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钰惊喜地看向她,郑重接下玉牌,眸光微亮。
令牌是玉制成的,捏在手心里有一丝凉意。
莫名的,纪时钰想起那时覆在双眼上的手,是和这块玉一样的微凉。
令牌上写着昆仑见神宗,右下角还有几个小字,她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
纪时钰紧紧捏着令牌,望向身侧人的眸光清澈,温声道:“谢谢仙人姐姐。”
“傅离染。”
纪时钰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身旁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傅离染。”
像是泉水滴在山岩上,声音明澈动听,又带着一丝疏离。
纪时钰在心底默念一遍,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三个字,只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想了想,她望向身侧人,犹豫着唤道:“傅……姐姐”
傅离染微抿着唇,比起之前,这个称呼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她暂时忽略心中的别扭感,轻声道:“这三年间我会去寻解毒之法,届时,无论你能不能通过入门试炼,我都会为你解毒。”
纪时钰点点头,视线落向一旁,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急声道:“糟了,我采的的树菇还有李大娘借我的刀,都落在后山了。”
傅离染指了指角落,“都在那。”
纪时钰依言望去,瞧见熟悉的竹篓和那把刀,这才放下心。
竹篓里的树菇要拿去卖钱,那把杀猪刀得还给李大娘,若两样东西落在后山,那她这次就白进山了。
手指轻轻卷着被角,她略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问了村子里的人。”傅离染淡声回答。
纪时钰轻轻“哦”了声,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也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木桌,家徒四壁,眼前不染纤尘的人出现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偷偷瞧着傅离染,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仅仅只是坐在那,也似皎然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沉默片刻,傅离染忽然主动发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纪时钰的语气低落下去:“嗯,我的娘亲几年前得了重病。”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傅离染明白她未言明的意思,默了默,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语气冷淡,但实实在在是一句安慰的话。
纪时钰一笑,“嗯,我明白。”说完,她看了看傅离染,翻身下床,蹲在角落那块翻翻找找。
傅离染也不问,只静静地看着。
纪时钰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纸笔,而后将纸铺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不到片刻,她放下毛笔,慢慢走到傅离染身旁,摊开宣纸。
傅离染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念了出来:“纪时钰。”
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似乎有些不一样,纪时钰说不出这种感觉,只乖乖地应声:“嗯。”
她自顾自解释:“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她说‘钰’字是珍宝的意思呢。”
顿了顿,纪时钰依旧展着纸张,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傅姐姐,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字,傅离染的名字,她甚至都想象不出来。
傅离染凝起灵力,放置在桌上的笔飞到手中,她执着笔,在纸上写着。
字迹隽美有力,比自己青涩的字迹要好看得多。
纪时钰看着她写完,默默将这三个字记在脑海中。
墨迹微干,两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纪时钰小心翼翼地卷起纸张,置于床头放好。
傅离染将她珍重的模样尽收眼底,微敛下眼眸,不知在沉思什么。
突然,灵府间闪过一丝隐痛,傅离染眉心微折,运起灵力。
奇怪的是,灵力运行周身,并未发现异常,刚才的隐痛像是错觉。
纪时钰注意到她从木椅上起身,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
“傅姐姐,你要走了吗?”
话问出后才觉得不合适,她是修道之人,术法高强,肯定不可能在这个小山村停留多久的,而且,若不是自己忽然昏倒,她早就和那位黄衣服的姐姐一同离开了。
纪时钰垂下视线,可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有些孤独了,她家在村子的最西边,只有寥寥几家住在这一块,自从娘亲前几年离世后,平日里唯有隔壁的李大娘能说上几句话。
今日屋中多出一个人,她心中期望着能多和这人说几句话。
傅离染回眸,少女脸色苍白,面上的惊惶和紧张尤为明显。
但宗中传音,说是有要事,正催她回去。
傅离染沉吟片刻,取了一袋灵石放在木桌上。
“这些可以换银钱。”
似是担心眼前的少女会被人蒙骗,她又添了一句:“比采的树菇值钱,易换的时候要价高些。”
纪时钰小心地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她知道傅离染给的肯定不是凡品,正欲开口拒绝,抬眼一看,刚刚还在的人已经离开了。
纪时钰轻叹一声,带着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是数个晶莹剔透的石头,散发淡蓝色的荧光。
拿起一个放在手中,凉凉的,但很平滑不硌手。
纪时钰没敢多看,很快便将灵石放回袋中,妥帖地收好。
做完这些后,她看向刚才傅离染站着的地方。
三年后,便能再次见到她了吗?
第3章 见神宗
时光荏苒,魔族势力愈加庞大,迅速占据了西边,为此,正派仙宗广招门徒。
见神宗位于昆仑仙山,云雾缭绕,灵力充沛,是修行的首选之地,故而每三年一次的入门试炼,诸多世族徒生争相着前来参加,只为一个外门学徒的名额。
此刻,见神宗下人头攒动,薛即愿大致扫了眼,便知今年想来见神宗的足足有数百人。
多是出身世族的,衣饰精美华贵,但,她的视线在某处停留片刻,唯独那个少女,仅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
薛即愿抿了抿唇,侧目对一旁的师妹道:“开始罢。”
人群中,纪时钰站在角落里,她长高了许多,褪去从前的稚嫩,面容清丽。
周围的少女们有说有笑,手中无一不拿着类似信封的东西。
正疑惑间,她听到高台上的女子发话:“各位请将引荐信拿给我,需逐一过目。”
其余人听到这话,纷纷拿着信封往那边走,纪时钰却是神色一滞。
引荐信
纪时钰摸了摸怀中的令牌,她没有引荐信,只有当初傅姐姐给的玉牌,不知可不可行。
她跟在人群末尾,那位见神宗师姐查验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轮到了她。
“我没有引荐信。”
闻言,那位见神宗师姐看向身旁的女子,迟疑着问:“薛师姐,这……”
纪时钰这才注意到她身侧的女子,眉目温润,一袭青衣,两侧袖口均用了一条黑色束带束紧,正抱臂看着自己。
薛即愿温声道:“这位姑娘,没有引荐信,便没有参加入门试炼的资格。”
“我……”纪时钰正准备拿出怀中的令牌,忽然,旁边响起一道带着讥笑的声音:
“薛师姐,看她这副模样,定然是拿不出引荐信的。”
周围的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女子身着浅紫色的华美衣饰,面容姣好,眉眼间却满是倨傲之色。
有人窃窃私语:“千万别惹到她,她是四大世家之一南宫家的少主,南宫仪。”
纪时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见状,南宫仪脸色微沉,这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无视她。
南宫仪还想再开口,薛即愿瞥她一眼,制止道:“慎言。”
薛即愿是负责领她们入外门的师姐,不好得罪,南宫仪冷哼一声,只能将那些话咽下去。
“这位姑娘,若你没有引荐信,便离开罢。”薛即愿声音温和。
虽然南宫仪的话难听了些,但她也觉得,面前这个少女明显并非出身世族,如此,怎么可能拿出引荐信呢?
但下一刻,却见眼前的少女摇了摇头,很快,一块令牌递到她面前。
瞧见令牌的那刻,薛即愿的表情一变,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在薛即愿的示意之下,纪时钰走进见神宗,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转瞬之间,这人便有了参加入门试炼的资格。
“记上她的名字。”薛即愿对旁边的师妹低语。
“啊?”她刚才并未看清,见薛即愿忽然转变态度,不免怔愣。
薛即愿淡淡道:“那姑娘所持的令牌,是照影峰的。”
*
周围各类草木青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色,薛即愿领着她们,缓声介绍:
“见神宗分内外门,往年的规矩都是先通过入门试炼,成为外门学徒,之后再参加一次比试,胜者才能进入内门,择四峰。”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这三年魔族迅速发展,猖狂至极,需要更多的修士斩妖除魔,因此,宗主降低了要求,在入门试炼中胜出者,可直接择四峰之一修行,成为内门学徒。”
闻言,不乏有人在心中窃喜,突然,一道声音极为突兀地响起:“那输了的人呢?”
众人纷纷侧目,发现出声的又是那南宫仪。
薛即愿淡淡瞥她一眼,不疾不徐道:“输了的也不必担忧,可以留下成为外门学徒。”
纪时钰在心中思忖着,这意思,便是无论入门试炼胜出与否,都能在见神宗留下来。
一行人走着,已至未名峰的大门前,薛即愿停下脚步,视线扫过她们,“给你们十日的时间,这十日内你们一同在书堂习早课,练剑术,十日后便是入门试炼。”
她对旁边的师妹颔首示意,接着对众人道:“好了,过来拿自己的寝居号。”
纪时钰跟着前面的人去拿牌号,木牌上显示的是九号寝居,这时,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下。
她没稳住身形,后退几步,抬眼看去,南宫仪站在不远处,挑衅似地对她扬了扬眉。
莫名其妙……纪时钰蹙起眉,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针对自己,但初来乍到,还是少起冲突为好,想着这个道理,她忍了下来。
南宫仪睨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目带不屑。
故作姿态,看你还能忍多久。
推开九号寝居的门,里面的三位少女停下讨论,纷纷朝她看来,纪时钰礼貌性地笑了笑。
她的床榻在靠门的一侧,纪时钰将背上的包袱放下,左肩忽地被人轻拍了下。
她转身看去,身后的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有一颗可爱的虎牙,主动向她打招呼:“我是玉遂安。”
是她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善意,纪时钰一怔,随即说出自己的名字。
玉遂安点点头,拉着她同另两个少女聚在一块,继续先前的讨论:“我们继续说,据我所知,见神宗分为四峰,其中照影峰的实力略胜一筹,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身旁人的表情神神秘秘的,纪时钰是真不知道,十八年来一直生活在纪家村,那些正道门派中的事,她压根不清楚,也鲜少听说过。
另两个少女像是为了满足玉遂安的倾诉欲,很是捧场地摇头。
见状,玉遂安清了清嗓子,故意道:“你们这都不知自然是因为,照影峰有傅离染啊。”
久违三年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纪时钰不免一怔,下意识地认真听起来。
“傅师姐可是上品灵根,现在已是化神境,而且剑术高超,十年前兽潮中斩下的那出神入化的一剑,谁见了都得赞叹一句剑道天才,有她在照影峰,足以压其余三峰一头。”
旁边的少女目带向往:“要是可以,我一定要去照影峰。”
玉遂安轻叹:“唉,谁不想去照影峰,但照影峰已经好多年没收学徒了。”
这话引起纪时钰的好奇,
“为什么啊?”
玉遂安看了她一眼,道:“因为其余三峰多少都有长老或峰主坐镇,照影峰的峰主是傅师姐的师尊,她云游在外,已经有很多年了,照影峰只有一位长老,她一个人肯定教不了那么多学徒。”
“进入照影峰,不能由傅师姐指导吗?”
闻言,玉遂安惊讶地看着纪时钰,震声道:“你以为傅师姐的指导是集市里的白菜,遍地都有的吗?这么些年,我还真没听说她指导过哪位学徒剑术。”
“原来如此。”纪时钰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玉遂安又添了一句:“傅师姐为人冷淡,就算在照影峰上,数月都不一定能见到她一次呢。”
提起傅离染,其余三人眼中满是崇敬,纪时钰摸了摸怀中带着凉意的令牌,不由暗想:她知道自己来了见神宗吗?
这三年,体内的蛇毒没有发作过,纪时钰不清楚该达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入门试炼,只制定了晨跑的计划,增强体魄,这一项,她坚持到了现在。
玉遂安瞥了她一眼,见少女神思沉静,明明生得一副机敏的样子,有时却呆呆的,不由提醒:“时钰,尽量别同南宫仪起冲突,她是南宫家的大小姐,极得家中宠爱,任性妄为,我们……都只出身普通的世家。”
她甚至还不是出身世家的呢,纪时钰没有多言,她知晓玉遂安是好心提醒,朝着玉遂安点了点头。
新入宗的她们大多还未开灵根,最厉害的也只是炼气期,没到辟谷的时候,接近正午时分,薛即愿带着她们去未名峰的学徒食堂。
许是因为灵力的滋养,此处的饭食与山下不同,带着一丝清甜。
纪时钰胃口大开,就着菜式吃了一大碗米饭。
待众人吃过饭后,薛即愿简单嘱咐了几句,提醒她们明日需去书堂上早课后便离开了。
纪时钰和玉遂安几人回到寝居,她们又聊了会天,见夜色已深,便纷纷上床休息。
躺在床榻上,纪时钰忍不住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这样的被褥是她从小到大从未睡过的,而在这里,每张床铺上都有,是普通不过的用品。
前往见神宗的路上,她总是听到旁人称赞其多么多么好,心中便存了一份向往,如今来到此处,愈发地想留下。
若无法通过试炼,做个外门学徒也是好的,起码吃住无忧,不会像以前那样,还要为生计发愁。
想着想着,她闭上眼睛,像往常那般,但片刻后,神思却愈加清明,没有丝毫困意。
纪时钰并未多想,以为是心中过于欣喜激动才没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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