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闭的空旷卧室,仅有手机屏幕这一点光源,冷冷地打在黑发青年脸上,将他皮肤映得惨白。
偏贺临风镇定得眼都没眨:“吵醒你了?”
显而易见的事实,嗓子发干的简青懒得接茬,熟练在床头柜上摸到一杯水,他指尖移向屏幕中央红彤彤的挂断。
——答谢宴之后,贺临风依然没还自己几天清净:最近重案组在查那具埋在郊区仓库下的无名白骨,对方被颜队派去和汪来出差,联系却不停,反倒“变本加厉”,每天十几条消息,把他的对话框当成备忘录一般乱发。
现在看来,这人应该是忙完了,才有空做打电话叫自己起床的闲事。
“等会儿,”轻松根据青年的神色做出判断,贺临风及时喊刹车,把镜头对准四周晃了圈,“今天真得请你帮忙。”
简青微微眯起眼。
和自己这边截然相反,贺临风那边十分亮堂,稀稀落落的砖瓦房分散两侧,是个陌生的小山村。
原著里的案子基本都发生在北江,他一时有些茫然:“嗯?”
“咪咪,”猜到青年误会了什么,贺临风笑着解释,“刚刚新发现了点线索,我和汪来要晚一天回去,猫没人喂。”
听出言外之意的简青:“……”
“地址和密码我等下发给你,”见对方不应声,贺临风自顾自,“粮在厨房最左边的柜子里,水换成干净的就行。”
按照简青的认知,他和贺临风的关系远没有亲近到可以登门喂猫的程度。
于是果断拒绝:“我今天约了……”医生。
话说一半,简青突然顿住,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贺临风提起去灵港心理诊所复查这件事,会比喂猫更加麻烦。
短短两息的迟疑,对方已经挑眉凑上来:“约了?”
“约了边绍,”毫无破绽地圆谎,简青道,“松警官和周警官都很喜欢猫,想必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贺临风立时眨眨眼,佯装心碎地捂住胸口。
他也不开口,只委屈巴巴地盯着简青,仿佛没发现对方在骗人,像故意耍宝,又像真有那么一点失落。
被冷光环绕的青年淡漠抿唇:“挂了。”
几分钟后。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停止,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坠着水珠去而复返,捡起枕头旁安安静静的电话,敲下意味不明的符号:
【。】
如同早料到对方会心软,吐着舌头的萨摩耶秒回了个撒花比耶的表情包。
附带地址一串。
同龄的朋友屈指可数,且性格相对较宅,简青极少会选择做客拜访,更别提是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帮忙喂猫。
“滴滴。”
密码输入正确,门锁闪烁两下绿光便打开,皮毛顺滑的黑猫悄无声息跳下茶几,仰头用碧色的瞳仁打量简青,谨慎地保持住安全距离。
绿植挂画、羊毛地毯布艺沙发……贺临风显然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性格,鲜亮跳脱的色彩和谐搭配,阳台结实透气的纱窗开着,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怪味。
关好门,简青顺势扫了眼旁边的柜子,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双没拆封的拖鞋。
“喵。”歪头思索半晌,长相高冷的咪咪终于在听到猫粮袋子摇晃的响动后,步伐优雅地凑上来。
被挡住去路的简青:“你让开。”
张嘴打了个哈欠,黑猫无辜地甩甩尾巴,自以为了然地学着平时讨好贺临风的样子,围着青年的脚踝绕来绕去,用头去蹭对方裤腿。
简青整个僵住。
他不习惯和动物接触,或者说不习惯和任何活物接触,可眼前这只黑猫明显和它的主人一样,自来熟得厉害。
“喵,”齿尖叼住猫粮的袋子,它急切地晃了晃,“喵。”
“松嘴。”用了点力气和咪咪拔河,四目相对,丝毫未受到动摇的简青冷静教育:
“贺临风说了,得倒进碗里才能吃。”
他没指望对方真能听懂,已经做好连粮带猫一起拎走的准备,谁料,下一秒,它便碰瓷般倒在简青脚边,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
类似的撒娇招数,灵港心理诊所的猫猫狗狗用过许多遍,面不改色地,简青迈过瘫成条的咪咪,蹲到客厅角落的瓷碗前。
头一回被甩下的黑猫满脸震惊,骨碌爬起,哀怨地拖长尾音:“喵~”
小跑着靠近,它甚至没空理会哗啦坠进碗中的食物,重新躺倒简青附近,翻身,固执地和这个新来的两脚兽较起了劲。
不愧是贺临风。
简青想。
居然能把一只小流浪宠出作天作地的胆量。
敷衍地,简青将手伸向黑猫,指尖陷进柔软毛发的瞬间,对方却猛地跳起,远远躲到猫爬架上,居高临下,恶作剧般冲他晃了晃脑袋:
要摸我?
晚啦!
狠狠被猫摆了一道的简青:……
半小时后。
灵港心理诊所。
熟悉的脚步响起,是一向不喜欢自己的漂亮两脚兽,准确做出判断,趴在金毛背上晒太阳的银渐层习以为常地闭眼打盹,却忽然四爪腾空,懵懵被黑发青年抱到膝头,揉成乱蓬蓬的白团子。
恰好出门倒水的冯医生:“……简青?”
“喵喵喵喵!”是他快看!
艰难从青年怀里探出头,瞪着圆溜溜杏眼的银渐层急急抢答:两脚兽变啦!
他身上有别的猫味!
第42章 你对那个人有反应?……
面对冯医生充满意外的打量, 简青淡定颔首,松开手上的束缚。
今天是周末,他没再穿那套总裁气场拉满的西装, 即使鼻梁架着冰冷的金丝镜框, 也被圆滚滚的银白猫咪衬出几分柔和。
诊室里还有其他客人,冯医生只得压下满腹好奇, 直到事情都处理妥当,才把自己这位老主顾迎进来。
简青的状态远比预想中要好。
虽然警方尽量在保护受害者隐私,但凭借这些年他与简青的接触,猜出城郊绑架案中的“徐某”是谁并不难。
绑匪流传出的视频画面血腥又暴力,冯医生原以为这会勾起对方童年痛苦的回忆, 如今看来倒像自己多虑。
“汤圆肯定很高兴, ”记得诊所里每只猫猫狗狗的名字, 冯医生伸手推过杯温水,笑,“这是你第一次对它有回应。”
散养在待客区的小动物, 总能引得大多数客人的青睐,简青却是其中例外, 每次都会安静避开。
冯医生猜,这大概是对方认为清理衣服非常麻烦。
成年后的简总一向机器似的讲究效率。
现在, 稳定运转的“机器”出现了“故障”, 冯医生久违地在青年身上找到点跳跃的生命力。
说句老实话, 他经常觉得过去的简青死气沉沉, 瞧着枝繁叶茂,指不定哪天就无声无息地枯萎凋谢。
“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摘掉钢笔的盖子,冯医生例行询问,无奈等待对方一如既往地拒绝回答, 却很快听到青年略显迟疑的声音:
“……我遇到一个人。”
冯医生抬头:“嗯?”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谨慎整理措辞,简青道,“危险,跳脱,给我的生活带来许多问题。”
冯医生没太理解:“不应该出现?是被你送进监狱的罪犯?”根据对方的描述,他只能联想到这些。
谁让简青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北江的破案率。
可青年的神色并非紧绷,眉眼间流转的态度比起厌恶排斥,更像纯粹的困惑,冯医生便笃定:“看来我说错了。”
“对吗?”
简青抿唇,没有否认。
过了会才道:“他很好。”抛开主观因素,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朋友,贺临风都大幅超出及格线。
冯医生失笑:“这和你最开始的形容有些矛盾。”
因为对方不止想做朋友。
鸦睫密密地垂下,简青无意识握紧杯壁,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一点点拉进贺临风的世界里。
裤脚沾染的绒毛仅算其中最微小的证明。
那是黑猫之前一圈圈磨蹭他撒娇留下的痕迹,直到最后,对方都没有从高高的“树顶”跳下来,铁了心要躲着自己。
客厅空间有限,以简青的身手,抓猫并非难事,却只按嘱咐换好水粮,在碧色瞳仁的注视下关门离去。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
偏偏在到达诊所后弯腰抱了另一只毛团子。
安静观察青年两秒,桌子里侧的冯医生忽地灵光闪过,了然道:“哦,是追求者。”
根据自己的调查,有许多曾经温柔善良的人,会在喜欢上简青以后,展露强烈到匪夷所思的进攻性。
如同恐怖漫画中描绘的富江,一次次引发争斗。
冯医生暂时没找到诱发这种情况的源头,可毫无疑问,简青已经不堪其扰,选择了封闭自我。
但对方从未用“危险”来形容这些追求者。
相关经验太丰富,尾随恐吓绑架……哪怕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在简青眼里恐怕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外力不会让对方动摇。
所以是内因。
思绪柳暗花明般开阔,冯医生惊讶:“你对那个人有反应?心理或者生理上的?”
简青:……
他今天出门就是个错误。
“等会儿等会儿,”一秒端正姿态,冯哲康道,“难得你愿意张口,不想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再走?”
简青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只这瞬间的犹豫,便让冯医生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
简青对那个人的关注,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恐惧往往诞生于未知,”隐约摸到青年的症结,冯医生温声,“或许你可以试试接触,让危险变得能够掌控。”
简青:“如果我想远离呢?”
冯医生耸肩:“那你就不会对我说。”
拒绝是简青最擅长的姿态,倘若对方真能用这种办法处理,那个人又和其他追求者有什么两样?
“顺其自然,简青,”语重心长地,冯医生劝,“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感受,好的和坏的都行。”
坠入北江的痛苦、死里逃生的后怕、抑或是弟弟被绑的愤怒……这些理所应当的情绪,他从不曾在简青身上发现。
死水才无波。
他希望对方能找到正向积极的倾泻渠道,值得简青夸一句好,那位神秘的追求者至少人品没问题。
自己乐意轻轻地推上一把。
不过,之后如何决断,还是要看简青。
走出整洁淡雅的诊室时,窗外的乌云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汇集,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噼里啪啦下起大雨。
简青没带伞,自然被困在原地,前台妹子体贴地倒来杯热茶,顺带往托盘上放了袋汤圆最爱吃的猫条。
缩在角落舔毛的白团子果然晃晃悠悠凑过来。
简青体温低,它却十分暖和,领着条憨厚可爱的金毛招摇过市,一跳一蹬,三下两下占据了他身边的阵地。
“喵。”软软的肉垫踩住膝盖,汤圆立着小短腿仰头,舌尖卷动,如愿尝到了青年亲手替自己打开的零食。
连带着沙发边的傻大个也得到了两块饼干。
看在食物的份上,它大度原谅青年以往品味堪忧的冷淡,谁料,对方居然在自己高高兴兴发出呼噜声后,低低道:“笨。”
汤圆直觉青年在想别的猫。
可它没有证据。
另一边,同样被大雨所扰的贺临风正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对着手机里的监控视频长吁短叹。
“真是我的乖儿子,”反复播放青年进门的一小段,贺临风指尖点向悠哉悠哉巡视领地的黑猫,低声碎碎念,“好不容易把人骗过来,五分钟就给我气走了,这时候显着你聪明,嗯?”
胡乱擦干头发的汪来顶着毛巾伸长脖子:“嘟囔什么呢?”
接着吱哇发出声怪叫:“贺临风!你竟然偷偷给简总装监控!我要告诉颜队!”坚决将一切犯罪苗头扼杀在摇篮。
“去去去,这是我家。”双指放大乌漆嘛黑的咪咪,贺临风将屏幕怼到汪来脸前,让人看个明白。
汪来大脑停转:“你家?简青去你家喂猫?”
贺临风利落地一点头:“嗯。”
“密码给了?你连我都没告诉!”深知对方并没有表面那样好相处,汪来控诉,“重色轻友。”
贺临风笑眯眯,又是一点头:“对。”
“对什么对,郊区白骨的调查结果你没看?”横眉立目,汪来道,“死者叫佟彤,失踪时住在青山路5号。”
“二十二年前她是简青的邻居。”
“脑后有撞击伤,尸体被故意掩埋,外加一对始终没放弃寻找的父母,贺临风,你可真会给自己揽麻烦。”
贺临风挑眉:“你想说简青是凶手?”
汪来立刻翻了个白眼:“拜托。”
“他那个时候才六岁。”
“我就是感觉这事儿巧得过分,”嫌冷似的,汪来搓搓胳膊,“刚好徐皓被绑架,刚好绑匪挑中了郊区的废弃仓库,刚好仓库院子里埋了具失踪数年的尸体,这尸体又刚好是简青的童年玩伴。”
电视剧都不敢照着编。
闻言,贺临风坐直望向窗外,蓦地领悟了什么叫归心似箭。
有人在针对简青。
他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命运,更不相信天煞孤星的玄学,巧合多了,便是处心积虑推动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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