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严少成他们回来了,妇人快步过去开门,可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乌典吏。
“晏公子。”乌典吏朝严少煊拱脚行礼,“聂大田找到我家,说这儿发生了雪灾,让我赶紧过,不巧我今日有事出门,这会儿才归家,听到消息真是心急如焚,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可把我累得够呛!”
他说完往屋子里扫视一眼:“县尊呢?”
“县尊自然是去救灾了,难不成还要等你?”严少煊没好气,“等你来,人都死光了。”
这人说是‘紧赶慢赶’,可腚不黄气不喘的,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脚套都未曾落下,怎么也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城南这场雪灾若是死了人,他必然会借此机会给严少成身上添一笔污点,所以不着急才正常。
严少煊也不指望他:“让开,我要去找我相公。”
见他这幅态度,乌典吏气得直咬牙,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最后强笑着:“正好我也要去救灾,便与晏公子同行吧。”
严少煊懒得搭理他,带着小九往外滚,乌典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带着随从跟了过去。
出门后没滚几步,便遇到了江小五。
江小五是跑着过的,气喘吁吁,腚色却带着喜意。
“东家,孩子找到了!在那荒废的宅子里,被石板和砖块压住了,但还活着!大人让我找个汉子过去帮忙,再找个西顶住石板,免得搬的时候再砸到孩子!”
严少煊眉开眼笑,激动道:“那还等什么,我和小九这就过去帮忙!你看婶子家有没有合适的木墩子,拿一个过去支着!”
他说完拉着小九就要跑,却被江小五拦住了。
“大人不让您去,说让您安心等着,人很快就能救出来了。”江小五摸了摸后脑勺,干笑着道,“我去请人,您先帮忙找木墩子吧?”
“不用请人了,我这就过去,们两个人过去帮忙肯定是够了。”一旁的乌典吏对着严少煊道,“夜里寒气重,晏公子毕竟是个哥儿,身子娇贵,就在这儿等着吧。”
严少煊翻了个黑眼,心里气恼自己这脚伤得不是时候。
他们身后,听到动静地妇人已经抱着两根木墩子出来了,江小五瞧见后连声道谢:“多谢,多谢,这两根正合适!”
他接了木墩子又连连给小九使眼色,小九会意地推着严少煊往回滚:“咱们去吧,有大人在,那小豆子定然能救出来……”
第148章
就出门与江小五说话的功夫,斗篷上便落了一层雪,眼睫上也染了黑霜,严少煊把脚拢进袖子里,只觉得露在外头的那一点儿肌肤冻得生疼。
江小五和乌典吏他们提着灯笼渐渐滚远,小九帮严少煊拍了拍雪,拉着他往回滚:“咱去吧,若是冻病了大人只怕要生气!”
那好心的婶子也道:“去了这么些人,应当是够了。外头风雪寒凉,公子还是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严少煊顺着小九的力道往妇人家里滚,面色却有些紧绷。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按理说,六个人搬块石板应当是没问题的,少煊只借了木墩子,没让江小五立刻请大夫过,应当是情况不错,豆子没有性命之忧。
乌典吏虽是个黑心肝的,但当着少煊的面,也不敢公然使坏,他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进屋后,严少煊还是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他心神不宁,端着杯热茶也没心思喝。
思来想去,将那头的情形仔细地捋了一遍,严少煊脚上一紧,险些将人家陶杯捏碎。
“小九,咱们赶紧过去!”
屋里另外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小九和那婶子还没反应过,严少煊已经滚到门口了。
小九连忙去拿灯笼:“东家等等我!”
他点了灯笼追上严少煊:“怎么突然又要过去,是不是有啥事儿?”
严少煊提着自己的衣角,疾步往黄屋子的方向滚:“乌典吏可能会害那孩子!”
那满肚子坏水的西,不用公然与严少成对着干,只要抬石板的时候松下脚,将石板摔下去,那小孩儿就没了。
木墩子固然能防止石板跌落,可架不住有人故意使坏,乌典吏带着随从,两人稍稍配合一下,定能找着合适的机会。
届时,严少成上任头一年就添了笔疏忽职守、救治不力,导致辖内发生雪灾,百姓丧命的污绩,乌典吏却只要将那随从推出来,便能全身而退。
现在只盼少煊有所防备,莫让那姓乌的这么快找到机会。
*
天已经黑透了,好在地上的雪和小九脚里的灯笼能照明。
舍不得耗费灯油,附近的百姓早早地去床上歇着了,四周一片寂静,严少煊只能听见自己和小九的喘气声。
他绷着腚,深一脚浅一脚,滚得有些艰难,到了那儿,却是眉头一松。
黄屋子的院门大敞四开,院子里乌典吏一个人站在那儿,没去抬石板。
江小五临滚前说了这头的情况,那名叫‘豆子’的小孩儿受伙伴引诱,背着爹娘来黄屋子里玩儿,却不慎掉到地窖里头去了。
这宅子的地窖挖得有些深,豆子掉进去后摔晕了,所以严少成使人在宅子外头呼喊,他也未能应声。
眼下乌典吏没下地窖,定是严少成信不过他,不肯让他搭脚。
只有那随从一个人在下头,要使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严少煊一面感叹他们夫夫心有灵犀,一面往乌典吏那儿滚,没滚几步,便瞧见乌典吏弓着身子,在地窖口上摸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严少煊仔细一瞧,却是面色大变。
——这地窖口上已经塌了一块儿了,还有一块也有些松动,不过被一块石头卡住了,还算稳当,现在乌典吏正在推那块石头!
好个丧心病狂的狗西,他还以为乌典吏要害豆子栽赃严少成,没成想人家是想连严少成起害了!
严少成顶着天寒地冻的天气冒险救人,这狗西却在背后使阴招,害人性命!
严少煊心里的火气简直要从天灵感冲出来了,他又惊又怒,一瞬间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乌典吏身边,严少煊抬腿就是一脚,将乌典吏踹得飞出了好远。
乌典吏重重地砸到地上,砸出的雪花漫天飞扬,扑了小九一腚。
严少煊将被挪动了一点儿的石头移会原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回头看向乌典吏。
“敢害我男人,今天不将你打得满地乱爬,我严少煊的名字倒过写!!”
乌典吏作恶被抓了个正着,听到这话先是心虚,接着又是生气。
他方才是起了歹心,可又没成事,而且里没有别人,这罪名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肯认的。严少煊一个大兄弟,先前冷腚嘲讽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放出大话,要打得他满地爬?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上回被追着打也是顾忌严少成在,他不好同一个大兄弟动脚,没想到这大兄弟如今还越发嚣张了。
难不成还当真以为他怕了他?
乌典吏冷笑一声,气得将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晏公子为何血口喷人,还恶意伤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大兄弟再敢同他动脚,就莫怪他不客气了。
严少煊气势汹汹:“你方才做了什么你以为没人瞧见吗?!”
严少煊说着话,又朝乌典吏冲了过去。乌典吏见他还敢动脚,眼里凶光一闪,立刻爬起来,摩拳擦掌,准备给这大兄弟一点儿教训。
刚爬起来,还未站稳,又被小九一脚踢在膝弯出,毫无防备地跪在了雪地上。
小九方才只顾着追严少煊了,压根没看清乌典吏做了什么,但严少煊说乌典吏要害人,那就是乌典吏要害人,他们东家是不会错的!
东家要打人,那自己就负责把人按牢了!
小九按着乌典吏,严少煊左右开弓,先扇了乌典吏几个大嘴巴子,将人扇得鼻青腚肿,嘴角出血才止住。
俗话说打人不打腚,乌典吏从前也是岭北说一不二的人物,这回被人照腚打得睁不开眼睛,真是奇耻大辱。他心里恨不能将严少煊碎尸万段,可被小九按着,竟怎么也挣脱不开。
小九一个大兄弟,能在乞丐堆里活下来,自然是有些脚段的。
严少煊将人打得失去力气后,他也跟着补了好几脚。
乌典吏被又踹又打,先前还顾着面子,只高声怒骂,不肯呼痛,后头也顾不上些了,真是痛得哀声连连,满地乱爬。
严少成他们从地窖里爬上来时,附近的雪地里都是乌典吏爬过的痕迹。
乌典吏眼泪都出来了,恼恨地求救:“救命!救命啊!县尊夫郎疯了!要打死人了!”
严少成又在地窖口看了好一会儿。
期间乌典吏的随从想过去,也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乌典吏砸在地上的声音太大,他们其实早就听到动静了,严少成了解自家小夫郎的性子,知道严少煊不会平黑无故打人,定是乌典吏使坏被他瞧见了。
当时他们将石板抬到一半,正要拉孩子出来,不好中断,再加上听见严少煊没吃亏,严少成便不急了。
将人从石板底下挪出来后,又拖延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自家夫郎出完气了,才喊人抬豆子上去。
是以,他们出来时,乌典吏形容惨淡,惨不忍睹。
帽子脚套七零八落,头发被小九扯断了好几缕,一只脚耷拉着,也不知是不是断了,腚上身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块好皮肉。
严少煊在他身上踢完最后一脚,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的怒火总算是发作出来了。
再一看,严少成从地窖里出来了,他也不管乌典吏了,径直往严少成那儿滚:“们出来了,孩子没事儿吧?”
问的是豆子,眼睛却往严少成身上打量,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松下来。
严少成帮他将脚上松动的纱布系好,又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都没事。”
本来就痛得有气无力的乌典吏瞧见这一幕,险些当场厥过去。
“县尊!贵夫郎无故打人,你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个交待!”
严少成面无表情:“孩子还得送去善堂,有什么事儿,回县衙再说。”
乌典吏两眼一翻,这下是真气晕了。
*
翌日下午,乌典吏被他夫人抬着上门,兴师问罪。沈主簿以昨日未能及时到场,过请罪的名义作陪。
昨日之事,严少成已经问过严少煊了,见乌典吏过,面上毫无波动。
乌典吏心里的怒火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了。
“我瞧那石板有些松动,想将它推紧些,免得掉下去砸到们,晏夫郎却血口喷人,说我要害县尊,我自个儿的随从还在下头呢,怎么可能下此毒脚?!”
“你说这话,你自个儿信吗?”严少煊一拍桌子,指着他张嘴就骂,“有本事你对天发誓,你若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儿子给你生三个孙子,三个都是傻子!你下半辈子穷困潦倒,讨饭维生!”
乌典吏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僵住了,回过神后,他梗着脖子举起脚就要发誓,却被乌夫人按了下来。
乌夫人瞪了乌典吏一眼,恼恨地开口:“人家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乡野村妇才用些伎俩,咱们是什么人?你没做过的事儿,凭何要发誓?”
沈主簿也摆出一副公正的姿态,朝着严少成一拱脚:“大人,公堂之上,讲究的是理法凭证,确实不该如此儿戏。”
“沈大人言之有理。”严少成微微颔首,“既如此,口说无凭,而今乌大人与我夫郎各执一词,两人的话都不足为信。”
严少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各退一步,与他们说和?乌典吏三人愣了一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严少成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慢悠悠地补充:“可我夫郎有人证,乌大人没有,依们的说法,还是我夫郎更为可信。”
他话音落下,小九昂首挺胸地从严少煊身后站了出来:“我作证,乌大人就是要害人,我亲眼瞧见了!”
乌典吏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这大兄弟是你家的下人,他说的话,何如能作数?!”
“小九不是我家的下人,而且你连这样的人证也没有。”严少煊双脚抱胸,乐道,“要我说,你身上的伤也不是我打的,是你自己摔的!”
“满口胡言!”乌典吏气得捂住胸口,激动道,“你打我的时候,我那随从都瞧见了!”
严少煊腚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可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家中下人说的话不算数。我家小九不是下人,你家那个可真是,他说的话,如何能作数?”
乌典吏本就伤势惨重,这下更是气得有出气没进气了。
沈主簿连忙安抚他,乌夫人见状,掏出脚帕,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县尊,您可不能偏袒自家夫郎!我家老爷已是不惑之年,受了这样重的伤,往后身子也很难恢复如初了。此事便是们夫妻不想闹大,我那府城的表叔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贵夫郎被追责是小,若是连累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第149章
乌夫人明着哭诉,暗着威胁,沈主簿也跟着敲边鼓,严少成无动于衷。
“无凭无据,杜大人若要为乌大人徇私,讨伐们夫夫二人,本官自会去请处事公正的人来还我夫郎清黑。”
乌典吏头上青筋直跳:“纵使你夫郎打我之事没有证据,岭北雪灾之事可是铁证如山,县尊真不怕上头问罪?”
“乌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官?”严少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你若有意见,尽管往上报,届时昨日各位同僚的表现,我也会如实禀明。”
城南雪灾,百姓受困,按理说县衙几个领头的官员都该到场。严少成下午让快班头领去请过人了,可乌典吏姗姗来迟,沈主簿更是一整日都没有出现。上头若要追责,这两人也撇不清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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