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激动挥舞的手臂僵硬在半空,半晌才讪讪地放了下来。
少了他兴奋的声音,空气安静了一会,随即周杰像是有点不甘心,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在这里还挺正常的,你是没看到那些有钱人的嘴脸,那玩的才叫一个真变|态……”
柳安木自然懒得理会这一番诡辩,他将头顶的假发扯下来丢到一旁,接着又拆掉贴在后脖颈上的胶带,从里面取出微型耳麦,塞进自己的右耳中。
食指在耳麦上停顿了片刻,耳麦表面很快就发出红色的光芒,紧接着便传出“滴、滴”的两声。几乎是在耳麦接通的同一时间,王远的声音就从耳麦中传来:“我们已经定位到你的位置,特案A组的人正在赶过来。”
柳安木问:“我的位置在哪里?”
“……从定位上看,你就在市中心。”耳麦里传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大四喜俱乐部,B市最老牌的私人会所,会员全部采用邀请制,没想到他们的老巢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第74章
握着耳麦的手一根一根收紧, 柳安木死死盯着前方昏暗的走道,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几只汗尸靠在墙根下呼呼大睡,地上到处是黏稠的绿色液体, 很难把眼前的一切和“市中心”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从胸口的位置涌起一股莫名的燥闷,他只感觉自己浑身气血翻涌,按着耳麦的手指却透着丝丝凉意, 好像整个人不断被冷和热两种极端的感觉折磨。
耳麦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四喜俱乐部只采用会员制,我们的人想进来必须借助外力手段, 在和大部队会和之前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尽量找个安全的地方保全自己……”
王远的话还没说完,柳安木已经把耳麦取了下来, 重新粘在了后脖颈上。耳麦里还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无非是担心他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走道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没有头的汗尸七横八竖地躺在地上, 被砍断的脖颈中传出粗重的咕噜声, 有点像是人濒死前的喘息,又有点像是睡梦中的鼾声。
柳安木把手里电筒的亮度调到最高,汗尸听觉、视觉还有嗅觉都已经退化,只有触觉尚在,而且当大量汗尸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会产生一种极其特殊的共感,一旦让他们从沉睡当中醒过来, 就会变得尤其棘手。
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走道里的情况也变得清楚了不少。走道中间放了不少的水盆,更稀奇的是每个水盆的正上方都掉着一枚铜钱,盆中的水面都是刚好没过铜钱的方孔。如果不是光线照射时,悬吊着铜钱的渔线会发出一闪而过的光亮, 这些铜钱简直就像是自己立在水面上。
柳安木手里的电筒落在其中一盆水上,周杰顺着光线看过去,面上顿时露出不解:“这是什么东西,盆底下怎么会有沙子?”
水盆下面的确铺着一层白沙状的东西,而且不止一个水盆底下有,这些“白沙”似乎将几个水盆连接起来,贯穿整个走道,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一条弯折的路线。
“我还以为这个‘大师父’真有多大本事。”柳安木摸着下巴,并不意外,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难怪他能在顶层行走,却不惊动这里的汗尸。这里的精盐有辟邪驱鬼的功效,他事先在这里洒下精盐,铺成一条‘盐路’,然后再把这些汗尸赶到这里,其他人知道汗尸的厉害,自然不敢随便进来,而他知道‘盐路’的存在,每次只需要踩在盐路上进出,就不会被汗尸所伤。”
周杰定睛一看,即使是那些倒在路中间的汗尸,果然也都避开了那条白色的“盐路”,不过从汗尸层叠的肉褶中滴淌出的绿色黏液,却把很多的地方的“盐路”染成了青绿色。
弄清楚了原理,眼前这条汗尸把守的走道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柳安木赤着脚踩在白色的“盐路”上,脚底下传来的触感并不如想象,精盐被绿色黏液浸湿,形成了不少结块的盐团,踩在上面十分硌脚。
周杰亦步亦趋滴漂在他身后,不过完全却不敢接近那盐路,只得贴着边走,几次都差点撞上旁边的汗尸。不过它也不担心自己和这些汗尸贴上,毕竟它已经死了两年多,连尸体都早就化作了一捧灰,现在身上只有阴气,没有阳气,不可能惊动这些汗尸。
很快,一人一鬼就走进了汗尸大量聚集的片区。这里的的“盐路”很多地方否被绿色黏液浸湿,只要被绿色黏液浸湿的地方,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汗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些暴露着红色肌肉纹理的手臂挡在路中间,如果不小心碰到,很可能会连着带起几具汗尸都清醒过来。
大概走出几米远后,柳安木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落在走道左侧的墙壁上,在离地近两米的地方向内开凿了一个凹洞,里面专门垒出了一个平台,而此刻平台上放着一个玻璃罐子,手电光穿过玻璃罐,罐身在旁边的洞壁上映出幽幽的黄光。
而就在这个盛满黄色液体的罐子里,此刻却泡着一个发肿的人头,左半边的脸已经腐烂,肉絮混着一些不明的毛发组织漂浮在罐内,从人头的眼眶中穿出一根铁丝,将整个人头固定在玻璃罐的中部。虽然已经腐烂了大半,但这个人头的嘴角却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就像是它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曾看到了什么极其美好的画面。
看见这个泡在玻璃罐内的人头,周杰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兴奋。他咽了咽口水,声调有些尖锐:“这些也是‘大师父’的收藏品,这些汗尸脑袋都被砍下来泡在罐里做成药酒。药酒可都是汗尸身上的精华,里面有一种叫汗青的东西,可以令断肢重生!每隔半年时间,‘大师父’就会亲自来这里收集药酒,一部分奖励教徒,另一部分送到我的手上,由我运到明月饭店售卖。”
柳安木盯着那玻璃罐里的人头看了一会,就无趣地收回了目光:“死后无法投胎也就算了,尸体还要留在这里受此折辱,真不知道这些追随者到底为了什么。”
说句实在话,他对这些人头丝毫不感兴趣,上辈子他就很清楚这个组织可以说是邪教中的邪教,自愿为这个组织去死的狂热信徒不计其数,而且在那个组织的洗脑下,这些人已经把死亡看作修行的下一个阶段,并且毕生都在渴望狂热追求这个为组织赴死的机会。
这个问题周杰还真的知道一点,他定定朝着罐子内的人头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开口:“您不是已经见过那位‘明妃’了吗?您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像是普通的鬼魂吗?”
“……”柳安木脑海中浮现出陶小红的模样。
陶小红既然能出现在神像里,就说明她受到过某种供奉,本身已经脱离了寻常阴物的范畴,甚至可以说是跳出了轮回,比较常见的就是民间常见的“姑娘庙”和“二郎庙”。
“信徒信奉佛陀,借助佛陀的力量修行己身。”周杰接着说道:“每接受一次灌顶,信徒的身体就会发生一点变化,同时灵魂也会更强大一些,或者说拥有更多的法力。前段时间自杀的那个富豪,在死之前就已经长出了三个脑袋,如果他能在咽气的一瞬间再长出一个脑袋,就真正能成为佛陀的一部分,只可惜他佛心不定,最终还是失败了。”
“你所说的佛陀,该不会就是那个‘大师父’吧?”
周杰摇摇头:“大师父是道家弟子,修行不了佛家的法门。不过他和‘六罗汉’一样,都是佛陀的左膀右臂,也是整个教会里最接近于‘真佛’的存在。”
“末法万年,灵气枯竭,就连三清正教万年以内也无人能修至大成。”柳安木闻言,不由冷笑道:“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神,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真佛?”
周杰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头,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基本上教会就是他认知的天花板。
说白了他其实也就是一只蹲在井底的青蛙,只能仰头望着天空,至于头顶的这片天空到底是真正的蓝天,还是只是一张虚假的画报,他自然无从分辨。
好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嘲笑他的无知,柳安木说完就继续顺着盐路向前走去。越往前走,盐路被绿色黏液侵蚀的面积也就越大,有的地上甚至形成了断路,只能冒着风险从汗尸的手臂中跳过去。
就在柳安木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具不同寻常的汗尸。这具汗尸并不像其他汗尸一样可以自由活动,而是被生锈的铁钉钉死在墙面上,身上还缠满了铁丝网。
“这具汗尸为什么和其他的不一样?”柳安木微微皱起眉心,直觉告诉他,这具汗尸绝对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下了脚步,从地上捡起一团结块的盐块,朝着那具立尸正对的方向丢过去。
出乎意料,盐块在半空中运动的轨迹呈现出一个抛物线,在经过立尸面前的时候达到最高点,随又沿着弧线下落,最终“噗咚”一声,掉进了前面的水盆中。
这个结果让柳安木有点意外,他不由多朝那具立尸看了一眼。立尸和其他汗尸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上的脂肪的数量更少一点,手臂的位置甚至还有一层肌肉,铁丝网的倒刺深深扎紧立尸的血肉中,如果不是立尸的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和一具真正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难道只是一具摆设?”柳安木思考了片刻,还是抬脚继续沿着盐路向前。随着离立尸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具立尸也越来越清楚,黄白的肉褶中滴淌着绿色的黏液,滴滴答答地落在立尸的身下。
就在立尸左手边的墙壁上,同样开凿出了一个凹洞。越接近那具立尸,视线里墙壁上的那凹洞也就越清楚,最先只是一条凹陷的孔缝,慢慢显露出玻璃罐的边缘,随即是玻璃罐中漂浮的肉絮。
……
柳安木突然停下脚步,瞳孔缩成一点,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冰冷的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路向上蔓延,很快就他的手指都忍不住在痉挛颤抖,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断续。
手电筒被他死死攥在手里,连指节都有点发白。他的视线像是被钉死在了玻璃罐里,黑暗中他甚至能清晰勾勒出那颗人头的轮廓,那颗睁着眼的人头漂浮在玻璃罐中,眉心间本应该有一点红色的小痣,可随着面部的腐烂,那颗红色的小痣也跟着不知所踪,也许正漂浮在水面上那些肉絮中。
柳安木一动不动地和玻璃罐内的人头对视,眼白中爬满了腥红的血丝。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沁出来,一阵可怕的扭曲从腹部传出,逼得他几乎立刻就要俯身干呕出来。
人头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是睁开的,那双昔日总是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此刻却被一根铁丝从眼窝中传出,脱落的眼球掉在眼眶外,周围还粘连着要断不断的肉絮。
周杰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很快也落到玻璃罐中的人头上。这颗人头看上去非常年轻,虽然那张俊朗的脸上现在布满了刀痕,但依旧能看出来这人生前定是一个帅哥。
柳安木仰头看着玻璃罐里的人头,心底里涌起的痛苦、绝望还有悲痛正是来自于眼前的人头,可他宁可硬着头皮,把人头上每一处伤口都刻在眼底,也固执地不愿意移开目光。
等到浑身的血液都好像结成了冰,他僵硬而颤抖地扯了扯嘴角,嘴唇却颤抖得很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慢而痛苦地闭上双眼,声音沙哑变调,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柳二,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蠢样子?”
泡在玻璃罐里的人头没有回答,面部的轮廓已经有些变形,“他”低着头,剥落的嘴唇很轻地向上扬起,像是在脑海里看到了什么很美好的画面。
……
背后的黑暗不知道什么后变得愈发深沉,无声翻滚的黑雾中一双血红的眼瞳正安静地看着他们的方向。黑暗包裹着青年背影的轮廓,就连常年因骄傲而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也微微弯曲,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青年仰着头,他觉得自己没有哭,眼泪却偏偏一滴滴落在地上。
藏在黑雾中的眼睛沉默地看着青年的背影,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矗立在浓雾中的雕像。
眼前的青年对他来说很陌生,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人脆弱的模样,哪怕前世那人即将辞世前,也只是扯了个蹩脚的理由将他支开,想要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沉闷的疼痛不断从胸口传来,他无从得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就像好像以前被那些道童将他的根须从土壤中砍断,又生生从土层里拔起来。
黑雾中的妖精张了张嘴,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妖的情感要比人单纯许多,即使他已经活了几千的岁月,依然无法理解人类那些复杂的感情。
不过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大概就能告诉他,这种的疼痛就叫做“后悔”。
第75章
周杰看了看玻璃罐中泡着的人头, 又看了看旁边眼里全是血丝的青年,有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您……认识?”
青年背对着他,脊背好像被什么压弯, 单薄的背影扛起数九冰霜,浑身每一根骨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在重压之下被折断。
柳安木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鼓出, 握着手电筒的手收紧,又微微颤抖。半晌, 他突然仰起头,极低地笑了两声,只是两声低笑很沙哑, 其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在昏暗挤满汗尸的走道上显然有些瘆人。
周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往后飘了几步, 就在它的后背几乎要贴到走道的墙壁上的时候, 它突然听见青年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说的‘大师父’在哪?”
周杰喉咙有点发干,整只鬼几乎是完全挂在墙壁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师父’很忙,平时不会经常来教会,除非教会里出了什么大乱子……”
话说到一半,周杰突然面色发白地闭了嘴,只觉心里得七上八下。
因为随着它话音落下, 青年还有些湿润的睫毛就向上抬起,他一动不动盯着玻璃罐中的人头,双眼微微眯起,眼底除了冰冷以外,还翻涌着一种危险的情绪。
它差点忘了青年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柳安木手里的电筒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玻璃罐, 手电的光线大部分被罐中的液体吞噬,周围的黑暗好像也更深了一些。周杰偷偷朝柳安木看了一眼,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低了不少,虽然他是一只鬼,大概感觉不出周围温度的变化,但他的手臂上却爬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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