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
Let nothing you dismay
Remember Christ our Savior
Was born on Christmas day
To save us all from Satan's pow'
……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
Comfort and joy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
……
And with true love and brotherhood
Each other now embrace
……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
一曲毕，神父开始讲《圣经》。布朗医生看着陌渊眼睫上挂着淡淡的雾气，眼中水光潋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张黑白方格手帕递给陌渊。
陌渊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手帕，眼睛一眨，两泉湖泊中的水不小心溢出来一点，转过头朝布朗医生微微点头，接过手帕，轻轻擦拭泪水。
等到礼拜完全结束后，两人并没有立即离开，等人都走了以后，布朗先生叫住神父，跟神父交谈了几句，两人还是不是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陌渊。
没过一会儿，两人朝陌渊走来。陌渊礼貌地站起来，神父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微笑道：“愿主保护你。阿门。”
陌渊有些受宠若惊，惊讶地看着神父又看向布朗先生。
布朗先生笑道：“神父在为你祈祷。”
陌渊这才回过神，颔首，感谢道：“谢谢你。”
神父笑道：“孩子，你可以更快乐一些。”说完便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礼，离开了。
布朗医生看陌渊有些呆滞的模样，调皮道：“其实，我并不信奉基督教。”
“嗯？”陌渊回头看向布朗医生。
布朗医生笑道：“人们信仰宗教，是为了心灵有所归处。渊，你的心灵有归处吗？”
陌渊沉吟片刻，道：“大概是有的。”
布朗医生：“大概？”
陌渊点头，眼神黯淡了些。
布朗医生随即转移话题，道：“我们回去吧！泽应该很担心我没有照顾好你。”
陌渊笑了笑，“布朗医生把我照顾得很好。”
布朗医生也笑起来，两人并肩离开教堂。走在柔软的泥道上，道路两旁长满了绿色的植物。
走了五分钟左右，两人才走到沥青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家家门前，阳台，窗户都是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枝。
布朗医生忽然唱起了方才唱诗班的孩子们唱的歌：“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Let nothing you dismay……”
布朗医生将近五十岁，声音远不如孩子们的声音清澈空灵，但是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像是陈酿的美酒，令人迷醉。陌渊不知不觉也被布朗医生带动起来，开始哼唱起来。
直到一首歌唱完，布朗医生笑问：“渊，你快乐吗？”
陌渊脸上出现了很久没有出现的阳光璀璨的笑，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眼角上挑，双目多情而温柔，让人只看一眼便沉沦。笑道：“快乐！”
布朗先生笑道：“嗯，以后要经常来做礼拜，Joshua（约书亚）那个家伙可是很喜欢你呢！”
陌渊眨眨眼，问：“约书亚？是刚才那位神父吗？”
布朗医生笑道：“就是那个老家伙！”
陌渊勾起唇角，浅浅地笑着道：“医生和神父的关系很好吧？”
布朗却忽然露出一脸高傲，哼道：“谁跟他关系好，我才看不上那个装严肃的家伙！”
陌渊含笑不语，布朗医生收起表情，恢复平时和蔼可亲的模样，道：“再过几天去伦敦逛逛，如何？”
陌渊愣了一下，疑惑道：“为什么？”
布朗医生漫不经心道：“我突然想吃一家店的兰开夏郡炖肉窝。”
陌渊一听，随即一副怀念的模样，道：“以前L大附近的一家店的肉窝很好吃呢！”
布朗医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笑道：“是吗？那两家都去吃一次，比较一下！”
陌渊点头，道：“好啊。”
远远地看着陌渊面带着许久不见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归来。陌泽的心一动，转身冲进屋子，下楼，出门迎接。
看到陌泽，陌渊挥挥手，走得更快些，道：“哥~”
陌泽加快了步伐，然后张开双臂抱住陌渊，笑道：“欢迎回家！”
陌渊也回抱着陌泽，道：“哥，我回来了！”
布朗医生在陌渊的身后看着两人，陌泽抬头笑着朝布朗医生点点头，道：“布朗医生，欢迎回来。”
布朗医生笑得十分亲切。
然后陌泽松开陌渊，三人一起回去。
“欢迎出院！周总。”戴纳笑道。
周煜朝戴纳点点头，微笑道：“谢谢。”
简若在一旁，面无表情。直到周煜的目光扫到自己，才淡淡地说：“以后别再这么作死了。”
周煜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原本戴纳邀请周煜一起出去聚餐，庆祝出院。周煜婉然拒绝，一个人回到家。
家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自己一个星期不在，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灰尘一样，其实每天都有阿姨定时打扫。
医生嘱咐多休息，周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沙发边上的毛毯，想起陌渊最喜欢盖这种柔软的东西了，一年四季家里似乎都看得见。
然而两人在一起却还不到一年。
周煜一闭眼便看到陌渊一个人在家时，或躺在沙发上看书，或在厨房摆弄食材，或者在阳台给植物们浇水，或者在书房里打字画画……
无论陌渊在哪儿，都安静得如一副美丽的画，却给人温暖的感觉，让人眷恋。只是，现在，陌渊离开了，家似乎又变回以前冰冷的模样……
周煜睁开眼，起身朝小书房走去。书房里还是那个样子，画案上甚至还摆着几张陌渊还没上色的画。
周煜坐到画案前翻看着陌渊的画，伸手一张一张仔细地抚摸，像是在抚摸陌渊的脸一般轻柔细致。
忽然眼睛瞥到一旁的电脑桌下面的抽屉，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牵引指向抽屉。周煜毫不犹豫拉开最下层最宽的柜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速写本，周煜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第一页，然后整个人都顿住，手停留在纸上。
纸上画着的是陌渊离开的那天的早晨，自己打翻牛奶后，拿着纸巾擦衣服的模样。
周煜猛地翻了一页，却什么都没有。
放下本子，接着把所以的速写本全拿出来，然后一本一本地翻看。
每一本，每一页都是自己，各种姿态的自己。醒着的，睡着的，生气的，尴尬的，霸道的，轻佻的，冷硬的……
——什么时候画的？
周煜的眼睛不禁湿润，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哭过的人，心中却有一种想要哭的欲|望。
——在那些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想念着我，牵挂着我的吗？小渊，小渊。
没有回答，屋子里一片寂静。
周煜的自尊不允许自己落泪，压抑着心中的那股冲动，周煜魔怔似地把所以的素描本看完，然后开始疯狂地翻找抽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那个自己深爱着的人也同样深爱着自己。
周煜在书房里四处翻找，忽然在一个书架的最底下的书后头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盒子。
周煜动作有些迟缓地拿出盒子，打开，全是瓶子。
周煜拿出一瓶，看到上面的英文，先是一愣，然后手背上青筋暴起，紧紧地抓着瓶身。
抑郁症……
小渊竟然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
周煜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药瓶，然后忽然心里升起一股剧烈的撕痛感。
——跟自己在一起，你就真的那么不快乐吗？小渊。
当周煜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时，程延彦倒还真是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不是出院了吗？
周煜自顾自地走进去，坐下，然后摸出一个药瓶放到桌子上。
程延彦一看就知道是前不久，陌渊问自己要的药，眼里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如常。
周煜没有遗漏一丝程延彦的表情，开口道：“这药是你帮小渊买的，对吧？”
程延彦心一沉，面色依旧端着，道：“话可不能乱说，你……”
周煜不耐烦地打断：“我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吃的？他，这样多久了？有多严重？”
程延彦叹了一口气，道：“他一直都在吃，只是最近几个月的量增加了而已。”
周煜震惊道：“什么？！”
程延彦面色凝重道：“五年前，不，五年多前，陌渊的女朋友死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在周煜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延彦继续道：“他当时一蹶不振，就得了抑郁症，我有一个师兄，是这方面的权威，当时就是陌渊的主治医生，用了半年多才将他治好，只是，陌渊的性格过于敏感，始终有些阴郁。也有一直接受我师兄的心理指导。”
“直到——再半年之后，我师兄忽然失去行踪。陌渊不愿意接受除了师兄以外的任何医生，所以家里都备有药物。”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辅导？”周煜突然问道。
程延彦眼神黯淡下来，道：“他在抑郁症的同时，还伴随着自闭和人群恐惧。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出门，即使在治疗好后，还是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接触。”
周煜垂下头，一脸痛苦，良久，突然抬起头，道：“他去英国是为了治疗？”
程延彦点头，道：“应该是，当年师兄的导师就是英国一位有名的心理专家，名叫Elijah·Dylan·Brown。（易莱哲·狄伦·布朗）”
程延彦遗憾道：“我查过了，布朗教授最近在修年假。为期一年，行踪不明。”
周煜有些僵硬道：“谢谢。”然后缓慢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程延彦看着周煜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