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冷笑:“谁对你有坏心思?”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他不免懊恼,因为谁对闻玉至有坏心思呢?除了他还有谁?
眼见他脸色愈来愈差,闻玉至也不再招惹他,用法术把茶水温热了,再重新倒了杯喂他,轻声细语地做解语花。
“马上要下山了,怕什么?天高皇帝远,师尊管不着你。”
说到下山。
谢春酌微微抬袖,里面的重量提醒他不久前才得到的警告。
“玉至……”
他声音很轻,说话语调便变得柔软,像是一阵带着潮湿、温暖的,蕴含着香气的风。
当他刻意用这种声音跟人说话时,起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当然,闻玉至总是会纵容他的。
“你为什么能复活呢?”
谢春酌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长睫轻抬,正面迎着门,光线照进来,眼瞳的颜色在室内就显得略浅。
真是多情的眉目,欲语还休。
闻玉至笑:“卿卿,我不能告诉你,我害怕。”
“怕什么?我又杀不死你。”谢春酌嗔怪。
“怕你杀了我之后,我活不了,你就又跟别人好了。”闻玉至忧伤地叹气。
“如果我不跟别人好,你能不能别活了。”谢春酌灵机一动。
闻玉至有时候真的会被他可爱到。
“你觉得呢?”
谢春酌撇嘴,收回手:“你根本就不爱我。”
“既然不能拥有你的爱,那拥有你的人也不错。”闻玉至自动揽上去,即使谢春酌嫌弃,他也要收紧双臂,将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再如饿狼一般探头上前,采撷甘汁。
待亲得人气喘吁吁,脸颊潮红,他便跟方才谢春酌一般,哄劝着问:“卿卿,你以前在凡尘,有没有遗漏过什么情债?”
“什么情债?”谢春酌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睨他一眼。
这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闻玉至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不问了,只道:“没什么。”
是他魔怔了,管他什么先来后到,前尘往事,即使血孽加身,只要怀里有这个人,就足够了。
-
下山时间定在翌日清晨。
他们出行需备的东西执事长老早就用储物戒装好了,一一分发出去,而后又给了一艘灵船作交通工具。
谢春酌早上迷迷糊糊被闻玉至从床上挖起来,又被伺候着穿好衣衫,梳洗后,走出门就是神清气爽的漂亮大师兄。
而闻玉至潦草很多,随便套了件袍子就出门了。
由于经过谢春酌的辱骂,他终于放弃了穿红袍日日夜夜当新郎的念头,换了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束起,因面容俊丽,笑起来格外肆意,像个魔道弟子。
当然,这是谢春酌评价的。
按照万春和储良以及两个内门弟子的话说,完全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谢春酌听到夸赞后很难控制住自己不翻白眼。
叶叩芳从头到尾就站在不远处的船舷边,面色从容淡定,一身白衣,有几分飘渺君子的姿态。
当谢春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便自然而然地回过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对方展颜一笑。
“第一次坐灵船,站在船边,云海浩然,眼前景色是以往从来没见过的。”叶叩芳感慨,“难怪世人皆求仙问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都看腻了。”
储良嫌弃道:“而且你不是柳宗主的儿子吗?怎么连灵船都没坐过?说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们统统都能御剑飞行,没得浪费时间慢悠悠地走。”
万春呵斥:“储良,你这嘴能不能闭上,尽说些难听的话。”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嘴上骂一骂而已。
其他两个内门师弟见状,皆不敢吭声,不附和已经是他们对叶叩芳最大的善意了。
闻玉至倚靠在一旁瞧着,似笑非笑道:“春酌?喊得真亲密。”
船上似乎分成了两个流派,谢春酌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和叶叩芳才是一队的。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被嘲讽的一员。
叶叩芳垂首,眸光暗淡,孤零零站在那很是可怜,声音轻得飘散在风中。
“我确实是没有坐过灵船……我不过是前几个月才回去……”
谢春酌闻言想起对方的身世,虽对外说是柳之问遗漏在人间的孩子,但实际上无非是人间露水情缘留下的果。
凡人母亲身死后,叶叩芳历经千辛万苦寻父,后再修道又被父亲送到千玄宗当做两门派之间联系的纽扣嫁给他。
“土包子,你爹也太抠搜了吧,真就不疼你……”
储良还在叨叨,谢春酌眉头拧紧,听着心里不舒服,最后出言道:“行了,这有什么好说的,长老就这样教你对同伴出言不逊的吗?”
储良怔愣。
万春也略有些讶异,随后下意识看向了闻玉至。
闻玉至脸上笑意不变,人迎上去道:“储良的嘴你也知道,只是碎,没有坏心思。”
“叶师弟不会计较的吧?”闻玉至揽住谢春酌的肩膀,越过对方肩头,看向叶叩芳。
叶叩芳微笑着没应答,而是说:“如果不是春酌,我恐怕也坐不上这艘船。”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叫人听着怎么总有种挑衅意味。
当然,主要是针对闻玉至的。
不过谢春酌没听出来,他以为叶叩芳是在对自己道谢,心中宽慰,摆摆手:“没事,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能坐的。”
他随口一句话,闻玉至却变了脸色。
“什么机会?没有机会。”闻玉至冷下脸道。
“只是坐船而已。”
谢春酌推开他的手臂,不想在储良等人面前与闻玉至发脾气,耐心地说了句,见他脸色还不太好看,也没哄,说了句头晕,转而就进了船舱里头。
闻玉至自然是追上去了。
二人一走,气氛缓解些许。
至少储良又说话了。
他不服气,瞪叶叩芳:“你装什么可怜,惹得谢师兄骂我!又惹得大师兄和谢师兄吵架!你真讨厌!”
“是吗?”
叶叩芳笑了笑,道:“储仙长,我虽见识浅薄,但也知道一句话叫祸从口出,你今日仅仅只是骂了我吗?”
他话罢,不等储良开口,便继续坐在船舷前头看云海。
储良见状下意识要追问,可电光火石之间,忽得闭了嘴,面色不安。
万春睨他一眼:“你做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
储良摇头,迈步往另一边船舷走,立在那好半晌,握紧了手。
-
灵船飞行了一天,在傍晚时分,众人寻落脚点,在一处城镇外停下。
修仙之人早已辟谷,可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吃,况且他们还有个叶叩芳,对方虽引气入体,但还是凡人身躯,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别提一天了。
把灵船收入储物袋,一行人步行入城,因着长相打扮异于平常百姓,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频频回头看他们。
尤其是谢春酌,有几个凡人男子竟挤成一堆追着他看。
他许久不曾下山,早忘了山下麻烦事儿了。
施个术法好了。
谢春酌正想着,便听到了同行师弟惊诧的叫声:“怎么那么多人排队进城?!”
一齐出行的师弟有俩,都是出自同一个长老门下,高些的叫少祁,矮一点的叫少秉。
说话的人是少祁,他指着前方,语气难掩震惊:“怎么会有人那么多人要入城?”
众人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也不由讶异,只见前方城门口密密麻麻地排了好长一队,约莫有百来号人,还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和重新排队,几人上前一看,差点没排出十里地。
“这怎么回事?”
谢春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场景。
万春拉住正要去排队的一男子,在对方不耐烦甩手时递出一块碎银。
储良还蛮惊讶:“你怎么还有银子?”
“上次下山出任务的时候兑的。”万春说。
有时候修士们接任务下山除妖,寻找妖物时,大部分都需要百姓提供线索,修士之间自然是灵物和灵石交易,但百姓要这些又用不着,还是银子和粮食最实用。
为了避免麻烦,万春会兑一些银子放在储物袋里。
果不其然,男子看见银子眼前一亮,不走了,边用牙咬银子边含糊问:“你们想知道什么?如果想进城的话还是赶紧排队吧,说不定子时前还能进去呢。”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排队?”
“当然是因为痣娘娘要给四喜娃娃选同伴啦,大家都想带自己娃娃去参选,到时选上了可是天大的福气,长命百岁家中生财都不是问题。”
“痣娘娘?四喜娃娃?那是什么东西?”储良迷惑。
其他人往附近排队的人一看,成年人的确多都是牵着两到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这你们都不知道,土包子。不知道就别耽误我排队,走远点。”男子嫌弃道。
“欸你这什么话!”储良恼怒。
“要进城必须要排队吗?”
“当然啦……”
男子理所当然地说着,扭头看了眼声音来源的方向,眼睛直了。
“你、你……”
“我怎么了?”谢春酌问。
“你不用排队!你一过去,痣娘娘肯定显灵,直接要你当座下童子!”
谢春酌估摸着知道理由,摸着自己的脸,笑问:“做童子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痣娘娘会给你点痣!你想点什么类型的都行,点了就会心想事成!”
谢春酌噢了声,心想,点什么都生效吗?那点克夫的行不行?
第8章
“不行。”
干脆的拒绝声把谢春酌漂浮的思绪拉回。
他看向闻玉至,还以为对方神通广大到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但没想到他仅仅只是说:“他去当童子了我怎么办?而且我可舍不得他去给人端茶倒水。”
男子语塞,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片刻,恍然大悟,而后直接在谢春酌面前上眼药:“这位公子啊,这种不为你着想的伴侣要不得,你看,通天大道就在眼前,以后要什么人得不到呢?
“况且给痣娘娘做童子,怎么会跟去平常富贵人家一样呢,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的视线流连在谢春酌脸上挪不开眼。
“痣娘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公子了。”
“既如此,我们也能入选吧?”储良挡在谢春酌面前,险些和男子面对面亲上。
男子吓一跳躲开,瞪他一眼,又扫了一行其他六人,发现确实是个个条顺盘靓。
他面露喜色:“自然自然,当个小童子也是可以的。你们要是想去,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我有熟人在城门口做守卫呢!”
他急不可耐的神色叫几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估摸着带人入选也有奖励。
果不其然,男子把他们一路插队带到城门口时,有不少羡慕嫉妒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半多是落在为首的谢春酌、闻玉至、叶叩芳三人,另外一小半是落到万春、储良以及两个师弟身上,剩下的就是落到男子身上。
甚至他们还听见有人说:“王二那家伙真是好运气,怎么哪哪都能找到那么多好看的人?这次又能点痣了,他家上次就在西城门那边买了酒楼吧?”
“可不是吗,真是羡煞旁人。”
“哎,有生之年我能看见痣娘娘吗?要是叫我见一眼痣娘娘,死我也甘愿。”
这群人简直像中了毒。谢春酌站在那儿,目光扫过去,百无聊赖地听着,却没发现他站得越久,那些人说话就越响亮。
同时,若有似无的目光也就越聚集。
直到他身侧不约而同地站了两人,挡住那些交缠的视线,声音才少了些。
不过谢春酌却不太高兴,闻玉至和叶叩芳都比他高大半个头,站一起显得他又矮又小!
他抿紧唇,不满地左右看了两人一眼,往储良那边走了几步。
“有精怪半仙叫痣娘娘吗?”储良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他现在听得迷糊。
“目前没听说过有这种精怪妖魔。”万春常下山,可也不知道那痣娘娘说何方神圣。
闻玉至也不清楚,只是凤目往附近一扫,道:“这城外排队要进城的人,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没有痣。”
“他们进城是要点痣?”少秉问。
几人都是自小在宗门内长大,对凡间百姓彼此的忌讳与期翼并不清楚。
储良灵机一动:“欸,谢师兄你不是……”
话没说完,谢春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心中大骂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太愿意开口,眼见着不远处男子正要带着人回来,就想开口打断储良的话,可没想到,有人先一步做出了这个举动。
“城外的人,脸上、露出来的皮肤,一颗痣都没有吗?”
自下船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叩芳忽然开口问。
“大师兄说的难道还有错吗?”储良果不其然被转移注意力。
在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叶叩芳时,闻玉至先是看了一眼谢春酌,见他眉头微微松动,便又再把目光看向在说话的叶叩芳。
“点痣,其实有两个意思。”
叶叩芳说起一个故事:“坊间有位女子,自生下来左脸侧上方有颗黑痣,随着年岁增长,痣最后长得似黄豆大小,有损容貌,在年满十六后依旧没人愿意求娶,她父亲便找了个有名的大夫给她开药点痣,待痣祛除后,她就顺利地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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