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底遍布血丝,她死死盯着电子钟,几乎是掰着指头倒数,终于在拘留的最后一小时,等到了自己的父母。
冰冷的指尖被拢进湿热的掌心,本以为会被责骂的朱珍鼻尖发酸,强撑许久的眼泪扑簌簌流下,一声妈妈未叫出口,便听见对方柔声道:
“珍珍。”
“你自首吧。”
第107章 张嘴。
自首?
朱珍难以置信地抬头, 怀疑耳朵出了错。
“你这是什么表情?”眉心紧皱,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额头隆起川字纹,斥责, “给家里惹了一堆麻烦还不够?”
朱珍:“……我没有。”
透过模模糊糊的泪水, 她看到对方眼底的厌恶。
像是嫌弃一个嘴硬拖后腿的蠢货。
“律师在路上,”不容分说地, 朱父发号施令,“等下你去和宋安安的妈妈道歉,争取对方的谅解书。”
朱珍的委屈霎时满溢到喉间。
道歉?谁知道宋安安的妈妈会怎么刁难自己?从小到大,连家里人都没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
万一对方要她下跪或者扇她巴掌呢?
传出去多丢脸。
朱父却像看透女儿的想法,平静道:“如果无法私了, 你就去监狱里反省。”
听上去十分大义凛然。
监控摄像头红光闪烁, 忠实记录下这一幕说辞。
“监狱?开什么玩笑?”朱珍大声嚷起来, “让我坐牢?为了宋安安那个婊……”
朱父猛地扬高胳膊。
“啪!”
一个实打实的巴掌将朱珍嘴角扇出血丝。
小臂发抖,朱父痛心疾首:“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朱母慌慌张张挡在两人中间。
“哈。”愤怒压过委屈翻身做主,难掩嘲讽地, 朱珍突然笑了出来。
因为她清楚,对方并非觉得欺负同学有多十恶不赦, 对方只是恼火,自己这个女儿傻到被“下等人”抓住把柄。
演得像家里第一天知道她有多坏。
那个狐狸脸警察精明得要死, 真以为这样拙劣的切割能骗到官方站台?
她早说过, 宋安安的死必须是个秘密, 一旦事情压不下去, 影响了家里的生意,自己毫无疑问会成为弃子。
所以她不敢向父母求助。
所以她宁愿忍着厌烦讨好傅星文。
“我来说,我来说,”害怕肢体冲突会结束探视, 朱母拍拍丈夫小臂,转头,轻声道,“珍珍,承认错误吧。”
“爸爸和妈妈会等你出来。”
说话间,她已然泪盈于睫,充满骨肉分离的无奈。
朱珍下意识想否认。
但女人又一次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乖。”
“妈妈最清楚你撒谎的样子。”
这句话的音量极低,内容却让朱珍如堕冰窖。
“珍珍,人要懂得感恩。”背对监控,朱母眸色清明,理智得仿佛在谈一笔买卖:
“你仔细想想,这些年妈妈为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现在正是需要你回馈的时候,放心,只要你肯说实话,诚恳认罪,妈妈一定替你请最好的律师。”
朱珍沉默良久:“给钱了吗?”
“当然。”前者暗示般竖起几根指头。
四十万?四百万?四千万?总之,那对穷人而言肯定是笔天文数字,可很显然,宋安安的母亲并未被收买。
一个没文化又常年卧床的病秧子。
她怎么会?
怎么会比自己优雅高贵的妈妈更爱女儿?
……
案件结束得飞快。
父母离开后,朱珍仿佛一朝被抽走脊梁,再扛不住警方的审问。
倒是马胥没有半点悔意,提及霸凌宋安安的原因,甚至十分理直气壮:“她活该!”
“装的冰清玉洁,”马胥讥笑,“我都看到了,她和老男人拉拉扯扯,对方还让她在学校里多钓几个凯子。”
松晓彤猜测那应该是宋安安生物学上的父亲。
大概怕惹来麻烦,调查开始后,对方一直未曾露面。
马胥也确实是从这学期才加入霸凌小团体:母亲终日郁郁寡欢,他生平最讨厌拜金女和小三。
“那他应该怪自己风流成性的爸,”汪来忍不住吐槽,“关人家宋安安一个小姑娘什么事?”
松晓彤冷笑:“柿子挑软的捏呗。”
“毕竟还要花爸爸的钱呢。”
没胆子反抗权威,只敢把火撒在弱者身上。
可怜宋安安,被酗酒贪财的生父连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这下好了,整个一中都要停课整改,”余光瞥见贺临风盯着书面报告发呆,汪来伸长脖子凑近,“琢磨什么呢?”
贺临风回神:“我总感觉宋安安父亲出现的时机太巧。”
“再查查这个人。”
“成,”恰好今天要值班,汪来一口应下,又催,“差两分钟六点,还不赶紧下班陪男朋友吃饭?简总这回可是帮了咱们个大忙。”
那些爆料要是来得再晚些,对朱家的施压再慢些,二十四小时一过,保不齐重案组就得捏着鼻子放人。
贺临风关掉电脑:“马上。”
汪来好奇:“所以简总要你帮什么忙?”
——他之前无意间听到两人讲电话,得知某狐狸领了任务回来。
“配合放行,”贺临风起身,臂弯松松挂着大衣,“让朱珍和父母见一面。”
汪来:“……就这?”
贺临风:“就这。”
“咋啥好事都让你碰上了,”眉毛生吞柠檬般扭曲,汪来酸兮兮,“简总还有姐妹吗?也给我介绍一个呗?”
“滚,”贺临风笑骂,接着冲周山点点头,“我先撤了。”
“明天见。”
颇有些归心似箭的意味。
以至于穿着居家服的简青刚开门便被扑了个满怀。
“想你。”连着几晚没在家做饭,贺临风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超市袋子,弯腰,下巴懒洋洋搁在男朋友肩头。
简青脸皮薄,担心有邻居路过,连忙把人拽进来。
贺临风顺势搂得更紧。
北江的气温日渐回升,简青不觉得冷,却依然打了个颤。
高挺鼻梁贴着脖颈蹭了又蹭,带着浅淡清新的柠檬味,他无端记起前几天在市局走廊,被汪来招呼打断的念头。
他很少想做一件事。
尤其是这件事没能做完。
细白五指陷进质地偏硬的发间,收紧,稍稍用力,男人便乖巧地抬起头:“嗯?”
以为自己胡闹太过惹恼了对方,贺临风刚要后退,拢着自己后脑的掌心立刻将他朝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一点点压下去。
空着的右手抬起,简青慢条斯理地摘掉镜框。
“做个实验。”语调正经得仿佛在搞学术研究,他表情镇定,气息平稳,偏生贺临风注意到了对方鲜红如血的耳根。
于是他强行让自己停在原地。
忍住焦躁,忍住冲动,交出主动权,任由青年花费十几秒的时间将该死的镜框放好,无从下口般左右转动他的脸。
终于。
简青找到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角度,虽然是夜晚,却有暖黄的灯光洒下。
仰头,他带着探究欲、如愿吻住男人削薄的唇。
“咚。”
沉甸甸的袋子坠地,所幸里面没有易碎的鸡蛋,猫爬架上的咪咪睁开眼,旋即又蜷起尾巴睡得更深。
与贺临风不同,简青主张浅尝辄止。
他几乎没给对方留下任何痕迹,仅是单纯地贴了贴,干燥,柔软,满足过心底小小的失落就抽身离开。
期待更多的贺临风:……
什么意思?实验失败了?难道他的右脸不够好看?
“回来,”心机地调整角度,男人状似轻描淡写,下颌线绷紧,圈住简青腰肢,“再试一次。”
简青依言亲亲对方唇角。
贺临风:失败。
大失败。
甚至比上次停留更短。
他的沮丧来得莫名其妙,简青盯着对方,恍惚间瞧见双毛绒绒耷拉下来的大耳朵,思索数秒,他学着贺临风的样子:“张嘴。”
老实说,简青其实不太习惯这种湿漉漉的触感,像连绵雨季,水淋淋地弄脏彼此,闷得人喘不过气。
可抱着自己的是贺临风。
所以没关系。
更何况自己也并非毫无趣味。
后退。
再后退。
宽大的沙发承托住简青脊背。
倒下的刹那,有什么迅速护住他的脑袋,手肘撑在一侧,贺临风深深闭眼,压着他的重量慢吞吞挪开。
“我缓一缓。”
男人道。
即使对方低着头,简青仍旧能想到对方此刻的样子,额带薄汗,呼吸凌乱。
鬼使神差地,他摸了一下贺临风的喉结。
吞咽的动作即时反馈。
“别闹。”贺临风哑声,他生了双形状完美的狐狸眼,兽意十足,尾端染血般泛起红丝,恍若凶性大发的妖怪。
衬衫纽扣如往常一样解开两颗,衣料因得俯身而悬空,露出薄而漂亮的肌理。
简青确定自己受到了引诱。
哪怕前方是失控,是危险,也没能阻止他坐起,试探着撞上男人颈侧的青筋。
蜻蜓点水的啄吻。
偏偏叫贺临风心火燎原。
艹。
他难得爆了句粗口。
为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
冷静。
贺临风试图说服自己,客厅里什么都没准备,等会儿某位总裁嫌疼,还不知道是折腾谁。
……可以去卧室。
卧室床头柜。
简青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我饿了。”一整天忙着工作,他揉揉自己的胃,指背纯洁又煽情地蹭掉水光,结束对男朋友的欣赏品鉴。
情绪起伏本就是种消耗。
他一点都不想晕在床上。
对方向来食欲极低,冷不丁喊饿,贺临风当即没了旁的心思,化火气为动力,老老实实去厨房做饭。
临走前,他报复似的在简青颈侧咬了口:“等着。”
“下次肯定把你喂饱了再战。”
第108章 养猫得封窗,养男朋友也是……
话虽如此, 贺临风始终没找到“再战”的机会。
简青对接吻的兴趣飘忽不定,像挑剔的猫主子,偶尔才会亲亲嗅嗅自己这个“大号玩具”。
——真·亲亲嗅嗅, 突然偏过头, 嘴唇温吞地一贴。
贺临风认为这是简青在试探领地,有意培养男朋友的“新爱好”, 默默把家里用惯的洗护用品又囤了两套。
恰如三餐,对方早先一直是随遇而安,有什么吃什么,只要别太难以下咽,现在也学会了点菜。
他乐得带动男朋友表达欲求, 最好是各个方面。
坠楼案真相大白, 北江一中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 学生们都放了假,徐皓被爸妈接走,漫长的家庭夜谈后, 宁舒妍决定替儿子转学。
拥有同样想法的远不止她一位。
昔日教育界的“老牌贵族”节节败退,即使校方开除了以金永晖为首的多名教师, 又将朱珍父亲踢出董事会,依然没能阻止优质生源流逝的颓势。
毕竟, 除了游手好闲等着出国镀金的二代们, 学校里还有许多家境富裕、且真心想考出成绩的正常人。
明明是相同的景致, 贺临风却从万物生发的春色中瞧出几分荒凉。
“困死了, ”上午颜队和晓彤已经带朱珍来指认过现场,按理说接下来都是法院的工作,某人却非要亲自再跑一趟,浪费大好的调休, 揉揉眼,汪来一边打电话,一边掏钥匙,“有什么发现没?”
贺临风停稳车,解开安全带:“我就是随便转转。”
“行吧,资料在邮箱,自己挑着看,”张嘴打了个哈欠,汪来扑进被子,“您忙,小的去补眠。”
贺临风嗯了声挂断。
其实他没有骗汪来,至少在此刻,自己的确没什么头绪,供词和证据链吻合,宋安安的死因毋庸置疑。
但冥冥中的直觉总是挑动着他的神经。
由于傅星文和马胥并未目睹宋安安坠楼的过程,加上朱珍之前坚称宋安安是自杀,现有条件下,他们只能算受到蒙蔽、在不知情时协助朱珍阻碍调查,顶着未成年光环,最多被拘留教育几天。
逝者已矣,那些没留下痕迹的霸凌,恰如游离于法条之外的幽灵。
亏得简青提早曝光了这群人的恶行,相关小团体家里的生意接连遭受抵制,说是一落千丈也不为过,这些天贺临风经常刷到马胥的道歉视频。
涕泗横流,头发染回黑色,再没有审讯室里鼻孔朝天的嚣张劲。
对于信奉金钱至上、以此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马胥来说,余生穷困潦倒大概是最漫长痛苦的刑期。
所以他一声声哭得格外真心。
可网友并不买账。
前倨而后恭,任谁都知道他原本是什么德行。如果不是为了生意,纵容儿子欺辱同学的“熊家长”,哪会舍得让宝贝“抛头露面”。
完全没给对方吃黑红流量的机会,短短半天,马胥开直播的账号就被举报封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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