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山风也想要安慰陈景明,开窗的瞬间山谷里的风穿过,把漫天飞舞的梨花卷进了车里。
“唔——”陈景明被梨花扑了个满面。
随后陈景明反应过来,大笑着睁开眼,看到无数白色花瓣穿车而过,在楚峰高挺的鼻梁上也留下一片。
楚峰笑着抬手拂去,看向陈景明的那一眼比陈景明还要开心。
车子开过这一段,没有风就没有花飘进来了。
陈景明的身上还有,他轻轻碾碎手心里的那几片,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
“什么味道?”楚峰问。
陈景明摇摇头,“没有味道。”
楚峰:“喜欢吗?宝宝。”
陈景明给他肯定的回答,“喜欢。”
清明节假期古镇里有一些游客,但长岭古镇除了民族建筑并没有其他的旅游资源,倒是这附近有几个古村古寨,游客一般到镇上换乘旅游公交去那边的古寨里玩。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放了一只红色的水桶,陈景明先下的车,他走过去一看里面是一只活的王八。
“哥。”陈景明喊他。
楚峰把东西都拎下来,“谁拿来的?”
陈景明:“不知道啊,就放在这里。”
楚峰:“那先拎进去,回头我问问谁拿来的。”
刚进了门,楚峰的电话就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收拾扫墓带回来的东西。
陈景明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王八,比了一下,比他的手要大很多。
门外有车车路过,压到松动的石板响了一声。
陈景明站起来打个哈欠伸了懒腰,伸懒腰的时候有两片花瓣从腰上掉落,陈景明笑了笑,抬头看到楚峰站在客厅里一脸严肃的打电话。
楚峰挂了电话,在客厅里喊宝宝。
“我在这儿。”陈景明赶紧进门。
楚峰:“宝宝,我得去一趟牧场,你在家里睡个午觉我就回来了。”
陈景明说好。
楚峰走得很急,陈景明也没问他去做什么,早上起得太早了现在确实很困,但是又不想洗澡换衣服上床,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一会儿。
陈景明发现客厅的沙发很大餐桌也很大,角落里还摞了两摞折叠椅,茶几上有大烟灰缸竹编筐里还有不少小零食。
他忽然想到,楚峰这里是不是平时来的人很多啊?
沙发正对着楚峰的大工作台,工作台后面的墙上挂了很多装饰品,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个傩戏面具。
陈景明想起昨天陈朗说的集市晚上有傩戏表演,其实陈景明对这些挺感兴趣的,他以前在网上看过关于傩戏非遗继承人的纪录片。
现场看的应该会很震撼吧。
春季多雨,一楼总是有点潮湿,空气都是湿润的。
这还是回来之后第一次和楚峰分开,陈景明在客厅里走动,时不时能从身体的某个角落抖出一片白色花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陈景明想着楚峰跟他说的,迷茫的时候先生活。
可是陈景明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在长溪市能做点什么呢?他逃一样地回到长溪市,见到了曾经很亲密的人,但他知道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道薛冬妮在剧组怎么样,不知道现在网上是不是还在骂自己。
回来之后再也没有登陆过任何社交账号,手机也一直放在卧室没有带出来。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醒来是因为电话响了。
陈景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家里的座机,现在家里还装座机的人家不多了,陈景明爬起来去找电话。
座机在书架上,空了一格放着。
“喂?”
“宝宝是我。”
陈景明松口气:“哥。”
陈景明往外面看了一眼,分辨不出现在几点了。
“手机关机了,我就打了座机,宝宝在家的话帮我找个文件可以吗?”楚峰那边有风声,应该还在牧场里,“一会儿我让陈朗过来拿。”
陈景明说好。
楚峰:“应该就在桌子上,有个蓝色的文件夹上写了排污这两个字的,我按年份排列了你帮我找最近这三年的。”
座机不能拿过去,陈景明说完等一下之后去工作台上找。
楚峰收纳得很整齐,很容易就找到了,陈景明拿过去跟楚峰确认资料对不对。
“哥?”陈景明对着电话轻声喊他。
电话那头楚峰正在跟人说话。
风有点大,听不太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听到楚峰挺大声地说了声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楚峰才对着手机喊了声“宝宝”。
“嗯我在呢。”陈景明忙说。
楚峰笑了笑:“找到了吗?”
陈景明说找到了,“朗哥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他刚回老家上坟回来。”楚峰说:“原来那只王八是七叔送过来的,他昨天钓到的野生王八,说给你补补身体。”
陈景明有些意外,“给我的吗?”
他甚至连这个七叔是谁都不记得了,镇上的人都沾亲带故,不是叔叔就是伯伯,陈景明小时候就经常搞不清楚乱喊。
楚峰:“嗯,给你的。”
陈景明:“他们知道我回来了吗?”
“嗯。”楚峰的音调放缓了一些,“小地方都这样,一个人知道就是整个镇上知道了,一直嚷嚷着要一起吃饭呢。但是哥想着你这么害羞,应该不想太热闹就没有同意。”
陈景明垂着眼:“谢谢哥。”
挂了电话,陈景明去工作台找文件袋,想把文件装起来,万一不小心弄丢或者弄脏了就不好了。
在桌上找文件袋时候不小心扯到夹在文件中的平板电脑,平板丝滑掉到地上,把陈景明吓了一跳。
陈景明忙捡起来检查,触地的那个角磕花了一点,但解锁了确定屏幕没有事。
楚峰的平板没有设置密码,一点开就来到了上次他停留的地方,相册。
相册里存满了各个平台的截图和录屏,那些都是陈景明再熟悉不过的字句和片段。
因为一开始陈景明也收集过,他在律师的建议下在网络上收集了很多被辱骂、人身攻击和侵犯个人信息的资料,想要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楚峰的这一份只比陈景明和律师做的那一份少了私信部分和监控。
他不但知道,他也在想办法保护自己。
陈景明脑海中仿佛有一滴水滴平静坠地,他看着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应激。
陈景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甚至抿着嘴唇笑了。
眼睛里有眼泪掉出来,打在平板屏幕上。
“宝宝!景明!”陈朗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陈景明连忙盖住文件,抬手擦掉眼泪:“朗哥我在!”
陈朗戴了个黑色鸭舌帽,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里拎了一袋小樱桃,“老家摘的,你洗洗再吃。”
“是这个吗?”陈景明把文件装在透明文件袋里拿给陈朗。
陈朗看了一眼,点头说是。
刚刚没注意看陈景明,现在收了文件才仔细盯着陈景明看,陈朗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陈景明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陈朗:“没有,是你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陈景明以为陈朗发现自己刚刚掉眼泪了。
“你眼睛里有光了,景明。”陈朗说。
陈景明:“啊?”
陈朗:“你知道吗?你刚回来的时候眼睛特别特别暗。”
“暗?”陈景明知道陈朗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问了一下,因为觉得陈朗的话还没有说完。
“嗯。”陈朗说:“一开始还以为你戴什么美瞳了呢。”
陈景明:“……”
陈朗屁股一歪坐在工作台边缘,抓了一把刚刚放在旁边的小樱桃往嘴里塞。
“没洗呢。”陈景明记得刚刚陈朗还叮嘱他记得洗了再吃。
陈朗:“没事这我外婆自己院子里的,没打药。但我不说万一你吃出毛病了你哥不得打死我,你细皮嫩肉的跟我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陈景明嘟囔,“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男的有什么不一样。”
陈朗忽然笑起来,“是是是,那个也一样。”
陈景明:“朗哥你奇奇怪怪的。”
“我哪有奇怪?”陈朗眨眨眼从桌子上下来,“景明你可是个作家,怎么这么不敏锐啊?”
陈景明:“什么呀?”
陈朗凑近一些,笑得挺坏:“难道是没谈过么?小处男?”
“哥你……”陈景明瞬间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陈朗总是意味不明地笑,明白他莫名奇妙的话。
陈朗没明说,哈哈大笑摆摆手:“走了!”
陈景明呆滞在原地久久缓不过来,“黑……黑皮受啊。”
第9章
陈朗走了之后陈景明也不困了,去给王八换了一次水,洗了陈朗送来的小樱桃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吃。
小樱桃往嘴里塞一把,用灵活的舌头一一碾压剥开,吞掉果肉之后像豌豆射手一样一颗一颗把果核吐到小菜地里。
门外的不时有车子路过,陈景明还听到有卖豆腐的推着车路过。
夕阳的余晖撒在院子里,陈景明抬头看了看从隔壁爬过来的月季枝芽,上头点缀了几朵粉白色的小花。
陈景明忽然很想看看自己和妈妈原本住的院子,但是没有钥匙。
隔壁这个院子现在是长岭镇畜牧委员会办事处,以前是镇医院员工宿舍。
陈春怡是独女,无父无母,和外婆住在乡下,家里人丁稀少她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外婆靠着种地和做香抚养陈春怡长大,还供她读了医专。
离婚后再回来,乡下的老房子早就不能住人了,陈春怡去镇医院上班,镇医院给她安排这个房子。
说是员工宿舍,其实只有她们母子俩住在这里。
楚峰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同的是他们后来买了那个房子。
陈景明搬了个椅子站上去看。
这几天都没有见隔壁有什么动静,以为房子被收回去之后挂了个牌子就闲置了,里面肯定杂草重生。
陈景明都在脑海里配上忧伤的BGM了,没想到站上去一看里面居然是整洁的。
院子里也种了月季,用鹅卵石铺了小路,靠墙的位置砌了个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了很多养猪养牛养鸡相关的防疫知识。
这阵子常常有雨,字迹被冲刷掉一些。
“是哥哥写的吗?”陈景明自言自语,幻想楚峰很大一只屈着腿弯着腰拿着小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样子。
屋子的大门关着,陈景明抬头看二楼走廊,几乎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小景明每次睡醒了身边没有人,就一边哭一边走到阳台喊妈妈,妈妈没应就喊哥哥,哥哥不应就不喊了,因为楚毅叔叔总是不在家。
说好了陈景明睡醒了就回来的楚峰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到了饭点,楚峰给家里打电话说得去应酬,叫镇上客车站旁边的金妹饭店给陈景明送饭菜过来。
陈景明臊得不得了,说自己可以做饭吃,不要麻烦老板。
楚峰说:“不行,你不会做饭。”
陈景明:“那是以前,哥,我现在会做饭,我平时也经常自己做饭吃。”
楚峰犹豫了一下。
“真的可以的,哥,别麻烦老板了。”陈景明再次劝说。
“不行。”楚峰说,“把自己吃得这么瘦,肯定做得不好吃。”
他那边有嘈杂的人声,大概已经在应酬的地方了,他安抚陈景明:“老板你还记得吗?有点胖胖的跟你妈妈吵过架的那个,胡献云妈妈。”
陈景明微微皱眉,想起她们是为什么吵架。
——陈景明和胡献云打闹齐齐摔下楼梯,俩妈妈都心疼孩子就吵嘴,吵着吵着老板娘说陈景明娘们唧唧不像个男孩,陈春怡说胡献云虎了吧唧的不像个女孩。
她们还在那里吵得热闹,陈景明和胡献云已经吃着楚峰给的棉花糖和好了。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陈景明已经做好了叫阿姨的准备,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是同龄女孩。
女孩五官立体身材纤长,非常高级的长相,陈景明第一眼就觉得她肯定很上镜。
“你好,是金妹饭店送来的吗?”陈景明礼貌地微笑。
“陈景明。”女孩单手插着兜,“出去浪了几年就不认识我了?”
陈景明:“你……”
女孩:“我胡献云!”
陈景明震惊,心想她小时候可胖了!
长岭镇的风水真是养人啊。
胡献云从小就胆子大自来熟,径直推门走进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怎么回事啊回来也不说一声。还有那个唐颂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谁了?视频是不是假的啊?你软包子一个怎么可能敢勾搭明星,给我五百万我也不相信啊。还有……你愣在那干嘛?”
“……”陈景明单手扶在门上,有些尴尬。
胡献云后退几步,一脚把门踢上:“快来吃饭了,峰哥叫我妈炖了鱼汤,好喝死了。”
楚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陈景明脆弱的心,提都不敢提一句,没想到胡献云进门就全说了个遍。
意外的是陈景明并没有应激的感觉,没有失控地掉眼泪,甚至顺着胡献云的话想到那些事的时候没有觉得很可怕了。
陈景明走进去,胡献云已经在餐桌上布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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