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人化成残片飞出去,方闻钟禁不住驾着马悄悄往那边靠近了几步。
他看到那个男人,侧着身半跪在地上,右手抬起的剑,一片血色,剑尖滴答滴答快速地滴着血。
再往周围看去,方闻钟恐惧立上心头,只因为这里看不出一个完整的人,连人头都四分五裂,那片大地被血腥味染过了,刚被砍断的树枝,震起的树叶,终于在他们两人面前落下最后一片。
方闻钟没注意到,他驾着马,已经快靠近了男人。
男人听闻声音,起身,收起剑。
剑入鞘的声音,震得方闻钟心神一颤,只因为男人慢慢走过来,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一直声称要在皇宫内保护他的暗卫。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果然在太子的追杀下救下他性命。
血红的夜色里,暗卫抬头,盯着他,他踏着尸山血海而来。
走到方闻钟马边,牵起缰绳,替他拉着马,“吓着了,我没来迟吧?”
方闻钟在高高的马上无神地往下看他,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好半晌,积攒的害怕和委屈,一一扑面而来。
眼泪滴答滴答掉下去几滴,他的哭没让暗卫看到,“没有,暗卫哥哥,你来得真及时。”
他们返回去,方闻钟挖了一夜的坑,他埋了那些死去的护卫,暗卫抱着剑看他,没帮忙,方闻钟也不求帮忙,他瘫坐在埋好的坑前,心里的那股难过越来越旺盛了,他突然肩膀抖了两下,大哭起来,“暗卫哥哥!我们不能冲进皇宫把太子直接杀了吗!”
“杀了他!他凭什么害死我爹娘还不够,还不放过我,还要害死这么多人!”
暗卫道:“可以,回京我就带你去杀太子。”
他平淡地答应下来,倒是把方闻钟整呆住了,他不哭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手上的血泡被他撕破,随意包了两下,他也平静地看向暗卫,“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骑着同一匹马,翻过小山脉,哒哒在平地上走着,方闻钟身后被宽阔的身体包裹住,很温暖,害怕也渐渐散去。
下马休息片刻,方闻钟问暗卫:“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火堆在他们两人面前燃烧得很旺。
暗卫说:“今晚刚到。”
“你突然离宫,知道你去宫外了,宫外对你而言更危险,所以我花了好久,才在这里意外碰到你。”
他对方闻钟解释说,是一路跟着追杀的人,才碰巧遇上。
方闻钟手臂搭在膝盖上,“真的吗?”
“嗯。”
方闻钟信了。
他拨了两下火堆,幸好暗卫也不问他为什么出宫,还出现在这里,或许,他知道二皇子的安排?
方闻钟眼神疑惑,后来越来越迷惘。
之前害怕快死了的经历是真的,他真的好感激暗卫,再想想他在宫里对自己的陪伴,还冒着危险,帮他去给二殿下送吃的,他虽然现在都不露面,方闻钟不知道,以他的伪装,他蒙面下的脸是不是真的?
他银灰色的瞳色是不是真的?
但方闻钟心里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很亲近的感觉,那感觉不含一丝杂色,他就想单纯地叫他声:“哥哥?”
他像一个兄长一样。
保护着自己。
方闻钟永远不知道,他在不可一世的暗卫身上察觉到的熟悉感,来源于萧疏,他只是在此刻,真情实感地拿他当亲近人看待。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真的以后要叫你‘随便’吗?”
他一声乖巧又脆生生的哥哥,让萧疏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迷迷糊糊可爱的方闻钟,他嘴角笑了一下,“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随便也可以。
“那我以后就叫你哥哥吧,”方闻钟说着往萧疏这边坐着凑近了些。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你陪我一起回去吗?”
“嗯。”
“不会还有太子派来的人吧?”
“来多少人都没关系。”
“……二殿下在宫里还好吗?他会不会想起我?”
萧疏:“?”
人在你旁边你想宫里的?
啪嗒,方闻钟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暗卫没有求偶权。
醒来时,方闻钟手上一直戴的银色小环不见了,暗卫也没发现什么时候丢的。
方闻钟有点着急,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
暗卫问他:“那是什么?”
方闻钟说:“是殿下给我的一个暗器,里面应该有毒药吧,我不听话会控制杀死我。”
暗卫满头问号,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他看着埋头找得认真的方闻钟,“既然是不好的东西,你还找它干啥?丢了就丢了。”
方闻钟抬头,认真看他,他抿唇沉默不语的动作,在月色下看起来静谧又严肃,不理暗卫,继续在草里扒着找了。
萧疏抱着剑,斜倚靠在树上,他是真想不通,既然方闻钟一直以为那是暗器,何必执着丢了还要自己找回来套上。
“别找了,”他声音挺冷漠。
“哥哥,”方闻钟趴在地上一片一片找,不放过一块小地方,“你不许再说我,”虽然他对暗卫很感激,真的毫无情欲地拿他当亲人看待,但他也不想听暗卫一直唠叨他和二皇子的关系。
“行,随便你。”萧疏嗤道。
方闻钟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他把他们休息的那片地方都找过了,渐渐失落起来,应该是之前就丢了。
虽然是个暗器,但那是他们发生关系后二殿下唯一给他的东西。
平日里看着也挺好看,殿下还尤其喜欢抱着他时转他手上的银环。
方闻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会要他命的毒药,但他只知道戴着那个东西,他就是二殿下的人,萧疏亲口告诉他的。
这让他有一种他们被紧密连起来的错觉,虽然可能是他一厢情愿。
方闻钟胡思乱想,忍不住摸着空荡荡的手指,越想心里越发难受。
丢了,回去殿下会生气吗?还是不在意?
“哥哥,”他走过去,小声叫醒睡着的暗卫,“我想骑马回去再找一找,你,你不陪我去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等等我吗?”
萧疏直起身子,压下眉,“去哪里找?”
“可能是丢在刚才打斗的地方了。”
“坐着,”萧疏说,然后过去一下翻上马,俯视着方闻钟,“我去找。”
方闻钟还没反应过来,他骑着马已经迅速消失在视线里,“哎?”方闻钟焦急地大喊!
暗卫哥哥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怎么把我一个人留下了啊?”他低着头,坐在地上,一边嘴里说话,一边拔着草侧头看暗卫离开的方向。
他也花了好久,才找回来戒指,方闻钟驾马车落在地上了。
萧疏捡起戒指,举起来看了一下,突然笑了,真难为方闻钟误解它还这么珍惜它。
他用自己的手指,细细擦干净戒指上沾的土和血。
回来时,递给方闻钟,“找到了。”
“哇啊,”方闻钟惊喜地拿着戒指,脸上露出大大的笑,他好开心的样子,本来要从暗卫手里拿过来,暗卫却躲了一下,示意他替他戴。
方闻钟乖巧地伸着手指,准备让暗卫给他重新戴在左手的中指间。
银环就要套上他指尖时,方闻钟突然突兀地收回手,捏成拳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暗卫,语速结巴,“哥,哥哥,我自己来吧。”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刚才一刹那,感觉很奇怪,暗卫替他戴银环的样子让他脑补出一种很神圣的场面,他无法解释那还代表着什么,却感觉,这很特殊,在他的大脑里,第一反应是只有二殿下可以替自己戴上,他也回想起了当初二殿下取下再替他套在指尖的样子。
所以在看到暗卫现在做这个重复的动作,心里突然有股想避嫌的别扭。
好心被拒绝了,暗卫把戒指扔给他。
方闻钟赶紧抱住,然后好好戴上。
抬头,暗卫哥哥生气了,转头走了不理他了。
他想跑过去哄他,却没提重新让他帮忙戴的想法,“哥哥,真的非常感谢你。”
“除了谢谢就不会说别的什么了吗?”暗卫道。
方闻钟愣住,他现在觉得暗卫这一路身上的压迫感和说话的口吻,也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点,有点像二皇子,难道是他太想念殿下了?
方闻钟脑子里全是殿下殿下,就这么明晃晃地忽略了跟他说话还等他的答案的暗卫。
方闻钟对他暗卫的身份和二皇子的身份,态度这么不一样,萧疏怎么会没感觉,尤其,刚才方闻钟避嫌的动作刺了他一下,虽然理论上讲,他应该开心,可谁叫萧疏不讲道理呢,暗卫的他生气了,那也是方闻钟的错。
“二皇子面前你倒是头低得够快。”
萧疏只说态度问题,方闻钟却离奇地想到了别的什么,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以为暗卫除了看到过他和二殿下第一次发生过关系的样子,还看到过后来他在二殿下面前承欢的其他样子……
他,他说低头,是那个意思吗?
方闻钟的脸白得很快,尤其他抬头,看到暗卫有点嘲讽的眼神。
他心里钝痛,他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好赖,不知廉耻,心甘情愿地当着二皇子的禁脔,却嚷嚷着要报仇,要活命?
他是一个可以被二皇子随便玩弄的双性人,暗卫哥哥是这么想的吗?
他会觉得自己恶心吗?
他只是有任务保护他,嘴上不说,实际上很瞧不上他,还很看不过他在这遥遥的路途中一直惦记殿下?
方闻钟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萧疏一下伸出手,想把他的唇瓣解救出来,方闻钟却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迅速转头,走了,“我们,继续走吧。”
接下来跟暗卫同骑一匹马,他也尽量直着身子不接触,暗卫时间久了,自然能察觉出他的怪异。
“你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啊,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到京城你就不用陪我了吧?”
他才不想在他心里,当一个被嘲笑的笑话,方闻钟能接受很多人讨厌他,对他不好欺负他,但他却很难接受他放在心里的人,实际上很不喜欢他。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了,还装得无所谓。
萧疏一把过去拉开他胳膊,这才看到他眼眶发红,刚差点哭了,要用袖子擦眼泪。
眉头紧皱,暗卫道:“我欺负你了?”
“二皇子欺负你你倒是不痛不痒不哭,我说什么了?”
方闻钟要挣开他,偏暗卫还抓得紧,他一下气不过咬上他带着手套的手,就咬在他露出来的半根手指上,咬紧牙关不放松,“你讨厌我就别招惹我,我不要你管了。”
“以后,以后,”他说着气话,怒气冲冲对暗卫,“也不用你再保护我。”
萧疏摸着被咬疼的指尖,轻笑出声,他知道,小孩子只有在真正关心他会永远保护他的人面前,才会亮出利爪,说这样的气话,方闻钟现在就是如此,其实他压根没有自保能力,暗卫走了,他也会怕,也可能很快曝尸荒野,但谁叫他想争一口气呢。
那双执拗委屈的眼神,萧疏看在眼里。
“不讨厌你,”他平静说:“你喜欢和谁在一起粘着谁也没关系。”
“真这么想二殿下?”
“我会把你尽快送到他身边。”
方闻钟愣了,“你,你没有瞧不起我?”
“没有。”
“你会嫌我是双性人,恶心吗?你会私下里排斥我吗?”
“不会。”
“哥哥,我可以还叫你哥哥吗?”
“可以。”
萧疏决定,在哪一个身份,就干哪一个身份该干的事,不要越界,暗卫的他,只有私下里保护好他。
二皇子的他,爱方闻钟也好,利用他也好,此时此刻,他应该认清身份。
方闻钟的委屈不满终于散了,他越发觉得他在暗卫面前有点使小性子,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以前家人还在时,他会做出来的事……
两道身影紧紧相贴,他们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七日后到达京城。
暗卫就要和方闻钟分开了,分开前,方闻钟最后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谁想保护他?谁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和太子有仇进宫的目的?
“是,是二殿下吗?”方闻钟问出这个颤抖的答案。
暗卫却摇头。
方闻钟垂下身体,“皇上?”
“不是。”
方闻钟实在想不到了,宫里所有人都被暗卫否认了身份,最后只剩,“爹爹?”
暗卫沉默了。
“真是爹爹吗,你见过他?你认识我爹爹?”
方闻钟抓住暗卫的胳膊,急忙道:“我爹爹临死前还见过你吗?”
可接下来暗卫什么都不愿意说了,又和他刚开始一样,不愿意交代。
方闻钟进宫,暗卫离开,他们猝不及防地分开,萧疏转身。
的确不是二皇子吩咐的,是他自己来的,他的回答有错吗?没错。
他见过方大人吗?见过,这也没错。
萧疏:“欢欢,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第71章 沉溺温柔
暗卫遵守诺言,把方闻钟送到宫中,他就消失了,方闻钟回到了二皇子身边。
“欢欢,过来,”二殿下正坐着轮椅品酒赏花,他倒是过得潇洒,一见到方闻钟背着个被查验过的小包袱回来,朝他招了招手。
方闻钟自从看到二殿下,眼睛都不会眨了,也不看脚下的路,路过跟他打招呼笑脸相迎的胖太监师父,也忽略过去,直直往殿下身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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