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章天礼的口中已经全是铁锈的味道,肺也有些刺痛了,蒙面人才终于刹住了脚步。他这样猛然停下,章天礼差点直接撞到他身上。
“哈,前面没路了,看你们还往哪儿跑!”贼匪们停在了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
章天礼这才看见,他们的前方竟然是……一处俗套至极的断崖。
他还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个,就听见蒙面人大声道:“我们宁愿死,也绝不要被你们带回去!”
……
一时之间,周遭静谧无声,只有山风飒然。似乎连贼匪们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给镇住了。
蒙面人却已经伸出双手抓住了章天礼的双肩,带着他往那断崖边上纵身跃了出去。
跃出去的同时,章天礼听见蒙面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担心。”
周重煜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的粘腻之意,才发觉身体已经全被冷汗给浸透了。
在刚才的噩梦中,章天礼赤身裸|体地倒在地上,身上全是伤,鲜血流到地面上,是触目惊心的红,他勉强向前伸一只出手,手指苍白,颤颤发抖,似乎是在向他求救。
周重煜按住自己跳动不停的心脏,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一些他心内的痛楚一样。
已经过去五天了,那名贼匪还未苏醒,其他方面也依然查不到任何线索。
希望似乎愈发渺茫了。
韩秋声已经因他而死,如今又要再加上一个章天礼吗?
难道他便当真要再失去一个所爱之人?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的力气仿佛都已被抽空了似的。
正在此时,忽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然后便是下跪声,接着有人道:
“启禀王爷,那名贼匪已经醒了!”
☆、第20章 古代朝堂(七)
周重煜上山之时,天才刚亮没多久,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来,天际的霞光却已是灿烂得耀眼。
周重煜刚赶了近百里路程,彻夜未眠,但他甚至未曾做过半点停歇,便开始爬山。
他实在无法继续等待下去,因为只要多等一刻,章天礼的希望便更少了一分。
他已经受了太多天的煎熬,不能再任由时间白白流逝了。
先前那贼匪醒后,他命人用最好的药吊住了那贼匪的性命,使尽酷刑,整整拷问了他三天,才问出了杨南天将会将章天礼带回这一山寨的信息以及这山寨的具体位置。这座山寨靠近山顶,地势易守难攻,若要带领大批人马将其包围,不仅不能立刻攻进去,而且还容易打草惊蛇,更会对章天礼的性命造成威胁。
因而周重煜这回上山,便只带了几名高手,打算先小心地潜入寨中,暗中寻到章天礼,待到将人救出之后再做其他打算。他早已暗中发誓,倘若章天礼受到了什么伤害,他定要杨南天一干人等受尽痛苦,百倍偿还。
上山之路甚为崎岖,但周重煜武功高强,走起来并不觉得太过困难,反倒足下如风,将他那几名手下都抛在了后面。他的手下不敢叫他慢些,于是过不多时,彼此便拉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饶是如此,周重煜担心着章天礼的安危,五内如焚,却仍是觉得走得太慢,又觉得这路途漫长无比,只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那寨中去。
周重煜一路展开身法,寻常人要走两个多时辰的山路,他竟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山寨大门附近。
这时候他所带的那几名手下都还没跟上来,他却已经等不及了,他绕过了那寨子大门,走到靠近寨子后方的寨墙下面。这寨墙有一人多高,墙头上有一排尖利的木刺,想是为了防人攀援而设。周重煜朝上望了望,退后几步,提气往上一跃,便跃了这寨墙,落入了寨中。
周重煜入得寨中,刚四下望了一圈,正好看见一人从远处走来,他立刻躲在身旁一棵大树后面。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一名贼匪。周重煜心道来得正好,当下屏息静气,等那人走过大树,背朝自己之时,猛地闪身而出,从后面两步抢上,双手一伸,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同时右脚往前一勾,在对方足下一绊。
对方猝不及防,一下被他从后面制住脖子要害,身子又往前一跌,喉咙被他的手紧紧箍住,差点要断了气,却又叫不住声,只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
周重煜把他拖到大树后面,在那贼匪耳畔低声道:“不要叫,不然立刻让你断气。我只有事要问你,乖乖回答便饶了你。答应了就点头。”
那贼匪勉强点了点头。
周重煜将两只手都略微松开一点:“章天礼在哪里?说!”
贼匪微微偏过头,喉中声音嘶哑:“什……么……?”
周重煜想起或许这贼匪不知道章天礼的名字,又道:“杨南天前先天抓回来个人,被关在了哪里?敢撒谎就杀了你!”
贼匪道:“那人、那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听在周重煜耳内却霎时只如响起了一道霹雳,骇得他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双手不觉间也松了下来。
那贼匪察觉到这变化,于是便猛地提起右手,手肘往后面猛地一撞,左手则是同时去抓周重煜扼着自己喉咙的手。他本拟这动作一定能令自己摆脱桎梏,岂知对方方才松开的手竟又骤然收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足下忽的离地,整个人都被摔了出去,跌向一旁。
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再次被人一手掐住了脖子,这回却是他侧身倒着,对方单膝跪在他身前压制着他。他朝上看去,只见那制住他的人正直直盯着他,眼中的火似要迸溅出来一般,让他想起发狂的野兽。
“你刚刚说,他死了?”周重煜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用的力气已经太大了。贼匪的眼中流出了眼泪,喉咙里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艰难地点头。
周重煜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浑身仿佛都已经没了知觉,他从喉中挤出了几个字来:“……怎么死的?”
他虽然问着,手上却并没有松开那贼匪,反倒是越握越紧。那贼匪双手抓住了他的手,企图将他的手掰开,但他早已使不出多少力气,只能将两只手徒劳地握住周重煜的手背而已。
“怎么死的!?说啊!”周重煜低声吼道。
然而贼匪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章天礼的消息?
……
似乎过了很久,当看到地上的人脖子上溢出的鲜血之时,周重煜才茫然地抽回了手,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一片血红,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经把他给弄死了。
周重煜站起身来,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差点要站不稳。
他意识浑噩间,心底不知怎的忽有一个声音叫道:刚才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声音激得他浑身一抖,猛然恢复了一些神志,他胡乱地将手在袍子上擦了几下,擦脏了袍子也不管。他继续往前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他。
这山寨地方不大不小,屋子却不算很多,若是一间一间地找,也不算什么难事,就是须得小心谨慎,不然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要拿章天礼来做人质。
周重煜方才停滞的思维开始重新转动,他朝周围打量了一番,没看见人,便先往最近的那间屋子走去。他伏在窗前,捅破窗户纸往里看,就见屋中空无一人。他又打开窗户,跃入屋中,仍是一无所获,便只得再去下一间屋子。
一连找了三间屋子,都是屋内空空,就在他准备从第三间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周重煜耳力甚佳,立刻便听了出来:他这是被包围了。
“周重煜,你要来做客怎的也不说一声?早知如此,我就准备一份大礼迎接你了。”杨南天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重煜并不打算躲在屋中,他推门出去,果然看见这屋子被六七个人围了起来,这些人手中各持兵器。杨南天则站在中间,倒提着一把刀,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笑意。
却没有看见章天礼。
周重煜的心又沉了下去,面上却是没有表情:“我是来要回我的人的。”
杨南天轻笑了一声,道:“本还以为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没想到,其实倒也在意他,竟然亲自跑来要人!”说到最后,眉头已皱了起来,居然连自己的愤怒也毫不掩饰了。
“他在哪里?”
“他?兄弟们操够他了,留着他也没用,我就把他杀了,”杨南天盯着周重煜,慢慢说道,似乎有意要观察周重煜对此的反应,“尸体丢到后面悬崖下去了,现在,估计早被野狼吃光了吧?”
周重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到这些话,神色似乎也没多大变化,隔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便去那悬崖下面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尸体。当初我带走他的时候,你又不说,我可不知道你还会来要人。”
周重煜一言不发,身体似也钉在了原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睛没有在看任何一个人,只是定定望着某处虚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杨南天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发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却又不敢先发制人。
七年前,他在武学方面曾惨败于周重煜,后来虽然一直勤加修炼,但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胜过周重煜。而他身边这些人,武功也只在自己之下,假如自己仍与周重煜相差甚远,那他们便是一拥而上,以多打少,也不敢保证胜算究竟有几成。
思及此处,他竟有些紧张,更加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重煜。蓦地,他看见周重煜伸出了手,猛然握住了腰间剑柄,往上一抽。
霎时雪光闪烁。
杨南天心头一跳,大声喊道:“上!”旋即几步上前,手中的刀已朝周重煜砍了过去。
☆、第21章 古代朝堂(八)
转瞬之间,便有三把刀同时朝周重煜身上不同地方招呼过来。周重煜却只略一侧身,躲开左面两刀,手中长剑向左上微微一斜,往那第三刀刀面上一撞。刀比剑重,刀剑相撞刀本占优势,周重煜这一撞,却生生将那单刀震开一尺有余,其内力之深厚,足可见一斑。那执刀贼匪未曾料到他有此一招,但觉虎口都被震得一痛,身前顿现空门。他还未及反应变招,周重煜那长剑已转势一削,他颈上立时多出一道血痕,下一瞬,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不过眨眼工夫,周重煜就已杀一人。众人见状,都暗自心惊,那还在后围的几名贼匪一时都仍是持着兵刃掠阵,不敢再上前。
杨南天方才一刀落空,便在那一空当,自己手下就已身亡,他不由心头大怒,持刀又往周重煜劈去。周重煜却不去招架,他身形斜斜纵出,已往后面那几名贼匪而去。那几名贼匪见他忽至身前,剑身寒芒耀动,一时都是惊惧无比,即使举起兵器迎战,招式也是散乱得不成章法。
周重煜手中长剑疾挥,剑势如流水一般,瞬间又一连刺倒三人,正待刺往第四人时。杨南天已经从后面攻到,一柄单刀直直往周重煜头顶劈下,这一刀去势凶猛,若是劈到了实处,非要教周重煜脑袋裂为两半不可。
周重煜剑尖本要从那第四人的两柄板斧间隙处穿过,刺往他的咽喉,此时却不得不撤剑回来,往旁一闪,避开杨南天这一击,同时长剑递出,往杨南天肋下刺去。
这一剑角度刁钻,攻敌之所必救,杨南天只得刀身横架,以刀面挡住那一剑。只听得琤瑽一声,正是剑尖撞上刀面。这一撞,两人立时都觉手心微震,各自都是一惊。
周重煜心道:多年不见,他的武功大有精进。但下一瞬,心中只剩了那一个声音:杀了他,为章天礼报仇。
他被这声音驱使,挺剑再度攻上。他的剑法本就凌厉霸道,此时使尽全力,只攻不守,招招都是狠辣凶猛,直往人要害而去。杨南天刀法不及他快,一下就被他逼得只能防护,即使周重煜不去防守,他也分不出攻击的空隙了。
但杨南天苦练多年,武艺其实也大有提高,此时虽然仍无法战胜周重煜,却也守得滴水不漏,教周重煜一时寻不到破绽。
其余两名贼匪武功比他二人低上许多,这时候见他二人打斗,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插不上手,只得仍站在一旁。
两人战了一阵,周重煜却忽觉右腿小腿处有一股疼痛之意爆裂开来,想来竟是先前骨折之处尚未完全将养好,此刻竟似又要断裂开了,当下动作就是一慢。他们这场打斗何其危险,岂能容得他有一瞬滞涩?便就是这么一慢,他的一侧空门已然大开,杨南天立刻转守为攻,单刀往下一掠,竟生生削过了他右腿膝盖!
周重煜立时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往一边倒去。杨南天单刀再挥,这一回却是往周重煜胯间而去,这一刀径直捅在周重煜胯|下那物上,周重煜方才膝盖被削,只闷哼了一声,现在却低低地惨叫了出来。他倒在了地上,霎时间下身鲜血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袍。
杨南天拿刀指着他的脸,却没再下刀,他看见周重煜脸色惨白,额上疼出了一层汗珠,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快意,他忍不住笑道:“周重煜,我答应过秋声不会杀你,但我却没答应他,不能伤你。”
他的刀在周重煜脸上半寸处,沿着他的轮廓游走。周重煜只觉那刀的寒气扑到脸上,令人背脊发冷。
“我早该想到,把你废了,你就不会背叛秋声了,”杨南天将刀往下,移动到周重煜的右手手肘处,“右腿残了,右手也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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