊而始料未及,甚至没能把眼神移开, 和汤昼恒干瞪眼地彼此看着。
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汤昼恒清了清嗓子, 过了两秒, 像刚才那番直逼心灵的审问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地说:“……第四个问题。”
“玩蒙眼抓人的时候,你后面为什么故意让我抓到?”
对方突然就放过了他,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上, 是方柏嘉没料到的。
他起初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 眼睛猛眨了两下,呆了好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捡起自己的声线道:“……这个不该问你吗?是你先开这个头的。”
方柏嘉好像抓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漏洞与机会,紧接着抬起眼,反过来拷问汤昼恒:“那你呢, 上一把为什么要特意那么帮我?”
这回换成汤昼恒移开眼。
他想了想,不疾不徐地开口:“这样很有意思,不是吗?你差点就要被抓到了,而我刚好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我玩游戏喜欢认真。”
“那下一局轮到你抓,你怎么又不认真?”
“玩太久游戏,累了。”汤昼恒面不改色。
方柏嘉:“……”
这明明是他昨天就说过的台词!
短短的几句对话,如此的云里雾里,说了又好像没说。
只因两人似乎都隐隐意识到,自己和对方讲的都不是真心话,而他们也未必猜不出另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在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寂然当中,方柏嘉似乎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骗子。”他轻声地道,嘴唇几乎没怎么动,短促的音节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汤昼恒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不诚实。”方柏嘉突然提高了音量,破天荒地不知从哪积攒起一波勇气,“说要别人认真回答,结果自己也推三阻四,不说实话。那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你总是在问我问题,自己却不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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