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张婧婉,不仅在所有朝臣面前驳了他的口谕,还想需求成全?真当他这个帝王是让人任意踩踏的吗!
噗通噗通,如下饺子般,台下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然而,不等任何人开口求情,陆衍已经一道令下,让御前侍卫捉拿了清扬侯张勉和其女张婧婉,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陆衍明言,清扬侯嫡女张婧婉殿前失德忤逆圣听,其父管教不严使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数罪并加,一同打入大牢,等候发落。
说完,陆衍看都不看他人,带着怒意,便是拂袖离开。
待陆衍走后,朝臣们这才颤巍巍的起身。一个个被言辞大胆的张婧婉吓怕了,那张婧婉确实是其言可诛,不说每朝帝王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就是贩夫走卒都妻妾一家。更何况,清扬侯自己都是妻妾成群,他教出来的子女,竟敢当着帝王面要求一人心……
仔细想了那么一想,此时在场的大臣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恐再生变故,竟是一个个连招呼都不打的,就匆匆离宫了。
徒留下,还静立在殿下的蔺相国,和那微弱的叹息。
……
陆衍当日回了寝宫自是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其后的几天也没消停,陆衍冷着脸上朝,无事就直接宣布散朝,求情的让他们直接闭嘴,不求请的也看着辰帝脸色不对也没有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就这么过了三四天,而清扬侯和张婧婉,也在大牢里关了四天。
到了第五天,刑部传来消息,清扬侯一家贬为庶民,其族人可免一死,却需充公家产。而其女张婧婉,便是直接送往军部,充当军妓。
陆衍昧着一丝私心,终是打算毁了张婧婉。
等消息扩散传递后,蔺相国却是第一个差人送了帖子,希望能觐见圣上。
陆衍晾了蔺相国半饷,才终于在夕阳将要西下的当口,宣他觐见。
“老臣,请求圣上收回成命。”蔺相国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陆衍就行了大礼。
“蔺相国,朕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清扬侯其女犯下的过错就是诛灭九族亦不为过,朕赦免了他们全家不死,你到是上赶着来找不自在了?”陆衍虽说只有十九岁,却把持朝政整整三年,而其登基之前,具是以帝王之质培养,从三岁至十六岁先帝驾崩,可说,辰帝对于朝廷的熟稔和掌控,完全不输于先帝。
辰帝虽然年轻,却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而今,蔺相国却以一人之势,来挑衅皇命。
“圣上明鉴,清扬侯一家自先帝在时便忠心耿耿,所得侯位也不过是一世。其女虽说有过,圣上就算看在先帝的面上,也不至于让一个刚刚年满十六的女子去当军妓啊。圣上,即便是将其贬至边关服役,也总比,总比让她……”
蔺相国说着说着,却是哽咽了起来。
张婧婉可说是他看着长大的,相侯两府也是交情颇深,先不说当时两家差点结为亲家亲上加亲,即便是如今入了皇族宗室,两家也段不可能交恶。
现如今,侯府出了这事,怎么说跟他也断不了干系。若不是、若是不……
蔺相国突然有些悔不当初了,早在蔺诃一直未娶,而圣上又与他过于亲密,他也不至于,不至于这么急切的想要儿子成婚生子!
自古帝王心难测,他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啊!
是他,是他对不起侯府,对不起张勉一家啊。
蔺相国跪在冰冷的地上,老泪横流。
可惜,陆衍终究不会为之动容。他想毁了张婧婉,便不会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既然她连妃位都看不上,那么,就充作军妓便是。如此,蔺诃也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牵扯才对。
这么想着,陆衍更是一口回绝了蔺相国的求情,随后看也不看依旧跪在地上的人,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最终还是大太监看不过眼,这才堪堪上前扶起对方,说道:“蔺相国还是请回吧,你年纪也大了,这么跪着,也是伤心伤身。再者,侯府跟你相国府又无甚关系,旁人都不敢来求情怕引火烧身,你又何苦为了别人惹怒了圣上。圣上金口玉言,你也别再做第二个忤逆圣上的人了。”
大太监说完,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陆衍消失的背影跟了过去。
蔺相国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终是离开了,他在一步踏出皇宫时,转身静默的看了一眼高大而威武的城门。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朝时刻,蔺相国却命家中侍从举着他的乌纱帽和朝服,放在了殿外。
陆衍一上朝,就是惊怒交加,一气之下,他不仅摔了玉玺,更是直接命人把蔺相国也给收监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谁也不曾想到,这不过短短的十几日,竟是朝堂巨变,事情发展迅速到大家都来不及防御和阻止。
陆衍停了三日早朝,又自己在寝宫中寝食难安。
虽然他一怒之下把蔺相国给收监了,可是一想到蔺诃,他又无比后悔这次冲动行事。
然而,就在陆衍忐忑不安中,大太监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更加不渝的消息。
蔺相国,死了。
陆衍懵了。
随后传下旨意,不许任何人将消息传出,并且测查到底。
他如何也想不到,蔺相国为什么第二天就死在了大牢里!
此时,他彻底的慌了,真正的怕了。
边关的捷报一再传来,再有不到一月,怕是远赴西边罚寇的大军都将要班师回朝了。
那么,待蔺诃回来时,他,又该怎么跟他解释?
陆衍无法遏制的抖着,逃避般的把整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
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
案件仿佛进入了死角,查不出真相,也辨不了是非。但是唯一无法否认的,是辰帝陆衍下的命令才把老相国关进了大牢。如果不是他下旨把蔺相国收监,蔺相国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死在了大牢。
仿佛陷入死循环,陆衍解不开这个结,刑部也办不了这个案。
然后,就在陆衍还在浑浑噩噩的当口,他却接到密旨,消息走漏,怕是蔺诃已回朝。
这个消息,无外乎把陆衍的恐惧推上了极限。理所当然的,在当日夜里,他就见到了本是还有大半个月才会回来的蔺诃。
蔺诃依旧一身戎装,却比上一次看起来更加狼狈。他周身似乎裹着一层寒气,脸部本就冷硬的线条,此刻更加冷厉。
陆衍把自己缩在床脚,再不复以往看见蔺诃时的喜悦和亲近。
蔺诃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陆衍看了半饷,这才转身离开。
陆衍猛然打了个寒颤,掀起被角就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陆衍想要拉住蔺诃,却跌跌撞撞的跟不上他的脚步。
蔺诃并没有搭理他,一路从帝王的寝宫走到了关押重犯的大牢。似乎整个夜都安静了,他们走了这么久,四周却如同死寂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陆衍是知道蔺诃的本事的,却又是第一次如此直面的面对他的强大和不可忤逆。
直到进了大牢,陆衍才知道他的打算。
蔺相国死了,却早早的被陆衍安置在了皇陵内。而今,清扬侯早已在圣旨下与其族人搬离了侯府,唯一还被关在牢中又与蔺诃有一些关系的,除了张婧婉之外,还能有谁?
陆衍顾不上自己没有穿鞋袜的脚底究竟多么血肉模糊,他只能快步跑着追上蔺诃,然后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袖,不愿他去见她。
紧咬着唇齿,陆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可是他不甘。同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明明他只是不希望他娶妻而已,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这么一场生离死别。
蔺诃那平静又冰冷的目光,刺的他生疼。
他怕,怕他再也不愿正眼对他;也怕,怕他再也不愿见他。
那抓在蔺诃衣袖的手指,那么的颤抖,却依然无法阻止对方毫不怜惜的把他的手指剥离甩落。
一滴泪,在一瞬间从眼尾滑落,滴在黝黑的地面,消失不见。
陆衍就这么木然的站在大牢门口,然后看着蔺诃从牢里把张婧婉带出,看着他们两人亲密无间的拥抱,然后相谐离去,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目光。
陆衍低垂着头颅,把所有的思绪潜藏,却止不住的哀伤。
一切都毁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脚底的疼痛和冬日侵入身体的阴寒冷风,都抵不过他此时空荡荡的心悲凉。
然后一声叹息传来,宽大的暖绒覆盖上身体,微热的温度第一次让他生了眷念之心。
“圣上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不是。天晚了,回吧。”来人说着,蹲下身体,慢慢抬起陆衍的一只脚,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干净后,这才为他穿上了鞋袜。
期间,陆衍一动不动,全凭来人动作。
待回了寝宫,为他上了伤药洗漱后,这才离去。
陆衍盖着厚厚的羽被,却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蔺相国被追封为国公,享皇室王侯礼,为其厚葬,入宗室偏陵。其子蔺诃封为威远侯,为超品一等侯呈世袭制,其领兵班师回朝后予以册封。
至此,蔺相国死于大牢之事,终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至于张婧婉,陆衍却是表示其已于昨日卯时自缢与大牢,已令其下葬。
他不愿让人知道蔺诃无皇命传召即已回朝,更不希望对方再也不踏入朝堂与他永世不见。而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当作不知、不问、不闹、不恼,用滔天的权势和地位,锁住那个与他已经离心的人。
停朝三日后,陆衍神色清明的上朝,与往日并无不同。
……
十五日后,三十万大军如期回朝。
百姓在街道上欢呼献花,朝堂上也因再次驱离了蛮寇而欣慰。
只不过,作为大将军蔺诃、夙朝未来的准威远侯,却是辞了帝王的觐见,第一时间回了相国府。
辰帝陆衍并无苛责之意,犒赏了大军之后,直接散了朝。
大军回朝的第三天,陆衍再次见到蔺诃。对方一脸疲惫的看着他,说道:“带我去见我爹。”
陆衍诧异于蔺诃竟还会见他,掩饰住心中的激动和欣喜,匆忙点头便亲自领着人进了宗室皇陵。
蔺相国就被安置在偏陵,以皇家之礼,厚葬。
这行为,当得起是前无古人的举动了。一个外姓大臣,死后竟是同王侯同葬,也算是第一人了。
陆衍自知理亏,在蔺诃对着蔺相国陵墓的时候,自觉的退出了皇陵,留下蔺诃一人缅怀其父。
直至日暮西陲,陆衍守在外面却一直未见蔺诃出来,这才又进入了皇陵。可惜,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偌大的陵墓,阴森森的让人心中发悚,陆衍站了一会儿,也离去了。
这是个坎,他知道。而他也不得不去面对。但是,只要一想到蔺诃每日每日的都与张婧婉在一起,想着他们在干什么,能干什么,是不是喜悦终于得以团聚,亦或是陪伴在身侧的温情。
陆衍就这么整夜整夜的失眠、噩梦、清醒,继续噩梦、清醒、失眠反复循环。
他想主动去见蔺诃,却又怕面对他,或者说,是面对他们。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他一个帝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竟也会因一人而不可得而不敢得。
连日来的折磨,终是让陆衍陷入了低烧状态,半是昏迷半清醒,梦亦不知身是客。
迷迷糊糊之间,耳边似乎有衣料摩挲的声音,陆衍努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影。过于熟悉的感觉,让他抓住了那人的一角。
“蔺诃……”微弱的呼唤,几不可闻。
喉咙干哑,视线模糊,但是陆衍的执着,却让他放不下手,即使身体虚弱无力,他也能把所有的力气用在抓紧一个人身上。
他知道是蔺诃来看他了,也只有蔺诃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默默的陪着他。从小到大,不管他做了多么让蔺诃生气的事情,只要他生病了,他就什么都不会和他计较了。
陆衍努力撑起身体,靠近蔺诃,只着里衣的身躯滚烫的贴上了对方略微有些寒意的外衫。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陆衍紧紧的抱着蔺诃,整个人都窝在了他的怀里。对方那宽阔硬朗的胸膛,似乎能撑起所有的重量。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响起,蔺诃终究还是放开了昏迷在怀中的年轻帝王。
眼尾的湿润被轻轻拭去,蔺诃重新把陆衍放在床上,又用被子把他包裹的严实严缝不让他受到寒意的侵袭。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这才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离开了。
而陆衍,却在半昏迷中呻/吟哭泣,本就炙热的身体,贴合着另一具更加宽大的身躯。
汗水,逐渐沾湿了床铺,最终消弭于平静。
在陆衍再次清醒时,浑身如同被碾压过的疼痛,让他有一瞬的迷茫。然而,随着记忆深处的些许印象,他又露出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
某个地方疼的似乎有些无法忍受,他却依然换了内侍进来细细询问。在得知昨日下午蔺诃确实有进宫探望后,这才消去了心底最后的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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