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怎么出来了……”旁的弟子一个腿软,看清了他手里提着的惨死扭曲人头,是黄浩。
陈年年神色疲惫,但手臂青筋暴起,他轻声,眼神冰冷:“醉月真人在玉虚阁里面吗?我家岁岁呢?”
“陈年年你——你疯了,真是疯了!”
某位剑宗弟子甚至当机立断,顿觉师门有变,拔腿就跑。自己绝对打不过如今的陈年年,这废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别的再定眼一瞧,他身后横尸遍地,重伤无数,心下大骇,忙连滚带爬地冲去了玉虚阁。
“掌门真人!陈年年他,他要杀你!掌门!”
他又跑又吼,嗓音凄厉,刚一脚踏上正殿,被一剑穿刺捅杀!血浸长衣,面目狰狞地倒在了所有的掌教们面前。
所有人拔剑暴起,瞠目结舌,看向了那位杀气腾腾,血衣而来的青服少年。
“诸君,我要杀的,只有醉月真人。”陈年年咧嘴,扯动嘴皮道:“其余人等,免受遭殃,还请速速离开。”
-
闻岁知道是他来救自己了。
他心下一软,动容涕泪。片刻,又为陈年年揪起心来,外头很乱很乱,错杂着喊杀嘈杂,还有锋利的刀剑声。
忽地,身上蛊语咒解了,他能感受到那群小虫都停滞不动了。
闻岁掀开盖头,猛推门冲了出去,“陈年年!”
他泪流满面,头痛欲裂,一路狂奔,路逢惨状无辜枯骨,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而后终于在某具尸身边,看到了满脸是血,正挣扎爬起来的陈年年。
那个死人,是醉月真人。
“岁岁……”他扭头过来,艰难苦笑,同样的看到了闻岁身后还有别也解了咒的鼎炉。
“你们快走!”闻岁被一女鼎炉推搡到了陈年年身边,急道:“武道门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们的,快走!能跑多远是多远!”
闻岁点头,对上他们带泪含笑,甚至还在道谢的脸,心里动容至极。将陈年年给拉了起来,本来是带着他跑,后来出了山门,又被陈年年带着御剑飞行了一段。
闻岁搀扶着,下意识去接他呕出来的血,刺目鲜艳,令人心惊。他心疼别眼看去山下,白岚仙门……尤其是剑宗,基本毁于一旦。
轰隆一声,天雷乍响,阴云滚滚。似乎天公发怒,闻岁看向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陈年年,竟还笑了,说:“我没事……暂时死不了。”
闻岁眨了眨眼睛,破涕为笑,但情绪如万箭穿心捅过。他抱上了陈年年,哽咽:“陈年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也是……”陈年年话音刚落,忽地见一道光箭射来,他脚下打滑,飞剑骤落,于是忙抱稳闻岁,自己则护着他滚落山坡。
无数武道门弟子身影逼上山而来,无路可退。陈年年抬头看去,他知道这条路通向无稽崖。
他们根本逃不掉。
“岁岁……”陈年年心下凄苦,心知肚明,但仍然是不死心。但仍用掌心扣上了闻岁的手,带他一路上山而去,一边说着:
“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追杀的。岁岁,你不知道,我其实不讨厌鼎炉,只是讨厌当初杀我娘的那个人罢了……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闻岁再次泪眼婆娑,心里更痛。甚至连带上天庭高高挂起的那位薄情神仙,都坐不住捂胸嘶吼了出声,记忆在此交换,共鸣。
“我知道我很傻,也很笨,从来谨小慎微,胆小怕事,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可能就这样了……岁岁,你也是我的唯一,你是我拔剑的勇气。”
“为了你,我才有胆量对抗这一切。”
陈年年同样后怕,忍泪咬牙狠声,但是在闻岁面前,他又放肆地露出柔软脆弱来。
他哑声:“有时候觉得自己好能忍,被人打了也可以一声不吭,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太冲动,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哈哈,我真了不起。”
他们走了好久,身后的追兵也堪堪赶到。
无稽崖山顶。这里繁花盛开,风景宜人,今夜骤然阴云飘散,好似神迹,月色皎白唯美,很适合离别。
闻岁知道他们已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我让他来救你,好不好?”闻岁颤声落泪。
陈年年抹了抹嘴角的血,咳嗽了一声,问:“什么?岁岁,我没听明白。”
闻岁一笑,忍不住泪奔颤唇,他捧上了陈年年的脸落下深情一吻,柔声:“没关系的,他一定比我更好,他会替我爱你。”
陈年年毛骨悚然,刚想问个清楚,却见天际星宿那方闪动微光飞来一把长剑。
与此同时,闻岁身上浮光,一道生得同他很像却又更为不凡的神魂抽离而去,投入了那柄长剑身上,而这具肉身迅速腐烂瘫软倒地。
长剑化形,一身皎白长袍,睁开了眼睛,看呆了陈年年,然后被他眼神复杂地对上冷笑。
“你就是陈年年?”启明随手一挥,气势汹汹如山海般强悍,身后杀来的所有武道门弟子全部被掀飞!
“你是谁?闻岁呢?”陈年年又惊又怒,还以为是他杀了闻岁,当即一口浊血喷出,胸腔又烧又疼,意识模糊,视线也一圈圈发黑。
他心里惊涛骇浪,天摇地动,上天庭顿感一阵震撼且强大的气息从人间传来。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呀。”启明咬牙切齿,一柄长剑幻化捏手上,对上了这坏我心境的凡人,当机立断。
捅了陈年年心口而去,同时将他踹去了悬崖。——坏我心境,扰我清净,当死!
启明星君掸了掸衣袖,刚想回上天庭,顿感阵悲悯痛苦袭上心头,难过得要了他老命,下意识又往陈年年掉下去的方向探了探手。
这个孽债!
启明想走,但无奈情绪作祟,他泪流满面,哭得几乎灵魂抽疼,根本控制不了身体,那缕残魂虽斗不过他,但能干扰他影响他。
他作为闻岁的那部分好想好想陈年年。
“好,也罢。”启明动作粗暴地抹了把眼泪,心痛如刀割,恨声道:“天意如此,千年来未曾结下因果,你陈年年,也算是头一个了。”
说罢,他俯视悬崖,确认陈年年已死,魂魄离体,于是腾地又赶往了下地界而去。
第26章
三界震动,上天庭诸神仙骇然惊悚,便见着自东方起,天际渐紫,顷刻间流光溢彩,极其盛大绝美的场面下有红霞丝丝缕缕。
这等盛景给人以万般柔情,同时又暗藏玄机,带着藐视一切的威武霸气。
“这是……紫气东来?”长须纷飞,太白星君堪堪飘飞来而落,略微沉吟,看去一旁也慢吞吞赶来的问天。
问天表情一凝,下意识由女相幻化成男相,神经紧绷起来,而后又释然一笑,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是天道,嫌我老了。”
“帝君,也乏了吧。”他肩头搭上只手,墨文星君眺望远方,眼神复杂冰冷,道:“紫薇降世,就意味着星运斗转,我等上天庭诸君都免不了封神之争,皆时,帝君可会怪墨文不念及昔日情分?”
“墨文星君……”问天别脸看去,动作轻和却带着疏远将她的手给挪开,道:“父母爱子为计深远,你无非是想替你儿谋个好前程罢了,这又有什么好怪你的呢?”
墨文眼底闪过无数情绪,略过片刻的慌张,最后又变成了狠决,说:“无奈我终究是人,哪怕已位列仙班,仍断绝不了七情六欲,我深知自己将陨……百年前就已命中注定。”
问天勾唇一笑,疲惫叹息:“百年心寒如水,千年心冷似冰,这人活久了真是没意思……你,这样还挺招我喜欢的,像我们刚认识那天,敢想敢拼。”
他转身拔腿就走,同样漠然无情。墨文星君颔首低眉,对问天帝君恭敬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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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来了,这么舍不得?”鬼王师无尘抬眼,腾地飞了出来立阎王殿屋脊上,一身红袍,手上捏了柄水墨面折扇,看戏。
只见启明星君化为道剑光,还真赶了来。
而陈年年的魂魄,也果真怨气极重,一来,就被天道压制给判罚去了修罗海。
实在是大热闹,孟婆们兴奋至极,纷纷旷工,包工头兼职判官药不行拦都拦不住,叹气,只好吩咐无常和阴兵把排队的魂魄给管住,不让他们乱跑。
“完蛋,那个陈年年去修罗海了!”
“好哇,一个二个平时不吱声,我以为就我知道,原来大家伙都各自拉了通灵阵偷偷吃瓜吗?”
“宝瑗星君是第一个!她平时就爱找姐妹们八卦的,不关我们的事儿!”
“你们看!你们快看!启明星君也真去修罗海了!啧啧,业火神鬼不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真是疯了。”
“太稀奇了也……三千年道心啊,只怕毁于一旦,那可是上天庭第一武神启明星君呢。”
“难怪宝瑗星君常说什么,动情则扰性,动心则陨落——稍有不慎就没命,太吓人了。”
“哈哈哈,话糙理不糙。难怪他们上天庭表面上都无私奉献,实则统统薄情寡义的……”
而修罗海里业火灼灼,猩红一片,魂魄重叠难解难分,扭曲挣扎分不清谁是谁。
启明星君找不到陈年年,哪怕只犹豫了片刻,就觉得脑袋抽疼得厉害,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闻岁这下也彻底成了他,记忆,情绪,所有有关于他们俩的一切一切涌入脑袋,带动得启明也不得不共情起来。
启明捂头落泪,竭力压制,心下发狠必须将这个陈年年给魂飞魄散!
“真是——够了!!”他怒不可遏,同时一剑挥劈,剑气横天往了修罗海而去。
无辜魂魄挣扎不得,瞬间化为白烟消失。
那头师无尘表情扭曲,险些掐断了手上折扇,猛地飞了过去,咆哮:“老子的铁饭碗啊!不要以为老子打不过你,你就可以嚣张!!”
千年来,镇三界,护帝位,启明从来循规蹈矩,无不敬仰,修行稳健。这是,唯一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心境之乱,甚至有陨落的感觉。
然而再一剑欲挥,他心痛如穿针,几乎窒息。启明颤抖捂胸,难以置信,而后瞳孔收缩,这个人看起来没变,但气场和眼神却变了。
如冽冰化水,成了和煦温风。
闻岁占据身体片刻,直接落下淌去修罗海,一边哭,一边轻唤:“年年,你在哪儿?我是岁岁啊,你还没喝孟婆汤,你认得我的。”
情绪过分剧烈,浑身灼痛。但闻岁并不在乎,一边扒拉着辨认着魂魄,一边温温柔柔地喊,嗓音跟启明也一模一样,却满是脆弱委屈。
赶到的师无尘满头雾水,倾身对旁边判官悄声,说:“我的天爷,动个情也太吓人了……还岁岁,好恶心啊。下次开大会,我一定在帝君面前弹劾死他,天庭二把手就了不起?”
“感觉,哪里不对。”判官药不行托着下巴。
而后,他们便见着了,陈年年的魂魄忽地浮起,神色温柔含情,身上的业火竟都被一股紫气给熄灭。
他腾地飞去,抱住了闻岁附耳:“等我,岁岁,此生难许,待日后金戈卸甲百花齐——我定不负你。”
闻岁点头,其实他根本摸不到魂魄陈年年,但还是带着笑哭道,说:“好,我相信你。”
而后众目睽睽,陈年年凭着身上那股紫气,竟破开了下地界天道压制,他飞走,自己舀起一碗孟婆汤,喝下,走向奈何桥步步暗淡,最后化为缕白烟投入人间。
此处地动山摇止了,人间海啸风狂也骤停,上天庭的异相也散去。
诸神仙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闻岁心愿已了,启明又回了来,他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心里那股怅然若失还在,身上也萦绕着丝缕紫气,却再没了那股恨意和杀怨。
他飞上了岸边,紫气随着陈年年的离开淡去。启明竟察觉自己在留恋,甚至只稍微一回想起陈年年,顿感业火灼烧浑身生疼。
业火针对神鬼,对凡人作用不大。他是肉身灵芝塑形,本质是神,自然是痛不欲生。
启明星君呼吸剧烈,洒泪愁思,喃喃低声:“陈年年,你竟然是紫薇帝星?太可笑了……我竟,还杀不得了你!哈哈哈哈哈,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
记忆戛然而止。王景瑞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周身一缕紫色飘过,还泡在莲荷池里,而启明,他的神仙师父。
则倚在旁的树上,躺得妖娆,一脸醉意,手上拎着个酒葫芦,流露出他从未有过的轻浮和散漫来,摇摇晃晃地还甩了甩脚上的鞋。
啪嗒一声,脚丫光了。一只落地,一只甩在了刚爬上岸的王景瑞面前来。
启明眯眼道:“醒了?如何,还喜欢你师父吗?那个……闻岁岁,怎么样,温婉和煦,是不是很动心?”
“……”王景瑞心情复杂,捡起了他的鞋,杵着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如何面对他。
记忆被共享,他甚至切身体悟了陈年年,还有闻岁的七情六欲,所闻所感,也就是说,那些痛与恨,色与欲,都如同风暴历历在目。
“师父……”王景瑞开口,还没想好说什么。
启明却怒道:“不要叫我师父!”同时那只酒葫芦也被他给扔了出去,砸在了王景瑞胸口,一片湿润,酒味芬芳。
王景瑞皱眉,抬眼。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陈年年,他们搁着时空成为了一体,他俩的爱与憎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人。
——这个三千岁的小孩。
两世记忆,王景瑞一是无奈,二是心乱如麻。
对神仙师父的爱,还是一如既往深切诚恳,但来自陈年年对他的恨也是倍感刻骨铭心。
他最终还是开口:“我能,跟闻岁说两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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