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上也点了一根蜡烛,被关门时的气流冲撞得一阵飘忽,在对面人的脸上映下一片摇曳的光。
方才被选管叫到时,江南峤心中便立时生出了几分预感,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的期盼,但这会儿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心中所念之人,还是令他不由一怔。
屋里烛火幽微,衬得眼前的人也如梦似幻,莫名让江南峤联想到一个荒诞的比喻——像油灯里冒出的神灵,是阿拉丁也抓不住的虚影。
他此刻的神色大约很痴,面前的人倏地便笑了。
“本来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正好赶上停电,不过倒也不碍事,”云汀的嘴角扬着温淡的笑容,在烛光中显得似有还无,“怕你没手机,看不到消息,口头跟你说一声,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稿子都撤了,紧跟着上了不少正面消息,不用担……”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没等他把话说完,江南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欺身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云汀根本没什么防备,轻而易举地便被他压在会议室的门板上。
怀中人起先还在下意识地挣扎,但这回江南峤含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使了大力气,紧紧扣住云汀的两只手腕,唇齿间的功夫同样是来势汹汹,叫人无处遁逃。
片刻的撕咬争执过后,云汀反抗的气焰便弱了下去,任他横行霸道,予取予求。
他们之间分明包裹着无穷暧昧,纠缠不清,可眼前的人却连一个吻都吝啬,非要江南峤用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争得。
他们有太久没有接吻了,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江南峤才恋恋不舍地暂时放过了他。
“你……”心头分明有千端万绪,然而此时此刻,江南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咬了牙,忿忿地低声道,“你怎么敢?”
云汀轻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答非所问地笑道:“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小娇了。”
窗外刮着风,室内的烛火轻轻晃动,在云汀眼里点亮两团跃动的光。江南峤望向他漆黑的瞳仁,仿佛从中隐隐约约地窥见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可倒影都是虚像,再漂亮的眼潭也不例外。
江南峤再度低下头,不由分说地捉住云汀的唇。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两人之间默契的第六感,江南峤只觉得心慌得很,仿佛此刻若是不将眼前的人抓紧,从此便要彻底失去他一般。
窗外风雨如磐,屋内一片昏暗,他在无人知晓的暗室里,小心翼翼地偷得心上人一个久违的吻。
江南峤不知道暴风雨过后,迎接他的又将是什么,但就在雨水拍打窗棂的瞬间,他错觉自己正短暂地拥有全世界。
童话故事里好像是说,神灯只能允给主人公三个愿望,不能再贪多。
江南峤记不清楚了,也无意再深究。
此时此刻,本能促使他变回那个幼稚莽撞的孩子,妄图用这般原始而无望的方式,锁住他油灯里摇曳的神明。
第109章 风雨飘摇
江南峤离开得不算太久,再度回到寝室时,屋里的几个人仍讨论得热火朝天,也便暂时没有人顾得上追问他方才去做了什么。
“丑闻虽然没曝光,但做票的事肯定是捂不住了,”宁皖说,“不是说阎炜最大的那一单对赌就是跟清和签的么?后续要是真打算彻查,那肯定要查到我们头上来……”
说着,他叹了口气:“就算节目真能保住,可清和作了那么多妖,怎么想都会是首当其冲,到时候会不会要求我们清和的全下岛啊。”
“就算真要清算,针对的也是做票的那几个,”段卓尔说,“下岛也轮不到你。”
“说到这个,”卫恒想起什么,说,“网上的那个爆料贴子,你们看到了没?”
夏时昳反应最快,小声接道:“楚渝粉丝发的那个?”
钟澄自己没手机,新闻都是蹭着别人的看,听他们这么说,立时追问:“怎么说的?”
“他的一个老粉,估计是有点门路的私生,脱粉回踩了,”卫恒解释道,“手里料不少,开了个老长的贴子,把他之前在节目里那些皇族待遇全抖了个干净。”
“我靠?”贺新朗惊道,“粉丝能知道这么详细?”
“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夏时昳慨叹道,“只能说,得罪谁也别得罪私生。”
“可是清和在舆论这块不是一直很能控场么?”钟澄问,“这种贴子竟然能留得住?”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估计就没那么多功夫关注饭圈的事吧,”夏时昳说,“贴子删得慢了点,截图早就传开了。”
“那网上现在什么反应?”贺新朗追问。
“撕逼呗,”夏时昳答道,“他家粉丝不认账,其他家粉丝就群起攻之。”
“都这样了,”贺新朗咋舌,“竟然还没脱粉?”
“你也有点太小看前C位粉丝的死忠程度了吧?”卫恒哭笑不得,“这种贴子,他们只会觉得是‘对家要害我哥哥’。”
“他家粉丝确实挺能打,”夏时昳说,“被这么多家围着撕,也能扛得住。”
他们几个的粉丝群体都是这场大战中的主力军,只是他们见得多了,便多少能将自己从中抽离出来几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但钟澄却是他们这几个里最气盛的性情中人,一向嫉恶如仇,听到这里,他颇为义愤填膺道:“他们当初可是四处撩架,撕遍全岛,现在才得了这点儿报应,来得也太迟了。”
“网上还爆出来了其他方面的小道消息,”卫恒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哈,据说他……咳,他也……”
贺新朗嘴快,接道:“被潜了?”
“不至于吧?”钟澄方才还正来气,这回又倏地瞪大了眼睛,“他?”
“还说得怪吓人的,”卫恒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道,“什么……不止一个之类的。”
关于楚渝的遭遇,在场并非没有知情人士,只是一直未曾开口说破,这会儿听到这个爆料,倒也没感到几分惊讶。
直到听到后面的这句,便是超乎所有人认知的事了,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看向卫恒,俱是为之一惊。
作为一个比钢筋还楞的直男,贺新朗方才能联想到这个方向,便已经大为超越了他以往的知识水平,卫恒接下来的这一句,便是彻底突破他想象的事了,他一时间大为惊愕:“男、男的也能这么玩?”
“这个圈子里,”夏时昳幽幽道,“有什么不行的?”
“这……”贺新朗唏嘘道,“这要是真的,那当这个皇族的牺牲也忒大了点儿……”
联想到过去无意得知的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宁皖不由生了猜测:“不会是跟上一季的师姐们一样的情况吧?”
夏时昳看他一眼,同他想到了一起去。
虽说被楚渝粉丝不由分说地按头成了对家,这之后便蒙受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委屈,夏时昳对楚渝这个人多少有几分恨屋及乌的抵触心理,但涉及这个问题,他的心情一时间又十分微妙。
毕竟当初若不是云汀及时出手相救,那条微博中的叙述,估计就是夏时昳之后会经历的事了。
假设楚渝的情况不同,是出于自愿,那也便罢了;但假设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幸堕入深渊……
不等夏时昳接着往下深想,寝室门板处忽然传来沉沉的两声敲击。
今晚他们宿舍的这扇门似乎分外热闹,偏偏此刻屋内又正好在聊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八卦,一屋子人立时噤了声。
距离门口最近的卫恒照例起身,结果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门口直愣愣地杵了个人,手上端了只烛台,昏黄的灯火映亮了他的大半张脸,正是他们口中探讨的当事人,楚渝。
他平日里那双水灵灵的漂亮眼睛,此刻却填满了呆滞,神色飘忽游离,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苍白,在微弱的烛光掩映之下,意外地有些瘆人。
此刻黑暗的氛围本就透露着几分阴森,更何况屋里的几个人方才正聊着楚渝的负面消息,他便突然以这般面貌出现,难免吓得大伙儿都是一个激灵。
见到屋内的情形,门外的人也是一怔,原地杵了好几秒,才突然间回了魂似的,幽幽开口道:“对、对不起,我……我走错房间了……”
他的声音本就清澈,这会儿语气轻灵灵的,夹杂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慌乱,好似从天边飘下来的一般,虽然依旧好听,但此情此景之下,却愈发显得诡异。
屋内人一时间都没接上话,但楚渝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接着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说到第二遍时,表情便有些不对劲了,喉咙里沾上了抽泣似的哭腔,好似小猫生病时的呜咽。
不等众人开口,就见楚渝兀自捂了嘴,转过身离开了。
寝室门再度被关上,大伙儿一时间面面相觑。
“他……”贺新朗懵懵然地开口道,“怎么了?”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根本用不着回答,任谁都已然能猜到其中的几分端倪。
朝曦屿上的信号虽然暂时中断了,但在这座小岛之外,瞬息万变的互联网世界里,楚渝早已是身处风口浪尖。
他们寝室里的几个人都对情况了解至此,当事人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气氛正凝滞,楼道里又响起选管小哥们的声音,原来是熄灯时间已到,但今晚由于意外停电,大喇叭的储备电量不够用了,只能人工催促大家各自回寝室睡觉,还真是有几分梦回高中的感觉了。
在选管们锲而不舍地敲门察看情况之后,他们也只得被迫中断了讨论,来串门的几个人乖乖回了各自的寝室。
一间间屋里的烛火渐息,不多时,整栋楼便再度陷入黑暗。
窗外仍是狂风怒号,将室内的气氛映衬得愈发寂静,但沉默只是表象,实际上,今夜每一位选手的心都被裹挟在这不曾停歇的疾风骤雨之中,摇摇欲坠,不得安宁。
江南峤以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今晚却难得失了眠,不知捱到几更天,才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
梦里仍在回味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烛光映亮一双明媚动人的眼,一颦一笑,犹在眼前。
江南峤冲他伸出手,未料到他却好似一缕轻薄的雾,一触即散。
江南峤猛地睁开眼睛。
以为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实际上天已经亮了,阳光漏过窗帘的缝隙,折进屋里。
动荡不宁的一夜终于结束,持续了两天的暴风雨将将停歇,窗外万籁俱寂,只余下几点昨夜残存的雨水坠落的滴答声。
好巧不巧,对床夏时昳的闹钟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这些天节目暂停录制,他们几个也睡昏了天,连江南峤都难得没保持住作息,这会儿早已是该起床的点了,卫恒和贺新朗被铃声闹醒,同样晃晃悠悠地翻了个身。
夏时昳从枕边摸出手机,瞄了一眼,登时清醒了几分:“有信号了?”
贺新朗伸手摁下床边的开关,天花板上的顶灯亮了起来:“电也来了。”
一旁的卫恒同样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迷迷蒙蒙地看了一眼,结果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动静如此突然,其余三人自然是条件反射地同时看向他。
卫恒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动了动嘴唇,嗓音喑哑道:“楚渝,他……”
第110章 覆水难收
【@限时星动-楚渝:《限时星动》男团季的各位观众,以及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你们好,我是楚渝。
写下这段文字时,朝曦屿停电了,手机也暂时没有信号,我只能先把它记在备忘录里,等明早信号恢复后,再决定要不要发出去。
现在正好是午夜零点,我的心情难得无比平和,才能一点点写下这些文字。
更多时候,我其实经常几乎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外面并不怎么安静,正下着很大的暴风雨,我假装它们是来保护我的,让我在黑夜里短暂地体会到一丝安全感。
自从上岛之后,黑夜就成了我最惧怕的时刻,我在无数个夜里瑟瑟发抖,甚至连现在这样自如地呼吸,都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感受。
不对,应该比这还要早很多,是上岛前的几个月,从某个我本以为再寻常不过的晚上开始。
那天原本是风和日丽的,我和平时一样,在练习室里跳舞,经纪人来找我,叫我晚上和她一起去一个饭局。
饭局是公司高层组织的,据说到场的会有《限时星动》总导演兼总制片人阎炜,以及他带领的制作团队,还有节目的几个投资方。
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我有点吃惊。
当时《限时星动》女团季收官不久,捧出了现象级的偶像女团,圈子里的练习生都对这档节目充满向往,做着出道即顶流的梦。
传闻距离男团季选角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公司上下都在为此努力做准备,好在之后一举抓住机会。
可我没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么早,还如此精准地提前降临在了我的头上。
经纪人向我解释,清和娱乐毕竟是大公司,跟节目组多少有几分私交,这次请他们来,就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小练习生一个混脸熟的机会。
她又小声补充说,公司的高层都很看好我,叮嘱我在酒桌上要好好表现。
这话难免令我心生振奋,但同时也有些犯难。
所谓的“好好表现”,无非就是在导演和金主们面前积极主动一些,多敬几杯酒,说点漂亮话。
这样的事,我不是没经历过,就在一年多前,参加那档唱歌比赛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不少回了。
那时候我自命清高,不肯伏低做小,惹怒了节目组的高层,最终换来了一个很低的排名,早早就被淘汰出局,这才会来到清和娱乐,回炉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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