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悲雪只好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垂着头乖巧的站在一边。
梁苒一愣:“这玉佩……寡人不是送给闻相了么?”
一提起这个,赵悲雪便心酸,心窍里酸溜溜的直冒泡泡,说:“这是你随身佩戴的,我便向闻相讨了回来。”
赵悲雪补充:“他是自愿给我的。”
自愿?梁苒差点被赵悲雪气笑。就闻彦之那个爱财的模样,铁公鸡一毛不拔,竟能自愿将这等宝物交给赵悲雪?梁苒定是不信的,赵悲雪便算没有用他的长刀架在闻彦之脖子上,也必然是一通威逼利诱。
梁苒的猜测是无错的,分毫不差,无奈的说:“原你也喜欢这等宝物?”
赵悲雪却说:“我不管是什么宝物,是贵的,还是贫的,但这是你随身佩戴之物,如此亲密,我不想让它戴在旁人身上,再者……”
赵悲雪从梁苒手中拿过玉佩,放在唇边轻轻的嗅了一下,低哑的一笑:“这上面还有阿苒的味道。”
梁苒:“……”
梁苒一愣,面色有些僵硬,呵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鬻棠抖了抖鸡皮疙瘩,心说不是乱七八糟的,是黏糊糊的,他发现了,自从主上被打成内伤之后,说话都不太正常,有点……有点恶心。
还是沐森厉害,一张面瘫脸,喜怒不形于色,完全没有被黏糊糊肉麻的气息感染,镇定的守在一边,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赵悲雪说:“这玉佩是我从闻彦之那里拿回来的,便是我的了。”
梁苒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给你给你,什么好东西?快上榻上歇养,仔细肋骨错位了,有你好受。”
赵悲雪立刻美滋滋的上榻,躺下来还将玉佩握在手中,甚至轻轻的亲了两下。
闻彦之吃了哑巴亏,真的是哑巴亏,也没办法跟别人说。他虽然得了宝贝,但还是灰头土脸的回了北赵营地。
赵寤见他去了这么久,说:“那个梁主如何?真是病了?还是假装害病?!”
闻彦之虽然吃了亏,但他到底还是从梁苒那里刮饬到了很多好东西,以后还想从梁苒身上捞油水,自然不会背地里诟病梁苒。
闻彦之信誓旦旦的说:“君上,那个梁主果然是真的生病了!”
“真的病了?”赵寤说:“不是推脱?不是给寡人脸子看?”
闻彦之点头,很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说:“那个梁主身子骨柔弱,想必是一路行军,从上京到燕洄,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加之前些日子,君上教训四皇子,那场面儿,可不是把梁主给吓坏了么?别看梁主当时底气硬,但其实呢?怕极了君上,这不是么,一回去就病倒了,彦之亲自给梁主请脉,是吓得,受了惊吓,无疑了!”
闻彦之嘴巴很甜,说:“还不是君上太过威严,那小梁主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儿,吓怕了也是常有的事儿。”
“哈哈哈哈!!”赵寤竟是被这几句话给哄好了,得意的说:“那个梁苒,寡人还以为他是块硬骨头,原来如此,不过尔尔!寡人便是说,什么梁主,这天底下的国君,便算是拧在一块,也不如寡人的一只手!他的老子都死在寡人的手里,就他!哼哼,只配给寡人暖床!”
闻彦之心中虽然不屑,嘴里却说:“是了是了!君上说得太对了!”
闻彦之把赵寤哄好了,赵悲雪足足修养了五日,淤青内伤都好转了七八分,梁苒这才松口可以会盟了。
今日便是会盟的吉日,除了敬告天地之外,便是会盟燕饮了,第二日才会在幕府正式商议会盟的条款。
赵悲雪注视着高耸的筑台,一时间眼神有些飘远,不知在想什么。
梁苒奇怪的说:“出什么神?”
赵悲雪这才回神,说:“这筑台……好生眼熟,我好像在梦中见过。”
梦中。
这一眼简直惊醒梦中人。可不是么,梁苒也在梦中见过,那次使用“神交卡”,梁苒和赵悲雪便是在一模一样的筑台上,大梁和北赵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羞耻”的欢愉。
因为是梦境,梁苒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梁苒白皙的面颊泛起淡淡的殷红,咳嗽一声说:“什么眼熟,你难道还来过燕洄不成?”
赵悲雪露出一脸迷茫,说:“是啊,我从未到过燕洄,这还是头一遭来,为何会觉得眼熟呢?”
梁苒打断他的苦思冥想:“燕饮要开始了,一会子看好戏罢。”
燕饮在会盟营地的广场上举行,正是暖春,便算是入了夜,也不会觉得寒凉,将燕饮露天摆在这里正好儿。
四周点着明亮的篝火,将整个会盟大营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便是连月光都显得黯淡了不少。燕饮的案几仿佛栉子,整齐有序的错落摆放着,北赵一面,大梁一面,官员们分开两列坐好。
最上首,便是梁主和赵主的席位。
双方落座下来,梁泮坐在梁缨身边,凑过来一些,伏在梁缨耳边悄声笑着:“哥哥,一会儿看热闹了。”
梁缨无奈,别看弟弟斯斯文文的,但是真的很喜欢看热闹。
梁缨叮嘱说:“一会子若是嘈杂,记得呆在为兄身边,你不会武艺,千万不要乱跑,仔细伤了你。”
梁泮乖巧的点头:“哥哥放心,泮儿一定会老老实实跟在你身边的。”
宫人鱼贯而入,为梁苒和赵寤斟酒,梁苒垂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酿。酒酿的颜色略微有些混沌,呈现淡淡的浅红,酒香浓烈而霸道,仿佛是想要掩盖什么其他的滋味儿。
在古代,酒水分很多种,一点子也不单调,尤其是贵胄们享用的酒酿,为了美观,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全都有,甚至还有颜色分层的酒水,梦幻而雅致。
像这样淡淡的红色酒酿,被唤作缇齐,并不少见。赵寤只是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酿,并没有过多注意。
梁苒主动端起羽觞耳杯,展露出一抹微笑,说:“赵主,日前多有误会,但也都是小小不言的的误会,赵主宽宏大量,心胸坦然,应当不会放在心上,对么?”
梁苒又说:“寡人亲自敬赵主一杯,还请赵主赏脸。”
赵寤本就听闻彦之“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心中认定了梁苒畏惧自己的威严,今日一见,梁苒竟然主动为自己敬酒,说话还如此“低声下气”,果然是怕极了自己!
赵寤哈哈大笑,心中无比的畅快,说:“既然梁主都这么说了,寡人也不是小心眼之人,怎么能不给梁主面子呢?”
赵寤从梁苒手中接过羽觞耳杯,在幽幽的月色之下,烈烈的篝火之畔,梁苒白皙的面色染上一层少有的殷红,好似春日里的桃花,嫣然美好,甚至有一丝丝娇羞赧然的错觉,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赵寤一时险些看得痴了,心中升起歹意,借着伸手的动作,想要摸一摸梁苒的手。
梁苒早有准备,知晓他不安好心,自然留了神,恰到好处的往后一缩手,赵寤根本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梁苒盈盈一笑:“赵主,请幸酒。”
赵寤虽然没有碰到梁苒,但一颗心窍早就被勾了去,只觉得他那笑容简直勾魂夺魄,说不出来的令人酥麻。北赵不是没有美人,也不是没有像梁苒这般高挑风流的美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的姿仪能像梁苒这般出尘雅致,分毫也不做作。
赵寤被哄得团团转,哈哈大笑:“好好好!幸酒!幸酒!”
咕咚——
他一扬脖子,直接将酒水饮尽,还将耳杯倒转,示意其中酒水一滴不剩。
淡淡浅红的酒浆,顺着耳杯的杯壁丝丝滑落,滴答——染红了赵寤的衣袍。
“咦……”梁泮忍不住轻轻感叹了一声,嫌弃的皱了皱眉。
梁苒见赵寤饮尽,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肆意,完全不像方才的柔和,赵寤一头雾水,不只是什么意思。
会盟燕饮的膳食都是两国一起准备的,而且要互相验毒,自然不可能在膳食方面从中作梗,酒水绝对是无毒的,也不知梁苒为何如此欢心,笑得几乎花枝乱颤。
赵寤看着梁苒的笑意,一方面被他感染,也想笑起来,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后背发麻,一种凉丝丝的寒意,爬上他的脖颈。
赵寤奇怪的说:“梁主,因何发笑啊?”
梁苒轻轻扶着自己单薄的胸口顺气,险些笑得咳嗽起来,幽幽的说:“赵主,酒酿可美味?”
赵寤道:“的确甘醇,只是太烈了一些。”
梁苒再次开口,这才却是没头没尾的询问:“赵主,可寻到您的长子了?”
赵寤一愣,说:“你说什么?”
梁苒微笑:“赵主的长子,近些日子不知去向,赵主想必很是担心罢?”
“你!”赵寤敏锐的察觉到了,梁苒话里有话,质问说:“是你搞的鬼?”
“可不是寡人。”梁苒说:“寡人从不做肮脏卑鄙之事,是你的好儿子,越过疆土,在会盟之前没有任何通报,便踏入我大梁的国界,寡人只是将流窜的小贼抓了起来罢了。”
他挥了挥手,几个内监抬上一个酒坛子。
哐——放在地上。
酒坛子很特别,并不是陶的,竟然是琉璃烧制,透明的琉璃在篝火的光芒之下熠熠生辉,其中酿酒的药材一清二楚,各种名贵的药材,混合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淡淡的酒水变成了缇齐的粉红色。
“这是何物?!”赵寤指着琉璃酒坛。
梁苒的笑容还是那般,浅浅的,淡淡的,温柔随和,语气却凉丝丝的说:“这佳酿之中,不正是你大儿子的男#根么!”
“什、什么?!!”赵寤脑袋里轰的一声,连连后退,咚一下差点撞翻了案几。
“呕——!!”赵寤掐住自己的脖颈,低头喷了出来,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眼泪鼻涕齐飞,污秽不堪,哪里还像一个国君。
梁苒幽幽的说:“这就是赵主您的不对了,寡人好心请你幸酒,这可是大补的佳品,如此吐出来,岂不失礼么?”
赵悲雪稳稳的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吐得天昏地暗,旁人都吓得惊慌失措,赵悲雪心里却甜滋滋的欢喜,阿苒这都是为了给我出气。
“哇……”
身边发出轻微的感叹声,赵悲雪回头一看,是鬻棠。
鬻棠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眼睛里恨不能冒出小星星,崇拜憧憬的盯着梁苒,感慨的说:“我还当梁主只是说说,没成想是真的泡了酒!梁主看起来分明柔弱纤细,行事却如此的英雄气概,真真儿令人仰慕。”
叮——
【鬻棠:55】
第53章
鬻棠的模样, 完全是被梁苒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赵悲雪凉丝丝的盯着鬻棠,只可惜他压根感觉不到,还是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
“你……你——!”赵寤干呕的涕泪横流, 一头都是冷汗, 浑身打颤, 指着梁苒:“你……好一个恶毒的暴君!你们梁人果真都是阴险狡诈的!好啊, 寡人今日便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嗤——
赵寤抽出佩剑, 便要往梁苒身上砍去。
赵悲雪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身边的鬻棠比他还要着急, 大喊:“梁主, 当心!!”
“嗬……”这一声轻呼, 不是梁苒发出来的,而是赵寤。
赵寤举着宝剑, 身体突然东摇西晃,不停的摇摆, 便好似醉酒了一般, 手中的宝剑根本拿不稳,哐当一声巨响直接掉在地上。
“你……你们……”赵寤头晕眼花, 浑身无力,何止是宝剑,整个人也瘫在地上,扶着旁边的案几,根本站不起来,好似被抽走了骨头。
这分明是中了药的模样!
赵寤第一反应是药物下在那坛恶心的缇齐酒之中, 但又觉得不对, 燕饮的膳食都是有宫人检查的, 梁苒不可能在酒水中下药。
梁苒挑眉看着瘫软成烂泥的赵寤, 眼眸微微一动,他分明没有浑身无力的感觉,却装作没有力气,比赵寤还要自然,一个弱柳扶风,直接倒在地上。他本就纤细,倒下的模样可比赵寤自然许多。
赵寤刚要说是梁人下毒,十足不耻,结果梁主先倒下了,难道不是梁人下毒?
准确来说,还真不是梁苒下毒,是罗东陵……
梁苒与罗东陵兵分两路,分开行事,赵寤不知罗东陵的存在,因此根本没有任何防范,罗东陵在营地中的篝火做了手脚,药物洒在篝火之中,随着火焰焚烧,自然而然的挥发在空气中,赵寤并不知情,这会子还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中药的。
在会盟上下药,那是多么不耻的事情,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以后哪个国家还肯与大梁会盟?因而梁苒不能承认这药是自己下的,总要装装样子。
梁苒“装模作样”的倒在地上,梁泮立刻也倒下来,梁缨吓了一跳,紧张的说:“泮儿,你怎么了?”
梁泮揪着哥哥的衣角,在地上装死,小声说:“哥哥笨,快躺下来。”
“啊?”梁缨迷茫,但很快会意,哐当也倒下来,他倒下的动作一点子也不弱柳扶风,好似树倒了一般。
“糟了……”闻彦之善于用毒,立时发现了端倪:“是篝火……”
他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艰难拨开瓶盖,倒出黑漆漆的小水丸,水丸的味道极大,一股子提神醒脑的气味儿。
梁苒眼睛一眯,绝不能让闻彦之服下提神的药丸,他装作挣扎踉跄,一个不慎,咚一声撞在闻彦之的肩膀上。
“啊……”闻彦之惊呼一声,他本就没有力气,一下跌倒在地上,手中的药丸咕噜噜飞散出去,撒的满地都是。
闻彦之艰难的去够那些水丸,但眼皮愈发沉重,手脚无力,脑袋里迷迷糊糊,咚一声,最终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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