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忙碌地穿梭在大堂里,为大家斟酒斟茶。
岑英朝夏羽桐点头,似乎在与知己交流。
她说书这些年,夏老板常常捧场,可只有说到夕凝仙尊时,夏老板才会露出那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在岑英眼里,夏老板跟她一样,对夕凝仙尊充满敬意与喜爱。
夏羽桐听得认真,甚至没发现,听书的客人中,多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素白身影。
夕凝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角落,顺着岑英的眼神,看向离说书台最近的那排桌子。
那陌生的面孔,却透出令她熟悉的思索表情,身上还飘出一股让她觉得特别的味道。
“夕凝仙尊进入观澜剑阁,与宗门长老们唇枪舌剑,逼着他们处置了两个叛徒!”
“陆芸无法夺舍新身体,不久后死于地牢;而那还未拜入内门的卓辰,被判关进思过崖十年!”
台下的观众却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才十年?”
-“害了这么多性命。”
-“对呀,太轻了。”
对于陆芸的死,夏羽桐只觉理所当然,千万别来个什么借尸还魂;至于观澜剑阁对卓辰的处置,她却觉得更像保护。
十年有期徒刑吗?
就算放在法治时代,也会有减刑的规则;关起门,谁知到底是处罚卓辰,还是将他好吃好喝地保护起来?
卓辰的身份,观澜剑阁一定知晓。
让仙二代在自己宗门吃苦?掌门和长老们还想不想活了?
在大家一片质疑声中,夏羽桐也只发出一声感叹:“哎……”
夕凝屏蔽了四周的声音,只听见不远处女子的叹息声。
像,又不太像。
这孩子,连伪装都这么细致。
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刺团子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百姓的不满,是对观澜剑阁的不满。
可落在岑英耳朵里,却是对夕凝仙尊的不满,她用力一拍惊堂木,吸引大家的目光。
观众安静下来,岑英才摇头晃脑解释道:“陆芸作为行走,四处作恶,虽自己未出手,授意、默许手下做的坏事可少不了!”
台下众人连连点头,动手之人固然可恨,主使之人更是该死。
陆芸有此下场,实属活该.
岑英见大家没有反驳,继续道:“卓辰所作所为,虽伤天害理,却也只对妖兽下了手,并未伤及百姓。观澜剑阁此举也能理解。”
百姓之前还对处置结果颇有微词的,听岑英这么一说,也觉有理。
杀动物跟杀人怎么能比?
夏羽桐心中狠狠一抽,或许在现实世界,她的想法也跟普通百姓一样。
可现在,她自己就是妖兽,要承认自己的性命低人一等,她实在做不到。
努力翘起的嘴角维持住勉强的微笑,夏羽桐垂眸,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眼里的悲伤。
那些枉死的小动物,真就这样白死了。
如果自己也是位高权重的仙尊,能不能为它们伸张正义?
午时很快就到了,喝茶品酒听书的百姓逐渐散去,进店用膳的客人越来越多。
夏羽桐早已辟谷,平时只会小酌怡情,她懒懒起身,为其他客人腾出空位。
“夏老板,明日还来吗?”店小二与她算是相熟,朗声提醒道,“明日棠城的梨花酿就到了。”
夏羽桐听闻“梨花酿”三个字,眼中冒出了亮光:“果真?梨花酿”
店小二站直身体,一副认真的模样:“阿曾何时欺骗过夏老板?”
夏羽桐笑容满面,拍拍阿曾的肩膀:“那我定是要来尝尝的,到时赠阿曾一盒新到的胭脂!”
阿曾立刻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夏老板上回送的我还没用完呢……怎么好意思?”
此话一出,夏羽桐立即拍拍脑门:“敲我这记性!这回换个礼物给我们阿曾。”
阿曾面颊绯红,她在这酒楼打杂,客人多是礼貌招呼,像夏老板这样礼待她的,实在少见。
“谢谢夏老板。”她福身一礼。
夏羽桐转身,春风满面,大步就要离开。
却不料,余光瞥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孔。
是真的吗?
她猛地将视线转向大堂角落。
是真的!
夕凝就坐在那儿,满脸倦容,黯然神伤的模样。
是错觉吗?
刚刚眼神扫过角落时,夕凝似乎也在看着她啊。
夕凝为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红翡呢?去哪里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难道夕凝向卓辰出手,是因为红翡?
一连串问题浮现在夏羽桐心中。
脚不听使唤地拐了个弯,朝着角落走去。
心像是快要跳出胸口似的,夏羽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静。
她现在的样貌,跟夕凝见过的可不一样。
原先,她本打算以真容示人,可行商不比开店,她得穿梭于几个城池之间,风餐露宿更是常事。
那副黄毛丫头的模样,往生意上说,不便与人砍价争论;往安全上讲,也容易被贼人盯上。
虽然她不怕事,但怕耽误事。
此刻,她是一个柳眉星眼,略微精壮,看起来不太好招惹的年轻老板。
在莱烟城中,她总是笑脸迎人,又特别会讨姑娘欢心,才让大家忽略她的外貌。
夏羽桐小心走到夕凝身边,强压着紧张的情绪,用温柔妩媚的声音问道:“这位姐姐,为何愁眉不展?”
夕凝抬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开口:“我的小刺猬丢了,姑娘可有见过?”
她把“姑娘”二字说得极重,似乎在可以强调什么。
听着熟悉的声音,夏羽桐的心漏了一拍,心神不安道:为什么问我?她是认出我来了吗?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夏羽桐开始犹豫起来。
当初自己留了一封信,告诉夕凝自己要自行修炼,不想拖她后腿。
可若真追究起来,自己肯定是不辞而别。
夕凝会不会怪自己?
她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夕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躲开她过好日子来了
夕凝会不会生气?
不行,不打自招的事,夏羽桐做不到。
“刺猬?是姐姐养的宠物吗?”她微微偏头,装出一副好奇打探的模样,“是只什么样的刺猬呀?”
夕凝的眼中流露出宠溺和调侃,慵懒道:“是一只乖巧懂事,却又有些不听话的刺猬。”
“姑娘真没见过?”她抬高双眉,再次问道。
夏羽桐再次试探地问出声:“姐姐若真想找自己的宠物,不妨给它画一幅画像,去城门处的天地榜贴上,问问大家。”
“若姑娘愿意给些银钱,说不定会有侠士接下任务,替你寻找。”
“嗯。”夕凝收回眼神,似十分无奈,“我待会儿试试。”
一番交流下来,夏羽桐认为,夕凝定没认出自己。
映月宝鉴的易容能力不容小觑,除了样貌、声音外,就连真身的内丹气息都能压制。
若夕凝调动仙力,眼中的她,也是一只腾蛇。
夏羽桐心绪放松下来,行动也随意了许多。
她坐到夕凝侧面的位置,满脸关心的样子道:“姐姐看着面生,似远道而来,若要在莱烟城寻找刺猬,是否要打尖住店?”
她想问清楚夕凝逗留的时间,等夕凝一离开,她就将店铺转让,再恢复原来的模样,与夕凝相认。
夕凝留在莱烟城这段时间,她还可以打听打听夕凝对“小刺猬”的想法。
这一年,她哄人的技术突飞猛进,不求夕凝能既往不咎,但让夕凝再次“收留”自己,夏羽桐还是有自信的。
午膳时间,店内热闹非凡。
嘈杂的声音快要将二人的对话淹没。
夏羽桐侧过脸,身体前倾,让耳朵凑近夕凝,生怕错过了回答。
虽然小刺猬现在是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夕凝却能在其中发现她的一些小破绽。
真正在商海沉浮历练的老板,怎会这样坐没坐相,对着陌生人摆出一副稚嫩的热情样?
这巴不得把耳朵凑到自己嘴边的急切模样,分明就是天真可爱又黏人的小刺猬。
夕凝沉默了好一会儿,只为欣赏桐桐这认真又着急的逗人表情。
面对夕凝,夏羽桐总觉心安,不承想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她皱起眉,脑袋歪了几寸,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抬头催促道:“姐姐,要住店吗?”
见桐桐看向自己,夕凝忙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茶水后,故意回答:“我要在莱烟城住上一月。”
一个月?
夏羽桐顿时汗流浃背。
若是三五天,她能好好招待夕凝一番;若是十天半月,她便减少见面频率,装作忙生意的样子。
但是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哪儿能瞒得了这么久?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夕凝好歹是神仙,总会看出自己易容的小把戏。
“一、一月啊?”她结结巴巴地重复夕凝的话。
“怎么了?”夕凝明知故问,“姑娘有什么建议?”
夏羽桐本打算邀请夕凝住得离自己近些,或谎称自己开了客栈,邀请她住进自己家。
可现在,恐怕住太近,会让自己暴露。
正当夏羽桐万分尴尬之时,店小二阿曾端着水壶走了过来。
“这是夏老板的朋友?”阿曾满脸笑容,询问道。
夏羽桐眼眸一亮,换上那副八面玲珑的面孔,顺着阿曾的话回应道:“是啊,远道而来的友人。”
“你们这儿的天字房可还有剩?”
她顺水推舟为夕凝安排了住处,大方表示:“记在我账上即可。”
夕凝忽地面色一黑。
这小家伙,把她安排在客栈住,是什么意思?
阿曾脸上的表情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夏老板果然阔气。”
莱烟城富庶,物价自然水涨船高,平日里夏羽桐赠她们的那些小玩意儿,已经算是价值不菲,而客栈的天字房更是奢侈,抵得上普通百姓一月的支出了!
夏羽桐吃穿都靠灵气,就连平日里装扮自己,也是用的映月宝鉴,购置店铺和几间屋舍后,她便进多少出多少,丝毫没有为自己存钱的意思。
她一点都没意识到,为刚认识的“友人”一掷千金,是件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阿曾之前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只以为眼前这旅人真是夏老板的好友,只叹夏老板大方。
唯独夕凝,看着桐桐漏洞百出的伪装,心下纳闷,这小东西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偷偷逃跑不成?
夏羽桐不知道夕凝心中的猜测,还乐呵呵地肯定着自己的安排。
“夕……”夏羽桐张口就来。
夕凝稍稍直起身,用略显惊讶的眼神看向夏羽桐。
“稀客就是要好好招待!”
夏羽桐急中生智,把话圆了回来,“不知今夜是否能赏脸,一同用膳,之后我带姐姐逛逛莱烟城的夜市,算尽地主之谊。”
实在是忍不住,夕凝掩嘴笑了几声。
“姐姐笑起来真美。”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夕凝缓缓收起表情,换上温和的表情,勾唇看着夏羽桐,回道:“那就谢夏老板招待了。”
为夕凝点了几道素菜后,夏羽桐便因店里还有事情处理,先行辞别。
饭菜上桌,夕凝独自品味着小菜,眉眼间是道不尽的愉悦。
半年了,她费尽心机,踏遍了杜月王朝,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跑到了相邻的国家。
幸好,当初她知道是琅华带走了桐桐,才能先抓住琅华,问清情况。
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桐桐身上有可以追踪的狐隐香。
也多亏了狐隐香,她才能一眼认出改换了容貌的小刺猬。
真机灵啊。
夕凝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小家伙找到了。
*
夏羽桐回到铺子上,兴奋地翻找出“今日打烊”的挂牌,锁好门后将其挂上,转身就往成衣铺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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