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彻底撕破脸,结下了梁子。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
因为不知道终点什么时候会来,每一秒都变得难以忍受。
像是被丢进没有出口的黑暗隧道,看不到一点光明。
最开始,西泽尔是相信的。
他相信裴琮说过的话。
“会回来的。”
“为了你。”
西泽尔安静蜷伏在黑暗中,等待着裴琮或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裴琮一直没回来。
日复一日的等待,从最初的紧张和急迫,逐渐变成了钝痛的消磨。
裴琮的承诺被他反复在心里默念过上千次,到最后,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疯子。
恨意也随之滋生。
他恨裴琮明明知道他最怕被抛弃,却偏偏选择先离开,他恨那场计划好的死亡,西泽尔甚至恨那枚戒指,恨它不合时宜地闪着光,残忍的提醒着自己裴琮的死亡。
越是想念,越是恨他。
越是恨他,又越是想他。
晏止和艾洛都已经成长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主力。
他们在不断的冲突与征战中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性格变得冷静残忍,成为星盗的核心层。
星盗规模越来越大。
设备越来越先进。
可西泽尔却发现,裴琮的痕迹越来越少了。
他太早开始清除一切与影蝠、与裴琮有关的痕迹。名字、代号、面容、记载,都被他亲手毁灭。他不希望裴琮被人提起,不希望有人谈论那张脸,只属于他。
裴琮一直作为西泽尔的地下情人而存在,于是现在,除了极少数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裴琮的存在。
裴琮正在慢慢消失。
这让西泽尔感到浓烈的不安。
西泽尔将裴琮的所有监听数据整理归档,一条一条重新编号。
最初的时候,他如饥似渴地听每一条,反复播放,试图通过声音重新搭建一个人的存在。
一开始西泽尔甚至不舍得听完一整段。
每次播放完,他都要面对那段声音的彻底沉寂。屋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空荡的回音填满耳膜,一点点让他绝望。
但随着次数增多,西泽尔已经能准确背出下一句会是什么了。
裴琮已经不能再带给他新的东西了。
这具身体依旧在运转,血液依旧在流动,但越来越像一具维持温度的生物外壳,空心的,干瘪的。
他不能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那些真正的沉默就会席卷而来,把他整个人吞没得干干净净。
西泽尔开始幻听。
他从耳机里听到了陌生的片段,明明他已经将所有录音听过无数遍,从未有这一段。
连续几天里,西泽尔在不同的时间点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一开始是幻听,后来变成了幻觉。
走廊尽头模糊的身影,双手插兜,微笑看他。
等他再定神,又什么都没有了。
西泽尔一次又一次地,把监控画面重放,试图找到裴琮的残影,却一无所获。
西泽尔清晰地知道,自己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
他知道幻觉从哪里来,知道那根本是自己脑子制造出来的虚假残响。
西泽尔根本不愿意治疗,他依靠着这点幻觉才能支撑着活下来。
他甚至会配合幻觉与裴琮对话。
长久下去,西泽尔不仅没有变得日渐疯癫,反而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裴琮离开的事实。
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幻觉好久没出现了。他已经好几个夜晚没听到裴琮说话了。
西泽尔闭上眼,对着空气轻声说: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人回应。
幻觉都不愿意来了。
西泽尔突然有种奇怪的平静。
维兰德给他做检查,她告诉西泽尔,他体内的基因因为失去了爱人而崩溃,正在逐渐杀死他自己。
维兰德告诉西泽尔,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去寻找裴琮。
既然裴琮是从十年后而来,那么现在的时空应该也会有裴琮才对。
西泽尔拒绝了。
他想要的,只有那个会在废星向他伸出手的裴琮,现在这个时空的裴琮,不是他想要的人。
但维兰德确实给了西泽尔新的思路。
基因回溯的条件,一是融合对方的基因,二是裴琮和对方产生了感情。
西泽尔打开监听器,仔细听裴琮曾经告诉过他有关安全区事情,哪些人伤害过裴琮,又有哪些人和裴琮产生过交集。
影蝠就是死后,裴琮才穿越过来。如果把那些裴琮讨厌的人全部杀了,是不是裴琮就会快点回来?
如果裴琮真的回来,如果他看到如今的西泽尔,这个满手鲜血、疯癫沉默的人——
他还会伸出手来,对他说没关系,然后接着爱他吗?
西泽尔每天面对空荡荡的宇宙。
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
“你会回来的,裴琮。”
“我会一个一个把你讨厌的的人杀光。”
“你是属于我的,不管你变成谁、在哪一具身体里,我都会找到你。”
第55章
晏止的话在裴琮脑中轰然炸开。
六年。
不是裴琮预期的最多两年, 而是整整六年。
裴琮的心跳猛然空了一下,然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
裴琮换位思考:如果换作是他, 如果他被抛弃了六年, 他会不会等待?他能等多久?
三个月?半年,顶多半年。
六年。一个几乎足以改变一切的长度。
裴琮向来冷静理性。他深知人类的情感再如何炽热、浓烈, 终究也敌不过无尽的消磨。在漫长绝望的等待中,一开始燎原燃烧火焰,也会渐渐冷却。
裴琮觉得喉头干涩。
他无法相信有人会等待六年,更无法相信那个人是西泽尔,是他自己。
裴琮看了一眼西泽尔的手。
那双曾紧紧扣住他不放的手, 如今依旧修长、骨节分明, 垂在青年身侧。
两只手上都没有戒指, 脖颈上也没有任何代表拥有过伴侣的饰物。
裴琮知道自己是个极端而偏执的人,倘若真的一直牵挂某个人……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裴琮压下心中的情绪,强迫自己扮演卡洛斯, 作为联邦的代表接见星盗。
卡洛斯生性傲慢,这是天鹅基因带来的天然特质。面对更强势的星盗头子, 尤其是联邦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卡洛斯会维持最基本的礼仪。
裴琮摘下右手的手套, 撑起从容的态度, 嗓音清冷:
“欢迎来到第十三区。”
他将手伸出, 对上西泽尔的目光。
西泽尔盯着他的时候, 裴琮只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被什么凶兽盯住的猎物,立马会被咬断喉咙。
他没指望西泽尔真的会伸手。
裴琮做好了被对方无视的准备,但西泽尔却动了。
两人掌心相接,随后西泽尔五指轻覆, 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彻底握住。
裴琮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包裹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用一种极克制的力道扣着他。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裴琮感觉自己被什么浓稠的东西缓慢拖入深渊,掌心一片冰凉。
西泽尔的态度非常危险,充斥着恶意。
好不容易抽出手,裴琮维持卡洛斯惯有的高傲神情。
他刚刚并没有在西泽尔的指根处,摸到长久佩戴戒指的圈痕。
裴琮重新戴上手套,他不知道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裴琮眸色冷淡,微微抬了抬下巴,看着眼前这群衣着各异、气质桀骜的星盗。
他的金发在日光下耀眼而灼目,语气不疾不徐。
“带他们去使馆。”
这话仿佛这些星盗不是联邦的客人,而一群需要暂时安置的麻烦似的。
属下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微微弓身,礼貌却冷硬地开口:
“各位请随我来,使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这在联邦的外交中已经是最标准的流程,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裴琮身边的爱丽丝小姐惨白着一张脸,她到现在都不敢看这位可怕的星盗一眼。
因为被安排来联姻,爱丽丝现在就住在使馆,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但实际上,她根本承受不住那些星盗目光里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
可西泽尔却站在原地,原本热烈炽白的阳光都被压制住,从他肩头流泻下来时变得苍白冰冷,只剩一层阴翳的轮廓。
他的眼神落在裴琮身上,又慢慢转向那位属下,如同看一个死物一般。
晏止走上前来,作为为数不多知道裴琮存在的人,他被西泽尔留在了身边,成为了星盗的核心之一。
他身材已经挺拔修长,伯劳鸟基因让他自带摄人气势。
晏止笑容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轻慢至极。
“我记得,是联邦邀请我们过来的?”
他把“联邦”字咬得极重,微微歪头:
“联邦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哪怕在十三区星港塔楼,站在卡洛斯面前,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应有的敬意,反而满是不掩饰的冷淡与讥诮。
在他眼里,卡洛斯不过是个披着正义外衣的伪善者。
卡洛斯虽然厌恶联邦,却不愿采取武力担心星球生灵涂炭。
但污染者在废星生不如死时,卡洛斯又在哪里呢?
在卡洛斯心里,恐怕只有联邦的人才算人吧?卡洛斯关心的是联邦公民的安危,而绝不是他们这些注定要被遗弃的基因废品。
没在废星上待过的人怎么会真正共情污染者呢?
星盗们并不知道卡洛斯的污染者身份,只视卡洛斯为想要推翻联邦却没有胆识的懦夫。
裴琮死后第二年,西泽尔就突然发疯,带领星盗攻下了安全区。
那一战惨烈至极,卡洛斯的第一军还没开始反抗联邦,就被星盗们打得溃不成军。
可更令人不安的是胜利之后的西泽尔,拿下安全区后,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西泽尔不再主动参与星盗的管理,他一个人出现在安全区的街头巷尾,无缘无故地出手杀人。
被杀者身份混乱,无一共通之处,雇佣兵、商人,西泽尔变得弑杀成性,声名狼藉。
甚至杀完再在尸体旁边,等待整整一天后才会回来,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不是他”之类的话。
西泽尔阴鸷沉默,没人敢靠近他。
安全区一战后,卡洛斯和西泽尔就彻底反目成仇,在边境战线上缠斗不休,从此不再见面。
所以在接到第十三区的邀请时,晏止原本是拒绝的。
但他没有做决定的权力,只能硬着头皮将消息递给了西泽尔。
卡洛斯是害死裴琮的直接原因之一,裴琮死后,西泽尔将所有责任都算在了卡洛斯的头上,只是碍于联邦统帅的严密防卫,一直无法直接下手而已。
果不其然,西泽尔当场就拒绝了。
但让晏止没想到的是,西泽尔居然在第二天反悔,答应了邀约。
晏止知道,西泽尔这次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杀了卡洛斯的。
而且破天荒地,西泽尔居然还摘下了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戒指。
晏止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听到晏止阴阳怪气的话,属下神色一变,有些尴尬地看向卡洛斯,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裴琮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
他知道星盗这一次来者不善,但卡洛斯并不会低声下气,更不会安抚任何人。
“既然不满意,那不妨自己挑个地方住,第十三区并不习惯招待你们这种客人。”
裴琮完全符合高傲统帅的设定。
西泽尔嘴角似笑非笑,眼神越发阴沉,慢慢道:
“我并不想住在使馆区。”
裴琮看了一眼西泽尔,又看了看他身后不容小觑的星盗部队,神色未动。
他身后的属下却早已按捺不住。
被区区星盗拒绝安排住所,在整个联邦体系内都是难以启齿的羞辱。
他们年轻有为的统帅大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蔓延。
裴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属下们立即收敛了怒气。
他神情依旧傲慢冷淡:“你想怎样?”
属下们一震,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这才是他们的统帅大人,哪怕面对这种无恶不作的星盗也不卑不亢,沉着冷静。
西泽尔看向裴琮眼神幽深阴鸷。
“招待客人?”他语气轻慢,“不如住在你的住处。”
裴琮差点就顺着本能答应下来,他喉咙动了动,几乎要说出“可以”。
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眉眼疏冷:“我的住所不是景点,没什么好看的。”
可惜,在西泽尔面前,这种疏离在西泽尔面前毫无作用。
果不其然,西泽尔盯着他,眼底裹着浓重的黑暗,语气平缓:“那我就更想看看了。”
裴琮沉默了一下。
这时候,无论是以“卡洛斯”的身份维系表面的联邦秩序,还是裴琮自己的私心,他都要答应下来。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裴琮淡声道:“如果你坚持的话。”
爱丽丝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统帅这次不会出面。
毕竟卡洛斯从她被送过来开始,一直维持着不近人情的态度。可这一次,所有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时,那个金发的男人却开口回应了星盗的无理要求。
爱丽丝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她看向裴琮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
永远寡言冷峻的统帅会退步,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只在意手中的权利而选择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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